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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第254章

作者:王觉仁 字数:2949 书籍:血腥的盛唐

  上路之后,他就把钱扔进了会稽附近的一条河里。据说那枚钱扔下去后,河水顿时变得无比清澈。这个故事从此流传开来,被千百年来的老百姓传为美谈,而这个地方,就是现在浙江绍兴市的钱清镇。

  既然李元纮和杜暹都有如此令人称颂的嘉言懿行,性格和志向又如此相近,按理说在工作上也应该会互相配合、同心协力才对。

  可是,他们偏偏就掐架了。

  关于他们掐架的原因,史书的记载非常简略,只有这么一句话:“元纮、暹议事多异同,遂有隙,更相奏列。”(《资治通鉴》卷二一三)而具体有何异同、有何嫌隙、如何在玄宗面前互相参奏,史书则付诸阙如。

  虽然史书无载,但我们至少可以作出一个判断,那就是——性情相近的人共事,更容易掐架。观诸开元初期的宰相,无论是姚崇与卢怀慎、宋璟与苏颋,还是张嘉贞与源乾曜,都是典型的一刚一柔、一主一辅,所以他们既能在性格上形成互补,又能在工作上分出主次,矛盾自然也就少了。而李元纮和杜暹,性情都是同样的刚直耿介,遇事当然也就不善于拐弯和妥协,一旦对事物的看法相左,必然要争一个是非对错,因而矛盾纷争也就不可避免了。

  对于李、杜的矛盾,玄宗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玄宗只好采取了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解决办法——把两人一起赶下台。

  开元十七年(公元727年)六月,李元纮和杜暹双双罢相。

  也许是担心继任者又跟他们一样,在性格和处世方式上不能互补,所以玄宗这回特地挑选了三个人,希望通过人数的变化,给宰相班子增加一些弹性、注入一些活力。

  新任的三位宰相,一个叫萧嵩,一个叫裴光庭,还有一个就是我们非常熟悉的理财专家——宇文融。

  玄宗之所以会既往不咎,让热衷于搞党争的宇文融回朝拜相,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就一个字——钱。

  是的,钱。

  随着太平盛世的来临,此时的玄宗早已不像开元初期那样克勤克俭了,而是在很多方面都流露出了好大喜功、奢侈享乐的倾向,所以,尽管社会经济逐渐繁荣、财政收入日益增长,可玄宗还是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钱。

  而满朝文武,最能搞钱的是谁?

  那当然就是宇文融了。

  宇文融没有辜负玄宗的殷切期望。

  一坐到宰相的位子上,宇文融就使出了浑身解数,设置了各种各样的“特使”,然后把他们派驻朝廷的各个部门,开展争创经济效益的竞赛,全方位、多渠道、深层次地搜刮民脂民膏,看谁刮得多、刮得巧妙,谁就能加官晋爵、青云直上。

  如此一来,玄宗自然是开心了——钱这个东西嘛,不就像海绵里的水吗,挤一挤总是有的!

  可是,文武百官却叫苦不迭——权力都让特使夺走了,部门职能也都错乱了,规章制度被破坏得一塌糊涂,这工作还怎么干?

  而最苦的,莫过于底层的老百姓——今天交这个捐,明天纳那个税,后天又来个巧立名目的摊派,这日子还怎么过?

  当然,百姓的痛苦和百官的烦恼宇文融是看不见的,他只看见了皇帝的笑颜。

  还有什么能比皇帝的笑颜更能证明一个臣子的能力和才干呢?还有什么能比皇帝的笑颜更能让一个臣子心花怒放、干劲百倍的呢?

  没有了。

  由于博得了天子的欢心,所以一向矜夸自负的宇文融越发得意忘形。当宰相没多久,他便到处扬言:“只要让我在相位上待几个月,保管天下太平!”(《资治通鉴》卷二一三:“使吾居此数月,则海内无事矣!”)

  宇文融到底有没有致太平的本事不好说,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他在相位上确实只待了几个月,然后就灰溜溜地下台了。

  宇文融之所以下台,是因为发生了两件事。

  首先,是裴光庭等人在背后狠狠参了他一本。这一参,玄宗总算听到了朝野的呼声和百姓的怨言。然而,他还是舍不得罢免宇文融。

  最后促使玄宗下定决心的,是另一桩弹劾案。

  当时有一个宗室亲王名叫李祎,时任朔方节度使,因与吐蕃作战立下赫赫战功,颇为玄宗所器重,宇文融担心他以军功入相,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就一直想找机会堵死他的入相之路。

  开元十七年九月,李祎因事入朝,宇文融当即授意心腹御史李寅整理黑材料,准备瞅准机会递上去。不料这个李寅也是个大嘴巴,刚弄完材料就把事情泄露了。李祎得知后,立刻入宫禀报玄宗,说:宇文融打算陷害我,明天就会让御史李寅上章弹劾。

  玄宗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李寅果然就把奏章递了上来。玄宗勃然大怒,当即把宇文融贬为汝州(今河南汝州市)刺史。可是,宇文融刚走了没几天,玄宗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钱不够花了。

  玄宗忍不住对裴光庭大发牢骚:“你们老是挑宇文融的毛病,这下倒好,朕把他轰走了,可朝廷的开销也不够了,你说说,该怎么办?如何帮朕解决国用不足的问题?”

  裴光庭无言以对。

  就在玄宗琢磨着该不该把这个挣钱高手重新请回来的时候,宇文融的倒霉事又来了。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信,指控他在担任宰相期间曾滥用职权,贪赃受贿。有关部门一查,还真有这么回事。玄宗万般无奈,只好再次把宇文融贬为平乐(今广西平乐县)县尉。

  宇文融在边瘴之地苦撑苦熬了一年多,天天盼着玄宗能召他回朝,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他最终盼来的,却是比贬谪更严厉的惩罚——流放。因为他当初的聚敛手段太过恶劣,得罪了太多朝臣,所以很多人都不想放过他。大臣们利用他被贬谪的这段时间拼命搜集罪证,最后由司农少卿蒋岑出面指控,说宇文融曾在担任汴州刺史期间贪污了数以百万计的公款。

  玄宗下令彻底追查,结果发现证据确凿,犯罪事实俱在。玄宗大为震怒,立刻下诏把宇文融流放岩州(今广西来宾市)。

  这一回,宇文融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他万念俱灰,最后死在了流放的路上。热衷于搞党争的宇文融死了,剩下的两个宰相是不是就能和衷共济了?很遗憾,没有。

  接下来的事实将向我们证明——帝国的朝堂就是一个铁打的擂台,宰相们只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一个个打擂者。

  只要擂台在,对决就不会终止。

  【帝国大擂台:宰相们的对决(下)】

  就算没有了宇文融,裴光庭和萧嵩也照样死掐。

  说起这两个宰相,来头都不小。裴光庭是高宗时代的名将和行政专家裴行俭之子,萧嵩是南朝萧梁皇室后裔、初唐宰相萧瑀的侄孙,两人都有显赫的家世背景。裴光庭文职出身,长于行政,入相后任侍中兼吏部尚书;萧嵩擅长边务,军功显赫,以兵部尚书衔入相,后兼中书令,并遥领河西节度使。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出身门第都不低,而且在各自的领域都有所建树,所以都有些眼高于顶,在处理政务时经常发生抵牾。往往是一个人主张的事情,另一个必定想方设法加以反对,是故“同位数年,情颇不协”。(《旧唐书·萧嵩传》)

  裴光庭在任内做的最主要的一件事,就是推行吏部的选官制度改革。在他之前,大唐吏部选拔官员时一律以能力为准,有本事的可以越级提拔,没本事的一辈子也得不到升迁。按理说这么做并没有错,但是难免产生一些副作用,比如很多官员干了大半辈子,经验非常丰富,可就是因为没有突出政绩,所以混到发白齿摇仍然是个小芝麻官;还有的人年纪轻轻就考上进士,取得了任官资格,可要么是因为没门路,要么是因为运气不好,结果整整二十年补不上缺,到老还是个候补官,一辈子就这样被埋没了。

  针对这些弊端,裴光庭提出了他的改革主张——“循资格”。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各级政府在任用和提拔官员时,一律不管能力大小,只看资历高低。说白了,就是论资排辈。

  裴光庭的这项改革,固然可以弥补过去“唯能力论”的一些缺失,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庸愚沉滞者皆喜”,“才俊之士无不怨叹”。(《资治通鉴》卷二一三)也就是说,这项改革开始实施后,那些庸庸碌碌、长期得不到升迁的老家伙无不拍手称快,可那些富有才干却缺乏资历的年轻官员却一个个牢骚满腹。

  人们不禁怀疑,裴光庭的这项改革,是不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不可否认,过去的“唯能力论”的确有不太公平的地方,因为它会让一些善于搞政绩工程的浮夸之辈钻了空子,同时埋没了那些只会埋头干活、不善于表现的老实人;然而,“唯资历论”就没有毛病吗?它不也是便宜了那些尸位素餐的平庸之辈,压制了真正有才干的人,从而导致了更大的不公平吗?

  也许是因为这项改革确实有些矫枉过正,所以萧嵩便与裴光庭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但裴光庭是吏部尚书,这种事情当然由他说了算,于是他便不顾萧嵩反对,仍然强力推行。

  可想而知,仅仅在这件事上,两个宰相就足以针尖对麦芒地大干一场了,压根谈不上什么和衷共济。

  宰相们老是这么打擂台,玄宗自然是头疼不已。好在裴、萧二人仅仅是单打独斗,没有像宇文融那样拉帮结派、聚众斗殴,所以玄宗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由他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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