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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第49章

作者:王觉仁 字数:2985 书籍:血腥的盛唐

  十一月十九日,刘黑闼又攻陷了定州,生擒总管李玄通。刘黑闼欣赏他的才干,打算任他为大将,李玄通拒不接受,遂被刘黑闼囚禁。李玄通的旧部有人投靠了刘黑闼,于是在他的授意下带着酒肉到监狱里探望李玄通。表面上说是叙旧,其实无非是劝降。李玄通心知肚明,于是故作笑颜地对旧部说:“诸君怜我被囚之辱,幸以酒肉来相开慰,当为诸君一醉!”说完便与众人开怀畅饮。

  酒酣耳热之际,李玄通对看守说:“我会剑舞,请把刀借我一用。”看守没有怀疑,把刀递给了他。李玄通舞过之后,忽然仰天长叹:“大丈夫受国厚恩,镇守一方,而今却不能保全所守,有何面目活在人间!”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李玄通已经挥刀刺入自己的腹部,当场腹溃而死。

  十一月二十七日,杞州变民周文举聚众起兵,杀了唐刺史王文矩,举城归附徐圆朗。

  李神通败了,李玄通死了。刘黑闼在河北攻城略地,徐圆朗在河南遥相呼应。散布各地的窦建德旧部蠢蠢欲动,大河南北的唐朝将吏人人自危。

  局势日益严峻。

  就在这个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又有一个人紧继刘黑闼和徐圆朗之后起兵反唐,致使河北的形势雪上加霜。

  这个人就是高开道,时任唐蔚州(今河北怀来县)总管。

  说起这个高开道,显然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他是沧州阳信(今山东阳信县南)人,盐户出身,骁勇强悍,大业末年追随河间人格谦起兵,任将军;其后格谦被隋军剿灭,高开道率残部四处游掠。武德元年,高开道攻陷北平郡(今河北卢龙县)和渔阳郡(今天津蓟县),自称燕王,定都渔阳。同年,怀戎(今河北涿鹿县)沙门高昙晟(shèng)袭杀当地县令,自称大乘皇帝,随后招降高开道。高开道遂带领五千部众诈降,在取得高昙晟信任的数月之后,突然发兵击杀高昙晟,吞并了他的部众。武德三年,窦建德率大军进围幽州,唐幽州总管罗艺向高开道求救,高开道亲率二千精骑驰援;窦建德担心腹背受敌,又慑于高开道的兵锋之锐,只好撤兵南还。高开道随后通过罗艺投降了唐朝,并因援救幽州之功被封为北平郡王,赐姓李,任蔚州总管。

  应该说,从一个出身卑微的盐户奋斗到这一步,高开道也算是功成名就,足以光宗耀祖了。然而他并未满足。除了对更高的地位和权力仍然怀有强烈的渴望之外,高开道身上似乎还有一点与刘黑闼、徐圆朗等人如出一辙。

  那就是——灵魂深处的不安分。

  这种不安分也许并不完全是一种出人头地的功利欲望,或者说不完全是一种“理智的计算”。如果说对刘黑闼来讲,再次起兵更多的是为了摆脱一亩三分地的束缚,重新争取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的话,那么对高开道和徐圆朗来说,这种灵魂的不安分则显得更为典型。因为随着他们在李唐政权中身份和地位的提升,再次造反的成本也随之提高了,再也不像第一次造反那样——唯一的成本就是贱命一条;换句话说,他们需要顾虑的东西比以前多得多。

  因此,倘若纯粹出于理智计算的话,他们未必会步刘黑闼之后尘。由此可见,促使他们再度起兵的原因除了现实利益的计算之外,或许还有一种不断打破现状、努力寻求改变的“生命的冲动”。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它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我实现。当然,这种所谓的自我实现对他们本人来讲可能是模糊的、不自觉的,更多的只是表现为一种躁动不安的生命能量。但这却是一种推动他们不断往前走的强大能量。不管是不愿当农民,还是不愿当总管,这种灵魂深处的不安分是这群人身上共有的标志,也是他们最根本的生命动能。

  换句话说,他们不愿意让自己的人生价值在某个点上凝固下来,更愿意让自己的生命在不断突破现状的过程中一刻不停地燃烧。

  这是一种永远“在路上”的状态。

  对他们而言,过程本身也许远比结果更富有意义。他们“总是燃烧、燃烧、燃烧,就像传说中那些闪着蓝色幽光的罗马蜡烛一样”(杰克·凯鲁亚克《在路上》)。

  所以,当刘黑闼和徐圆朗复叛后,高开道灵魂深处那道闪着蓝色幽光的不安分火焰立刻被点燃了。

  这一年十一月末,幽州发生大饥荒,罗艺立即向蔚州的高开道寻求援助。高开道满口答应赈济灾民。罗艺大喜,随即把灾民中的老弱妇孺转移到蔚州安置,高开道表现得十分热情,不但来者不拒,而且给这些灾民提供了很好的食宿条件。罗艺大为感动,随后派出三千名青壮年、数百辆车和一千余匹驴马,前往蔚州运载救灾粮。

  高开道就是在这时候突然翻脸的。他扣押了运粮队的人马和辎重,同时宣布与罗艺断交,并以最快的速度北连东突厥、南结刘黑闼,随后发兵进攻易州(今河北易县)。

  高开道的遽然反叛让罗艺大为震惊并且百思不解。数日后,高开道的部将谢棱暗中遣使向罗艺投降,并请求出兵接应。罗艺稍感宽慰,觉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高开道一样疯狂。有了谢棱做内应,他就有可能把这场突如其来的反叛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是罗艺错了。

  因为这是高开道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让谢棱诈降。

  罗艺本来已经被高开道捅了一刀,而谢棱的诈降无异于在他伤口上又撒了把盐。当罗艺接应谢棱的部队刚刚进入蔚州境内,谢棱突然对其发动攻击,把幽州军队打得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高开道设计重创罗艺之后,旋即引突厥军队南下,屡屡入侵唐朝疆界,在恒州、定州、幽州、易州等地大肆扫荡。

  与此同时,刘黑闼也正挟着一种可怕的力量和势能席卷河北。

  武德四年十二月三日,刘黑闼攻陷冀州(今河北冀县),斩杀刺史麹(qū)棱,随后向赵魏地区(今河北中部、南部及河南北部)发布文告,各地的窦建德旧部纷纷诛杀当地唐朝官员,起兵响应刘黑闼。八日,刘黑闼率数万大军进逼宗城(今河北威县东)。其时正驻守宗城的唐黎州总管李世勣与右武卫将军秦武通力不能支,遂放弃城池,准备集中力量固守洺州(今河北永年县东南)。可就在他们撤退的路上,刘黑闼却快速行军追上了他们。十二日,刘黑闼从背后对李世勣军发起猛烈进攻,大破唐军,斩杀五千余人,李世勣和秦武通仅以身免。十四日,洺州豪强与刘黑闼里应外合,不战而下洺州城。刘黑闼在这座夏朝旧都的东南面设坛祭祀上天及夏王,随后浩浩荡荡地率领大军进入洺州。与此同时,刘黑闼又遣使联络东突厥,颉利可汗立即派遣大将宋邪那率突厥骑兵南下与其会合,刘黑闼兵势更盛。

  数日后,刘黑闼挥师南下,接连攻克相州(今河南安阳市)、黎州(今河南浚县)、卫州(今河南卫辉市)、邢州(今河北邢台市)、赵州(今河北赵县)、莘州(今山东莘县),各地唐军将领无人能挡其锋。右武卫将军秦武通、洺州刺史陈君宾、永宁县令程名振等人,纷纷放弃抵抗逃回长安。

  短短半年之内,刘黑闼以所向无敌、锐不可当之势横扫河北,战必胜、攻必取,全部克复夏朝旧境,创造了一个几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战争神话。

  有没有人能打破这个神话?

  当李神通、罗艺、李玄通、李世勣、秦武通等人全都成为刘黑闼的手下败将时,偌大的李唐天下,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答案只有一个——秦王李世民。每逢帝国最危急的时刻,他总是天子李渊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

  【鼎定半壁:萧梁的覆灭(上)】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冬天,天下的形势让唐高祖李渊忧喜参半——忧的是刘黑闼等反叛势力在大河南北的死灰复燃,喜的是帝国南部半壁江山的顺利平定。

  正当各路唐军在河北被刘黑闼打得落花流水的时候,以赵郡王李孝恭和行军总管李靖为首的唐军经过数年努力,终于在这一年十月生擒了南梁皇帝萧铣,一举消灭了这个南方最大的割据政权。

  平定萧梁、鼎定半壁虽然挂的是宗室亲王李孝恭的名头,但是谁都知道,真正的首功之人其实是李靖。

  李靖最初被李渊派往南方征讨萧梁的时候其实是很窝囊的,因为李渊并不信任他。

  单从他当时担任的官职——开府就可见一斑。所谓开府只是一个正四品的散官,既没有实际的职权,更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李渊让李靖以这样的身份到前线去打仗,与其说是希望他建功立业,倒不如说是故意给他小鞋穿,好寻找机会整死他。

  说白了,李渊仍然不忘旧恶。

  当初要不是李世民大喊刀下留人,李渊早把这个可恶的“告密未遂者”一刀砍了。虽然看在李世民的面子上留了他一条命,可李渊无论如何就是看他不顺眼。

  把李靖派到前线不久,李渊终于逮着了一个杀他的机会。

  当时萧梁的兵力还很强大,所以李靖抵达峡州(今湖北宜昌市西)后就一直滞留不进。李渊立刻下了一道密诏给峡州刺史许绍,让他以“迁延不进”的罪名把李靖就地斩首。

  如果这个许绍老老实实执行天子的密令,那么历史上就没有什么初唐名将李靖了。如果许绍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普通官僚,那么李靖最后也只能成为一个怀才不遇并且含冤而死的小角色,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像泡沫一样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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