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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的盛唐》第91章

作者:王觉仁 字数:2897 书籍:血腥的盛唐

  坐在尉迟敬德下面的任城王李道宗见势不妙,赶紧过来打圆场,不住地好言劝解。没想到尉迟敬德突然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猛然挥出一拳砸在了这位亲王的脸上。

  李道宗当场血流如注,一只眼睛差点报废。

  庆善宫的喜庆气氛在刹那间凝固。百官们目瞪口呆,搞不清这一幕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太宗李世民龙颜大怒,当即站起来拂袖而去。

  一场好端端的宴会就这样不欢而散。

  宴席散后,李世民把尉迟敬德叫到了自己面前。

  此刻尉迟敬德的酒早已醒了。他满心惶恐,意识到接下来要听到的,很可能是足以让他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话。

  果然,尉迟敬德听见李世民说:“朕过去对汉高祖刘邦诛杀功臣之事非常反感,所以总想跟你们同保富贵,让子子孙孙共享荣华,世代不绝。可是你身为朝廷命官,却屡屡触犯国法!朕到今天才知道,韩信、彭越之所以被剁成肉酱,并不是刘邦的过错。国家纲纪,惟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常有!你要深加反省,好自为之,免得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身为人臣,听见皇帝当面说这些话,尉迟敬德所感受到的震撼和恐惧是不言而喻的。

  尽管时节已近深秋,那一天他的全身还是被冷汗浸透了。

  就是从这个时候起,这个大半生纵横沙场的猛将一改过去的粗犷和豪放,为人变得谨小慎微,事事唯恐越雷池半步。

  因为他知道,要想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和整个家族的荣华富贵,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学会自我克制。要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自我克制。《旧唐书·尉迟敬德传》记载:“敬德由是始惧而自戢。”

  尽管尉迟敬德从这件事后就学会了夹起尾巴做人,凡事小心翼翼,但是,李世民还是没有忘记随时敲打他。

  贞观十三年(公元639年),君臣间又有了一次非同寻常的谈话。

  李世民先是和尉迟敬德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后忽然话锋一转,说:“有人说你要造反,是怎么回事?”

  尉迟敬德顿时一怔。

  可他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皇帝这是在对他念紧箍咒啊!

  “是的,臣是要造反!”尉迟敬德忽然提高了嗓门,悲愤莫名地说,“臣追随陛下征伐四方,身经百战,今天剩下的这副躯壳,不过是刀锋箭头下的残余罢了。如今天下已定,陛下竟然疑心臣要造反?”

  话音未落,尉迟敬德哗的一声解下上衣——遍身的箭伤和刀疤赫然裸露在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不无尴尬地看着这个一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心腹猛将,眼前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仿佛都在述说着当年浴血奋战的悲壮和艰辛以及君臣之间同生共死的特殊情谊。

  李世民的眼眶湿润了。

  他随即和颜悦色地对尉迟敬德说:“贤卿快把衣服穿上。朕就是因为不怀疑你,才会跟你说这事,你还埋怨什么!”

  高明的帝王在运用恩威术的时候,都很善于把握一种分寸感,既不会一味施恩,也不会总是发威,而是在两者之间维系一种动态平衡。

  李世民当然也是这方面的高手。

  经过这次敲打,尉迟敬德越发低调内敛,而李世民对他的表现也感到满意,所以自然而然地收起了“大棒”,很快就给出了一根足以让尉迟敬德受宠若惊的“胡萝卜”。

  有一天,照旧是君臣间在说话,李世民说着说着忽然冒出一句:“朕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你,不知贤卿意下如何?”

  虽然这次不再是什么坏消息,而是天大的好事,可尉迟敬德所感受到的诧异和震惊却丝毫不亚于上次。

  因为这一年,尉迟敬德已经五十五岁了,而太宗皇帝本人也不过四十一岁,他的女儿能有多大可想而知。暂且不说皇帝的女儿是何等尊贵,让人不敢高攀,单纯就年龄差异来说,双方的悬殊也实在太大了,简直大得离谱。

  如此不可思议的恩宠,叫尉迟敬德如何消受?

  好在尉迟敬德仕途多年,经验丰富,闻言立刻跪地叩首,谢绝了皇帝的好意。他说:“臣的妻室虽然出身卑微,但与臣共贫贱、同患难已经几十年了;再者,臣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知道古人‘富不易妻’的道理,所以迎娶公主一事,实在非臣所愿。”

  李世民微笑颔首,没再说什么。

  此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其实尉迟敬德很清楚,皇帝并不是真想把女儿嫁给他。之所以没头没脑地唱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表明对他的信任和恩宠罢了。所以,这种事千万不能真的答应,而应该婉言谢绝。

  换句话说,皇帝的这种美意只能心领,绝不能实受。假如尉迟不开窍,真的顺着杆儿往上爬,傻乎乎地应承下来,那等待他的很可能不是“抱得美人归”的美妙结局,而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尴尬下场。

  尉迟敬德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和李世民之间就配合得相当默契。

  当皇帝的,要善于表现自己的慷慨,不妨偶尔表示一下额外的恩典;做臣子的,要懂得恪守自己的本分,知道什么叫做器满则盈、知足不辱。大家把该说的话都说得漂亮一点,不该说的则一句也不说。许多事情点到为止,心照就好。

  也许,就是在这种反复的君臣博弈之中,尉迟敬德居安思危的忧患之情才会越来越强烈,所以到了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五十九岁的尉迟敬德就不断上疏“乞骸骨”(请求退休),随后便以开府仪同三司的荣誉衔致仕。

  而就在致仕的前一年,尉迟敬德就已经有意识地淡出现实政治,栖心于神仙道术了。史称:“敬德末年笃信仙方,飞炼金石,服食云母粉,穿筑池台,崇饰罗绮,尝奏清商乐以自奉养,不与外人交通,凡十六年。”(《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直到唐高宗显庆三年(公元658年)去世,尉迟敬德基本上一直保持着这种远离政治的生活方式。这一点和李靖晚年“阖门自守、杜绝宾客”的结局可谓如出一辙。

  不过,比起历朝历代那些“功高不赏”、“兔死狗烹”的功臣名将,他们实在应该感到庆幸了。就算是跟同时代的人比起来,他们也远比后来因涉嫌谋反而被诛的侯君集、张亮等人聪明得多,也幸运得多。

  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正因为唐太宗李世民能把这种“恩威并施”的帝王术运用得炉火纯青,从而牢牢掌控手中权力,所以才能与绝大多数元勋宿将相安无事,善始善终,而不至于像历代帝王那样,在江山到手、权力稳固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屠杀功臣,以至在历史上留下难以洗刷的污点和骂名。

  【政治是聪明人的游戏】

  除了李靖和尉迟敬德,还有一个初唐名将对李世民的恩威之术也体验得非常深刻。

  这个人就是李世勣。

  贞观十五年(公元641年)十二月,时任兵部尚书的李世勣突然患病,郎中给他开了一副药方,说必须要用“须灰”做药引子才能治病。所谓“须灰”,就是人的胡须所研成的粉末。李世民听说这件事后,立刻前去探视李世勣,并且二话不说就剪下自己的胡须,把它赐给了李世勣。

  可想而知,当李世勣双手捧着这几绺天下最尊贵的龙须时,内心是何等的感激,又是何等的惶恐!

  他当即跪倒在地,“顿首见血,泣以恳谢”。

  这副药引子的份量实在是太重了!以至于李世勣不但感动得热泪涟涟,而且把头都磕出了血。可即便如此,似乎也远远不足以表达他对皇帝的感恩戴德之情。

  李世民宽宏地一笑,说:“吾为社稷计耳,不烦深谢!”(《旧唐书·李勣传》)

  史书没有记载李世勣是否因服用这副药而得以痊愈,但是我们不难想见,当李世勣把这碗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龙须汤”喝进肚子里的时候,内心肯定是无比激动、无比滚烫的。李世民的这几绺胡须就算没有对李世勣的身体发挥作用,也足以在他的内心深处发挥某种神奇的效用。

  这种神效就是——一个深受感动的臣子在有生之年对皇帝死心塌地的忠诚。

  在李世民的帝王生涯中,恩威之术施展得最典型的一次,是在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四月,也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当时李世民已经病势沉重,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于是把太子李治叫到身边,给他交代政治遗嘱。

  在李世民的遗言中,主要提到的人就是李世勣。

  李世民对李治说:“李世勣才智过人,但是你予他无恩,恐怕难以使他效忠。我现在把他贬黜到地方,如果他马上出发,等我死后,你就重新起用他为仆射;要是他迟疑拖延,你只能把他杀了!”

  五月十五日的朝会上,李世民一纸诏书颁下,把时任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李世勣贬为叠州(治所在今甘肃迭部县)都督。

  没有人知道在接到贬谪令的那一刻,李世勣心中做何感想。

  相信他肯定有过一瞬间的震惊和困惑。

  然后就是一阵紧张而激烈的思考。

  在皇帝病重、帝国最高权力即将交接的这一重大时刻,自己突然无过而遭贬,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李世勣不知道弥留中的皇帝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最终的结局究竟是福是祸,但是有一点他可以确定——一切都取决于他当下这一刻的选择。

  也就是说,是散朝后直接离开长安,赶赴叠州,还是暂时回到家中,静观事态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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