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深冬,止戈冬眠得越发频繁,甚至睡得更加深了。
唐华只好和乐言在每次吃饭时都帮止戈打好饭带回她正睡觉的寝殿,等她偶尔醒来的时候能见缝插针地吃上一两口,他俩还得随身带着棉袄披风,免得止戈不顾场合抱棵树就睡着的话会受风寒,虽然止戈每次都不在乎地说有火灵蛋护体,暖和着呢,但披上暖和的披风时睡得更加舒服倒是真的。
一日,大雪刚过,青要山到处是一片洁白,洒扫的弟子将法器课要用的空地清扫出来后,止戈和唐华、乐言就提前来到了室外课堂上。
这天阳光实在是太灿烂,照得人心生暖意,止戈伸了个大懒腰,用披风把自己前后左右裹了个密不透风,就搭在一棵斜斜的树干上睡了起来,表情甚是享受。
唐华与乐言见怪不怪,径自开始学习起来。乐言开始教起法力低微的唐华如何将法器发挥到最大威力。空地上的弟子越来越多,大家对止戈近日来在任何地方到头就睡的情景早已习惯,就都在武德星君来之前开始各自切磋起法器,半空中一时各种五光十色的利剑兵器呼啸飞舞,好不热闹。
一声尖啸响起,一支锐利的闪着寒光的冰刺向正熟睡着的、毫无防备的止戈疾速刺去,待唐华与乐言注意到时,他俩赶忙凌空上前去挡,但那冰刺去势太急,纵使乐言使出了全身气力,那冰刺也转眼间飞到了止戈眼前。
像是察觉到什么,止戈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向自己飞来的冰刺,本来去势甚急的冰刺蓦然停滞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地停留在止戈的眼前。
止戈勉强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轻轻对着冰刺吹了口气,那冰刺竟然调转了头,用比之前还急的速度向一个方向飞去。
媚怀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冰刺不受控制地向自己飞来,一时间竟愣住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仲庭眼疾手快地伸手将媚怀抱至一边,躲开了冰刺势不可挡的进攻,冰刺没刺到人,便直直地向前方坚硬的石头碰去,咔嚓一声,碎成了好几块。
一个声音冷冷响起,媚怀看着地上无法修复的冰刺,暗暗握紧了拳头。
“这九转寒冰刺是龙族的至宝,媚怀公主要是法力低微,控制不了,还是趁早换了法器吧,免得那冰刺胡乱刺人,最后却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本大王顺便提醒你一句,现在可只剩下八根寒冰刺了,公主殿下还是自求多福吧!”
止戈不知何时身子直了起来,微笑看向有些气急败坏的媚怀。不急不慢地说完这番话后,她便又软绵绵地瘫在了树上。似乎刚刚那么剑拔弩张的场景、那样暗藏威胁的话语只是她朦胧间的梦与呓语。
唐华和乐言虚惊一场,都舒了口气,再看向偷袭不成满面怒气的媚怀时,两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不就是以前算半个情敌,抢了你的未婚夫吗,最后不也还回去了,你们二人结不成良缘,也不能就对止戈恨到要杀之而后快吧,这龙族公主,不止心胸狭窄,心肠也是真的狠毒啊。
离忧在不远处的半空中看着搭在树上没有睡相的止戈,嘴角渐渐露出了笑意。
回到了寝殿,唐华让止戈先睡着,自己去饭厅给她打饭,止戈嗯嗯地应着,低头趴在床上盖上被子就睡着了。右胸处有红色光芒亮起,止戈感应到什么,睁开眼,从胸间掏出一块发光的白色绣帕,扔到了空中。绣帕自己在空中展开成一片,帕上的字也依次闪现,止戈一行行认真看过,眼睛不自觉地像狐狸般眯了眯。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止戈迅速收了绣帕藏进胸口,倒在床上佯装睡觉。
唐华端着食盒进来,一层层将食盒打开,拿出热气腾腾的饭菜摇醒止戈,逼着她吃饭。止戈一看到那些绿油油的菜肴就没了食欲,勉强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饭菜,随便嚼了嚼咽下,便要继续睡觉。唐华也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和合宫大殿上,泰逢跟离忧正在谈话。
泰逢开口道:“此次回神界,还请离忧殿下捎信,希望天帝的身子能早日康健。”
离忧恭敬回道说会将仙尊的话带到。
泰逢踟蹰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锦盒,犹豫地说道:“这是尊师武罗女神的遗物,神梦香,有助眠的功效,本尊知道你向师妹那讨了一些她制的神梦香,但师妹制香的手艺虽师承于先师,不过较之先师来还是稍稍逊色,这香,也请离忧殿下一起赠给天帝吧。”
泰逢看向离忧,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内情,但见到离忧仍像以往般面无表情地接过锦盒道谢,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看来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石席作着揖迈入殿门来,说是在后山询问了守山弟子,发现并无异状。离忧听了,心里一动,便向泰逢打听后山发生了何事,泰逢叹气地回了说,最近后山紫荆潭的野鹅不知为何数量锐减,问了守山弟子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今年冬季较往年严寒,有些野鹅抵御不了风寒被冻死了吧。
离忧嗯了一声,安慰泰逢说后山野鹅一直繁殖能力极强,等来年春天,一定还会有很多小野鹅出世,让他无须担心。之后离忧说还得准备下回神界的行囊,要先行告辞了,泰逢允下,便全心嘱咐石席要多派几人去后山守着,若是有野鹅冻伤,就用法力稍加救治一下,别让武罗女神留下的灵物一个个落得个冻死的结局。
止戈蹑手蹑脚地来到紫荆潭,刚想给守山的小弟子下个昏睡咒,好让自己能轻松地捕鹅吃。还没靠近浑然不觉的小弟子呢,一阵黑色旋风向她卷来,警觉的她马上还手出击,却还是被旋风带到了离紫荆潭远远的一块空地上。站定后,止戈抬眼去望,发现竟然是虽然一直和他们一起聚会,但止戈总是看他不顺眼的离忧。
使劲甩开被握着的手,止戈警惕地看向离忧,冷冷问他这般动作是想干嘛。
离忧将刚刚被甩开的手放在身后,淡淡回道:“玄尊泰逢发现了后山野鹅数量锐减的事,已经命弟子们去后山对野鹅日夜守护,现在你再去捉鹅吃,不怕自己被抓到受罚吗?”
止戈没想到离忧竟是来帮自己的,面上神色稍稍转变了些,只是一想到整个冬天都没法再吃上鹅肉了,她的脸瞬间又变得苦哈哈的。
哎,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应了天帝的谕旨来这青要山活受罪。止戈捂着瘪瘪的肚子,痛苦地回想当初上青要山的初衷。
离忧见她如此,脸上少见的现出了温柔的神色,只是嘴上仍旧说着:“这几日你还是不要来这后山了,免得惹人怀疑,等过段日子看护的弟子渐渐少了,再做打算吧。”
止戈想了想,也只好这样了。
离忧见她点头答应,便继续嘱咐道:“今日我要回神界看望父皇,神界的时间和仙界不同,所以得过段时日才能回来,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和乐言、唐华多去玉尊处走走,莫要总是和仲庭、媚怀较劲。”
听见这话,止戈有点不乐意,争辩道:“是我要和他们较劲吗?明明都是他们先惹我的,尤其是那个媚怀,想着法子找本大王的麻烦,她知道打不过本大王,竟然就去找唐华的麻烦!想起上次她陷害唐华的事,本大王就恨不得一掌将她的神力给废了。”
上次在武罗三潭学玄冰术,媚怀假装被唐华炼化的玄冰刃刺伤,害得武德星君罚唐华在大雪里苦练玄冰术,直到她能完全驾驭才放她回去,唐华还因此受了风寒,高烧不退,吃了青女给的药也养了七八天才好,这事离忧也是知道的。
想了想,离忧还是叮嘱道:“当日你因缘巧合毁了她和敖景的姻缘,现在她想报仇也是情有可原,只要不是太过分,你也莫要把事情闹太大了,她毕竟是龙族的长公主。”
止戈鼻子发出一声闷响表示不满,见天色已晚,不想再跟离忧谈下去,就说自己要回寝殿睡觉了,催促他也赶紧回神界吧。
离忧临走时重重地看了止戈一眼,把止戈吓得心跳都漏了半拍,到寝殿后回想起来了还在嘟囔神界太子其实是个大神经。
联珠峡的一处寝殿里,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发出或浅或深的晶亮的光芒,在房间的桌子、墙壁、书架上随意放置着许多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水晶,成千上万的夜明珠和水晶将房间点缀地明亮无比。这些东西都是媚怀在来青要之前从东海带过来的。在她自小生活的东海龙宫里,夜明珠和水晶随处可见,甚至整座龙族宫殿都是用水晶做成的,整座水晶宫富丽堂皇、绚丽夺目,是六界里人人称赞的一道奇景。
斜躺在用霞锦做被的榻上,媚怀的妖娆曲线尽显。涂着红蔻丹的手里拿着一枚纯银鎏金龙凤簪,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闭着,正注视着手中的龙凤缠绕的金簪。
那龙凤簪是幼时她的表哥敖景送她的礼物,她舍不得戴,只是放在锦盒里每日拿出来满心欢喜地看上一眼。
她与表哥小时候一直特别亲近,两家长辈见他们俩感情好,便做主给他们定了娃娃亲,这龙凤簪就是表哥家让表哥送她的订亲礼,她心底里还把那簪子当作是定情信物。本以为自己长到一千岁时就可以穿上最华美的霞披嫁衣,并戴上这只龙凤簪子嫁给表哥,谁知道,她七百岁时,表哥继任了西海龙王之位,之后,许久不见的表哥来东海找她时,却是希望她能主动提出退婚。当时她绝望透顶,歇斯底里地质问略显憔悴的表哥到底是为何,但表哥只是一直沉默着,直到最后才告诉她,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娶了她她也不会幸福。最终,不管自己怎样苦苦哀求,怎样向父皇软硬兼施,表哥还是不顾两家的情谊,坚持退了婚,她成了被抛弃的公主。
没过几日,她的婢女就打听到,自己喜欢的表哥之所以固执地要退婚,竟是因为一个妖族的女子。虽然那个女人一出世就惊天动地,身负三大神神力,天地间没有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她,但那又如何,出世时是妖族,她就一辈子是妖族。只要《天地法典》一日在,表哥与她就不可能在一起。或许表哥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妖族的女子天生妖艳擅魅,只要过段时日,表哥就会将那个女人忘了,重新忆起他们自儿时便亲密的感情。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又一次来西海去找表哥,告诉表哥他与那个妖族女子之间是如何的不可能,他俩一起长大,早已订亲,只有自己与他才是良配。哈,她永远不会忘记醉酒的表哥望着她失神时的迷恋神情,更不会忘记立刻清醒后的他失望的样子,以及这辈子,那些已经在脑海里刻上烙印的话语。
其实她和你有些像,一样的骄傲不可一世,一样的妖艳。虽然那些日子里我从没把她当成过你,虽然我当时心里一直想的是我的未婚妻是表妹你,虽然我也清楚地明白,有《天地法典》在,我与她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那个傻瓜,只要认定了一个人,似乎就愿意为那个人毁天灭地。她其实根本不在乎《天地法典》的天道律令什么的,为了要和我成亲,她甚至说要想法子改了法典的天条,真是个天真的家伙啊。
但我没办法用整个龙族和她一起对抗这整个天地,所以我不配和她在一起。若是我娶了你,或许会把你当成她,或许也不会,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幸福的。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表妹,忘了我,去找永远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良配吧。
良配吗?
媚怀的眼里闪过一丝悲苦。
若不是那日自己伤心欲绝,去招摇山找止戈却没找到,回东海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人,现在自己也不会在这青要山处心积虑地筹谋了。
当日自己伤心过度,却听到一对阴间的兄妹在谈论未来妖帝,言辞间极尽赞美与羡慕,本来因为被无端毁了姻缘的怒意更甚,正巧又碰到那个人无故调戏她,她心火上头,想用美人计让那个人替自己出手打死那个对妖女崇拜有加的妹妹,结果阴差阳错,哥哥为救妹妹死了。
死了就死了,谁让他们也喜欢那个妖女,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但是,那个人从此却缠上了她,说第一次见她就看到了她的美貌与狠毒,与嗜战又野心勃勃的他是天生一对。
想到那个人,媚怀嘴边漾起淡淡幸福的笑,不过那笑容很快就转变成了浓浓的恨意。
对,恨!
只要想到那个人现在的结果,媚怀就恨不得将止戈千刀万剐。
握紧了手中的龙凤簪,媚怀忆起自己与伯吴第一次云雨过后,他强势地抢过她放在一旁的龙凤簪,亲自为她戴上后,他盯着她的眼睛狠狠地宣示主权:媚怀,今生今世你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本尊。本尊活,你日后就将成为魔界王后,本尊死,你就是本王的冥妻!
这样的一句话,每日每夜都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支撑着她,让她心中仇恨的火焰越烧越旺。
手里越握越紧,媚怀娇嫩的双手都快被割出了血,她咬紧了细牙,决然又坚定地吐出一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