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药回来后,止戈开始像之前承诺师父的一样,勤奋练习《流光赋》,虽她内里是个五大三粗的人,不过怎么说还是算天赋异禀,只要她想学,再加上有青女这个好老师,进步还是很快的。
梨花树下,止戈又练起了《流光赋》。琴音温婉动听,已经越发像她师父青女的琴声了。
一曲毕,止戈抬头看向前方站着赏梨花的师父。
青女温柔地看向止戈,赞赏地笑笑。“现在你已练得我五成琴艺,假以时日,定能得我全部真传。”
听得自己最不在行的琴技终于得到了师父的肯定,止戈也不禁开心起来。她抚摸着那五弦琴,脑子里回荡着《流光赋》清雅婉转的曲调。这首曲子是青女师父最喜爱的,曲调就如她本人般清丽优雅。不过随着练习的次数越多,止戈对《流光赋》的了解也就越深。每次一弹起它,止戈就觉得,好像有一位女子在低低倾诉她对远方情郎的思念。这感觉,总让止戈的心里有些忧伤、发闷。
“师父,你知道《流光赋》是谁作的吗?为何曲调悠扬,却听起来如此忧伤呢?”
青女微微低头叹息了一声,向止戈解释道:“这《流光赋》是我师父武罗女神所作。我刚一出世就被师父养到门下,但没过多长时间,师父就仙逝了,听泰逢师兄说,这《流光赋》是师父留给我的礼物,所以我自小便开始钻研琴技,希望能将《流光赋》重现师父当初的水平,好不负师父厚望。”
“武罗师尊所作?‘流光’乃是魔界千年才得一现的奇景,这首曲子既然名为《流光赋》,那武罗师尊定是去过魔界、见过流光咯?”
提到流光,青女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意。“没错,‘流光’乃魔界奇景,我也只是有幸曾往魔界见过一次,真是流光溢彩、炫目斑斓,我毕生难忘!”
止戈从不曾见过青女流露出如此陶醉的神色,她不禁开口问道:“那‘流光’当真如此美丽?”
“是!”青女脱口而出。“止戈,只有见过那么美的‘流光’,才能弹奏出最美的《流光赋》。有一天,你一定要去魔界看看,即使是等上千年,只要能一睹它片刻风采,也不枉此生了。”
“不枉此生吗?”止戈在心里默念这句话,还是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听说‘流光’要和挚爱一起看,那么两个相爱之人就会至死不渝、一生都不变心。不知道武罗师尊当初是和谁一起看的,后来又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才令她作出如此伤情的《流光赋》。”
青女身形一怔,面上现出无奈与苦涩。她轻轻道:“我师父虽然贵为仙界至尊,有助天帝招降蚩尤残部、划分六界的功劳,可她还是躲不过天命,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尝了不该尝的相思苦。”
止戈注视着青女的眼眸渐渐变得黯然,自己也随之伤感起来。
十万年前的武罗女神一直是传说中的仙界至尊形象,六界之人只会称颂她助天帝降蚩尤部落、划分六界、签订青要盟约的功绩,谁又会想到,她也有一段与情人相恋却未得善终的秘辛呢?看来这情爱二字,不管是人、是妖、是鬼、是神、还是仙,纵使法力无穷、权握天下,谁也都逃不过!
止戈还想再问什么,青女却不欲再继续聊下去,她招呼止戈将琴收起来,开始学习如何制作神梦香。
看着青女进入屋内,止戈抿了抿嘴,将欲问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师父,当年你又是与何人一起看的流光呢?
魔宫密室内,魔族大祭司立在一座法台前,法台上空四角各悬一座青铜小鼎,一个淡紫色瓶子悬空在中央,瓶口并未封盖,瓶内,有黑色气息在急剧翻涌。
大祭司身旁,一群身穿黑色铠甲的将士盘膝围坐在法台外,每人都竖着同样的手决,从他们身上,不断有黑色气息流出,注入到四座鼎内,鼎内的红莲业火因为他们的魔力而燃烧得越来越旺。
大祭司执起他手里的魔杖,聚起自己毕生精力,口里呢喃念出一连串禁忌咒语。仿佛是听到了呼唤,紫瓶中的气息不再无序翻涌,反而渐渐聚成一团。
在法台右侧,站着一排手托黑瓶的侍女。随着大祭司喝出“紫火魔阵,起!开瓶!”那些侍女立刻听令将瓶盖揭开,用双手把黑瓶托到头顶。
从那些黑瓶中不断逸出相同的黑色气息,这些气息像是感受到了磁性般,齐齐往那淡紫色的瓶子里涌去。
渐渐地,原本紫色瓶子里的那团黑雾越变越大,越来越多,直到充满了整个瓶子。越来越多的气息涌入瓶中,那瓶子看起来已经盛不住那么多气雾了,可那团增大的气雾竟然也无法从瓶中挣脱而出,只是那黑色变得愈发浓重,最后甚至如浓墨一般,黑得化不开。
大祭司嘴里一直念念有词,每念一句咒语,他的声音就更加响亮,他的眉头与肌肉就更加紧绷,他的眼睛就更加眦裂,他眼里的血丝也就更加猩红。看起来,大祭司已经使出了最大的力气,他大喝一声:“破!”
淡紫色瓶子终于支持不住,啪地爆开。瓶里的黑雾此刻终于获得了自由。
那团黑雾继续吸收着黑瓶里的气息,在法台上空越来越大。黑雾渐渐开始变幻出一个人形,只是那人形还不甚清晰。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祭司继续用法杖支撑着整个阵法,只是他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密,那些支持红莲业火燃烧的将士们也与大祭司一样。
人形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是成年男子的身量了。
大祭司与将士们看到此景,脸上都现出了即将成功的喜悦。他们聚起剩余的所有力量,为阵法注入更多魔力。随着强大魔力的注入,人形加快了变幻的速度,很快,光滑的皮肤、有力的四肢、健壮的胸口自黑雾中显露出来。
只差最关键的头颅了!大祭司大声下令道:“只差最后一步,所有人,宁死也要让大皇子重生!”
“是!”将士们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们立刻屏住丹田,让自己激发出最大的力量。
终于,在大祭司和将士们的一齐努力下,黑雾中现出了一张脸,那是魔族大皇子伯吴的脸!
伯吴自空中缓缓落下,黑雾仍围绕着他赤裸的身体没有散去,他张开双手,尝试着将那些气息都纳入自己的身体里,当再没有黑雾萦绕他时,他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眼,血红色的瞳仁在红莲业火的掩映下更显妖冶恐怖!
“恭迎大皇子重生!”大祭司与其余所有人一起恭敬地跪下,迎接消散了三十年的大皇子伯吴再次归来。
伯吴抬起右手,活动了一下手指。他已经三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身体里了,这一切都拜那个女人所赐!
“止戈!”伯吴吼出那个让他恨不得杀死千百次而后快的仇人的名字。
他既已回来,必要比之前还要疯狂!
正在与唐华一起练剑的止戈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招式,唐华这一攻击来不及收住,剑锋堪堪擦过她的右臂走去,将止戈的衣袖割裂开来。
“呼!吓死我了!你要收手也不提前跟我说,我剑术没你那么精湛,要是没收住,伤着你了怎么办!”唐华有些后怕,气嘟嘟地质问止戈。
止戈却好像没有听到唐华的抱怨,她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青要山出口的方向,那里,是魔界所在的方向。
又有异动了吗?看来需要让辰颜再警惕点了。
媚怀来到枫树坪中,看到早已等在那里的仲庭,有些不太高兴地问道:“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你皇兄有消息了吗?”
仲庭看向媚怀,心里又刺痛了一下。果然,除了皇兄,她看不到别的任何人、任何事。比如他,他为她做的那些瞒着父皇的事。
仲庭苦涩地看着焦急等他回答的媚怀,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真的?”媚怀欣喜地问,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大祭司搜集到了皇兄全部的气息,昨天他启动了紫火魔阵,皇兄他,已经重生了。”
媚怀似是不敢置信一般,嘴里不住地喃喃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老天有眼,我这三十年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伯吴,我要去看他。”
媚怀说完,就要离去,仲庭忙将她拦下来。
“你别急,仙尊有禁令,咱们是不能随意下山的。我今天来就是要替皇兄传话,他说他在东海等你。你可以传信给你父王,让他寻个由头召你回家,仙尊看在老龙王的面子上,一定会同意的。”仲庭看着媚怀紧蹙的眉头,忍不住又安慰了她一句:“皇兄已经回来了,你们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两天。”
“你说得对,来日方长,我现在就回去给父王传信!”媚怀赞同地点头,迅速地小跑离开了。
仲庭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脸上是再也挂不住的失落。好像每一次,他都会被媚怀扔下。每一次,他都只能看着媚怀离去的背影感伤。这样的情景,还要持续多少次呢?
皇兄回来了,以后,可能连看她背影的机会都没有了。仲庭自嘲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