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妆背着书包进了老宅,把保险开关打开,开了灯,在九十月间依然有些阴冷的老宅一下子亮堂起来,瞧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只是几个月没有见着,心里边就有些暖暖的回忆了,眼睛有些湿润。
门背上钉满了整整一层木板加厚,两个面对成*人并没有多少反抗能力的孩子,独自居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心里边总是没有多少安全感的,这个房子里的门窗都是封的死死的,尽管哥哥说这样如果宅子起火了,逃生或者别人来救人都是极其困难的,可是相比较起自己小心就可以避免的危险,那些无从得知何时会遭遇的小偷,强贼显然更加让人恐惧。
门口放着两个开水壶,李半妆记得那是在学校里有老师打破了开水壶,哥哥把外壳拿了回来,再买了壶胆装好的,有一个用了一个星期就坏了,哥哥磨破了嘴皮子才让商店老板答应换了,现在这两个用了五六年依然好用。
李半妆来到浴室,拿着热得快烧水,等会儿做完事情,她还是得洗澡换衣服的,女孩子不习惯自己脏兮兮的,那是哥哥从小就告诫过了的。
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女孩,虽然穷点,苦点,可是除了埋怨从不见踪影的父亲,期待着时不时消失的母亲会意外地为自己打开家门,却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失望,其他并没有什么忧愁,她总是无忧无虑的,因为哥哥会把所有事情都做完。
小女孩很羡慕小镇上孩子们各种各样的玩具,可是她们不会和她玩,因为她是穷孩子,她玩了她们的玩具,她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们玩。
小孩子也知道公平交易,大家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玩不到一块去。
她只能到田地里去挖一些泥巴回来,因为哥哥可以用泥巴做成各种各样的玩具,他会做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子,他会做大象,会做小猫,会做小狗,会花一整天时间陪着她一起做,两个人的脸蛋和脸颊都弄的泥呼呼的。
可是,真的好开心哦。
有一次,她去挖泥巴,结果被人推到了田里,全身都是泥水,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哥哥问怎么回事,她不敢和哥哥说,因为欺负她的人是小镇上最大最强壮的孩子,哥哥打不过她,于是她说自己摔到了田里。
哥哥没有说话,但她看得出来,他很疲乏的样子,精力无限的小孩子只存在于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家庭里,哥哥要照顾自己,还要算计着每天的生活费,真的很累。
结果她还把自己弄得这么脏,让他给自己洗澡,还得洗衣服。
“以后不能把自己弄脏了,女孩子要干干净净的,哥哥才喜欢哦。”哥哥烧了水,给她洗澡。
小女孩坐在洗澡盆里,脸颊上还有泪水混合着泥水狼狈的痕迹,重重地点了点头:“以后我再也不出去玩泥巴了,就在家里玩玩具。”
哥哥沉默了,咬了咬牙,不让妹妹看到自己的泪水,因为他知道,家里根本没有什么玩具,有的都只是他做的泥巴小狗小猫,还有一些用木头做的很粗糙的所谓玩具。
第二天,哥哥很晚才回家,当她焦急而惶恐地站在院子门口张望时,远远地看到哥哥飞快地跑回家,她也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
哥哥逃课了,没有去上学,他跑到城里去了,到处转了一整天,终于在一个幼儿园外捡到了一个灰扑扑的小熊,挺新的,好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丢到地上,被踩了几脚,就没有人要了。
哥哥把小熊洗的干干净净,重新塞满了棉絮,拿给了她。
小女孩那天晚上就抱着小熊睡觉了,真的好高兴,半夜醒来,偷偷去哥哥的床头看他,闪亮亮的眼睛吓了他一跳,原来哥哥走了一整天路,脚特别痛,睡不着。
她不知道怎么做,她抱着哥哥的脚,她只能这样做,就像每一次她摔跤了好痛的时候,哥哥都是抱着她。
第二天小女孩高高兴兴地拿着自己的小熊和镇上的其他孩子们玩,可是没有人在意,毕竟她的那个小熊,也就能卖十来块钱,其他孩子们根本不稀罕这样的玩具。
小女孩不在意,她每天都抱着它,吃饭抱着,睡觉抱着,时时刻刻抱着,她想啊,这是哥哥送给自己的礼物,是最宝贝的东西了。
那一直是她最宝贵的礼物,最珍惜的礼物,一直到现在都是,李半妆从自己的书包里拿了那个小熊出来,她到哪里都带着,早已经习惯了这样。
李半妆把小熊放到了浴室窗台上,小熊已经不再是洁白的颜色了,有一种自然形成的灰黄色,李半妆还给它换过几次棉絮,缝过好多针了,可是它的玻璃珠眼睛依然闪亮亮的,鼻子依然黑乎乎的,嘴角还是歪歪的翘起来,就像哥哥的笑容,一直都是这样。
“哥,我们回家了。”李半妆按了按小熊的鼻子,笑眯眯地说道:“昨天晚上李子和你说了很害羞的话,不要笑话我哦。”
她也早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心事都说给哥哥听,可是她毕竟是女孩子,总有些小心思不能给别人知道了,于是她就把小熊当成哥哥说,这样既让自己觉得还是和哥哥没有一点秘密的妹妹,也保留了女孩儿那些羞羞的,随着年纪长大总是会产生的乱糟糟的心思和心事,不至于让哥哥产生什么烦恼。
昨天晚上,她睡在哥哥的床上,好熟悉的味道包围着她,有些睡不着,抱着小熊说了很久的话,当然也是不能随便告诉哥哥的。
李半妆轻声地唱着歌,她有一副好嗓子,音乐老师都说她的嗓音非常独特,能够唱出海豚音什么的,还说她可以去唱歌剧,难度很高的那种,可是李半妆不喜欢,学音乐是很无聊的一件事情,老师说的那些高难度的唱腔,还有一些什么特殊的发音方法,在李半妆看来都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了。
李半妆挽起头发,拿着一条毛巾扎好,按着镜子里自己下地干活的村姑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谁知道小时候她有过这样的愿望,快点长大,快点长大,就可以像那些女人一样在脑袋上扎着毛巾就能去帮哥哥做事情了,在她看来,在脑袋上扎了毛巾,就是长大了的女孩子。
李半妆脱掉t恤,露出那明显比同龄女孩子要发育的丰满的胸部,转头看了看小熊,不由得有些脸红,把小熊扭过一边去:“不许你看。”
虽然是哥哥,可毕竟男女有别,不管是拥抱啊,还是哥哥在额头上的亲亲,还是钻被窝,其实那都是小时候习惯的延续罢了,只是现在两个人都长大了,这样的习惯延续在别人眼里看来也许就不合适了,只是两兄妹哪里会想这么多,从小就这样,谁会刻意地说从此以后不能这样了吗?
那不是等于非得强制给自己和哥哥之间立下一条不能逾越的隔海吗?不管是哥哥还是自己,其实都觉得没有必要,自己知道什么事情可以,什么事情不可以就好了。
李半妆长大了,感觉到了女孩子应该保持的许许多多的矜持,其实她并不十分在意,但是不能给哥哥带来困扰。
李半妆换好了衣服,拿起了小熊,闭着眼睛亲了亲小熊的鼻子,然后把它和换下来的衣服都塞到了包里,这才提着水桶,拖把,兴冲冲地准备开始打扫了。
李路由和安南秀却还没有进来,李半妆疑惑地看了看院子门口,没有见着两人,心想莫不是有什么事情,难道徐小城又来找麻烦了?
不过李半妆并不担心,现在的哥哥早已经不是需要她幻想成为女侠来保护的小孩子了,她学跆拳道也只是想更好地保护自己,不用哥哥太担心了,想想刚才哥哥的拳头和粗壮的手臂,李半妆甜甜地笑,这几天一定要挽着哥哥的手臂逛街,女孩子最喜欢挽手臂了,尤其是能够给自己安全感和信任的男孩子的手臂,有没有挽过哥哥手臂的妹妹吗?一定是没有的,除非哥哥根本就没有那种保护妹妹的觉悟过。
李路由一直在做安南秀的工作。
他在和她解释,汽车并不是会开就能开的,同时解释了车牌号的作用,汽车报失和监控的查找能力,还有驾驶执照的考核不是三两天能完成的,最后终于让安南秀放弃了拿徐小城货车抵债的念头。
想让安南秀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并且改变她的初衷,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她答应了的时候,李路由都骄傲了,特别有成就感。
“不过我是不会还给他的。”安南秀想了想,又改变主意了,至于李路由花费了那么多口水没有起到作用,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的口水都喷到她脸上了,恶心死了,安南秀瞪了瞪李路由,突然想起看电视里接吻的镜头,那岂不是更加恶心?
只是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才绝不会和李路由做那种事情,恶心死了,安南秀心跳脸热的,又想起了那个梦。
“你……你……”李路由气喘吁吁的,其他人只要尝试着滔滔不绝,并且正儿八经地和一个石头雕塑辩论,最后那种无趣而很傻的感觉,就是这样。
看到安南秀古古怪怪的神情,李路由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听他说话了,她又在胡思乱想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去了。
“我要把车子丢到那个坑里。”安南秀指着远处的水塘说道。
“好,随便你了。”李路由想想也行,就让徐小城折腾去吧。
安南秀指的坑,其实是个鱼塘,看到李路由也赞同了,安南秀慢慢悠悠地走过去,把汽车丢进了鱼塘里。
“李路由,快来抓鱼,你看好多鱼!”
鱼儿们吓了一跳,噗通噗通居然跳上了岸边,安南秀也吓了一跳,又马上高高兴兴地喊了起来,结果脚下一滑。
公主殿下掉坑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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