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怎么老是输!”
蒋振丁这几日手气不好,将五日前从许女士那里抢来的钱都输了个精光。他一把将手上的扑克牌扔到了桌子上,旁边三两个刀疤脸的魁梧大汉互相使了个眼色,没有任何反应。
蒋振丁觉得是玩的方式不对,所以才会输钱,于是又跑到了另一堆里,开始下注比大小。他此刻双目狰狞着,盯着赌桌上不停转动的三颗小色子。
摇色子的瘦小男子,张口吆喝着。“下注!下注!一夜暴富不是问题!”
赌徒们如同打了鸡血,纷纷将被揉的皱皱巴巴的钱放上去,眼睛通红地盯着上面。
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烟雾缭绕,充满了呛人的香烟味。里面除了了一张自动麻将桌和一张小桌子就再没有其他的家具了。就连凳子也只有三个,都被魁梧的三个大汉占着,赌徒们或站着或歪着,姿态千奇百怪。但脸上却是同一种表情,赌疯了的狂热表情。只要能赢取那一夜暴富的机会,他们不惜抛却良知和尊严,将一家老小的辛苦钱放在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上。任由三个塑料色子决定一家人的命运,最后的结果也无非是妻离子散、倾家荡产。
“······这一局,小!”
瘦小男子一把掀开瓷碗,说出了结果。
中的人欢呼雀跃,取了赢来钱就要进行下一把赌博。没有中的人灰心丧气,一脸渴望的找三个看场的大汉借钱。
蒋振丁也毫不例外地走了过去。轮到他的时候,大汉一把捉住他的衣襟,粗声粗气:“蒋振丁,欠我们的钱呢?”
“钱?我没有了哇,我刚刚还在你们这里玩了几把呢!都输了,你再借我点,我翻本后就还你!我保证翻本给你看!”
“你要知道我已经借给你十万了,一天利息有多少你还记得吗?李哥说了,超过一个月的······”
几个大汉将蒋振丁围了起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蒋振丁当场被吓得瑟瑟缩缩地,恨不得能将头缩回一堆肥肉之中去。
大汉像是领小鸡仔似的,将肥胖无比的蒋振丁给提了起来“上月欠的利息先还掉!”
“还···还多少?”
“自然是两根拇指或者是两根脚趾了。蒋振丁!你选吧!哪两根不想要了!”
说着,大汉抽出一把刀子,比划了几下就要向下砍断蒋振丁的手指头。
蒋振丁被吓得啊啊大叫,口中不停喊着。“不不不!大哥,等一下!”
“对···对了!我那婆娘开着面馆!她有钱!我去跟她拿去!”
大汉身旁的人突然碰了他的胳膊一下,他回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是哪一家面馆?”
“就是城中村那家许大姐面馆!”
“是吗?许大姐面馆?”大汉重复了一遍。
蒋振丁立马使劲点头。
“但是李哥已经生气了,今天不带点什么回去,我们就得倒霉!”大汉对着同伴笑了一下,转而扭脸便是一副夜叉像。
“啊!!!”
凄惨尖锐的声音在这漆黑夜色中响起。
许筱筱收拾完了自己,换上了许女士为她拿的衣服。一件棉质衬衫,一条牛仔长裤,衬得她分外清纯靓丽。她顶着一头湿发,走到院子当中半弯着腰用毛巾擦拭的。
蒋晨回来了,满头大汗,小眼睛在看到月色下的许筱筱时有一瞬间怔住。那人身材虽然消瘦却不乏女性的魅力,长腿细腰翘臀,堪称一代尤物。湿润的黑发粘连在她精致白皙的侧脸之上,将无暇肌肤衬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脸上是被水蒸汽熏染后的微红,此刻弯着腰更显露出好身材。
许筱筱一边搓着湿发一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无意间扫过门口看到一大块巨大身影,吓了一大跳。
仔细看过后,原来是蒋晨。“蒋晨你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跟鬼似的,干什么呢?”
蒋晨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一句话也不说,并不像往常那样一点就炸的爆竹性子,诡异极了。
“喂!蒋晨问你呢?你吃饭了没有?”许筱筱毫无防备,又问了他一句。“聋了啊你!”
“咣~~”的一声。对方早已拐入了自己的房间,大力地关上门。
许筱筱默了一会儿,“蛇精病!以为是我想叫你吃饭啊?要不是许女士下达的命令,谁管你吃没吃过饭啊!”
毛病!都是许女士给惯出来的!蒋家人都是死变态!
许筱筱咬着牙,一把将毛巾摔回塑料盆里。
门后,薛晨摸了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突然觉得心跳的很快,像是要冲破胸腔一样。他沉默地掏出兜里的东西看了一眼,然后又像是做贼似的马上塞了回去。
他把自己扔到了又窄又小的木床上,已经被挤得快要成一条细缝的眼睛打量着属于自己的屋子。这间屋子原先是许筱筱的卧室,后来他和姐姐来了后,许筱筱就搬入了原先放置柴火的简易小木房。
再后来,姐姐长大不适合和他住在一起后,许女士又安排许筱筱住在了厕所旁边一间更加小的铁皮房。里面最多也才5平方米,一张折叠的弹簧床摆好后,就再没有可以让人落脚的地方。
几乎一开门就可以爬上床睡觉了。但即使是这样,许筱筱也没有跟许女士闹过什么,和她一直以来的性格一样,冷静而理智。她清楚改变不了要搬入更小房间的事实,所以也不去多费口舌,安静地搬进去,安静地上下学。
最后一家人都忽视了她的想法,以至于许女士会认为只有她离开,这个家才会平静。因为她不会有任何反抗,对许女士的要求也从来都是尽量完成。
现在,连厕所旁边的铁皮房都被摆满了东西,才5平方米的小屋里一大堆满满的杂物,她生活过的气息全部被一点一滴抹去。这个家属于她的位置越来越小,直到已经没有能让她存在的地方。
有时候感觉,他和姐姐反倒像是鸠占鹊巢的可恶小偷。可···他们也不过是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和蒋振丁漂泊的那些日子里,吃不饱穿不暖,甚至连头顶遮风挡雨的瓦片都没有一块。现在,他们有了一切,食物屋子还有钱。
人都是自私的,既然找到了安稳的家了,就会将原住民给排挤出去,抹去一切!
窗台上还摆着他收集来的石头,五颜六色的怪石在灯光下折射出混沌朦胧的颜色。就像是月色下的少女,朦胧的情意丝丝缕缕飘散在空气之中。
蒋晨看着自己肥腻的手臂,在床上简直就是一滩废水,倏尔叹了口气。
头一次他想到了自己不甚理想的身材。
该减肥了······他想着。
“妈,我来帮忙了。”
许女士端面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许筱筱站在狭窄破旧的小店里。油滋滋的桌子椅子、地上被人丢弃的纸巾和一次性筷子,周围坐着吃面的普通人,而许筱筱则一点都不在意小面馆的脏乱,她干净利索地将袖子挽到手肘之上。
年轻的少女未染纤尘,只是随便扎了个马尾,碎发在饱满的额头上随风摇动。宽松的衬衫上衣被她塞入了牛仔裤里,显得腿既长又细,比例好到不行。
昏暗的灯光下,许筱筱如同一个怎么也掩藏不住光芒的珍珠,散发着属于她特有的华贵温润。如果有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格格不入再适合不过了。她的女儿就算是披着麻袋,踩着劣质的塑料一次性拖鞋,也和这片地方融不进去。
她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身着华美的衣裙,头戴王冠,袅娜娉婷地从高高的旋转楼梯上慢慢走下来······
许女士的脸上蓦然出现了一丝慌乱,将脑袋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摇了出去。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她的女儿许筱筱,怎么可能会有那么高贵的气质呢?
许女士举着刀子在手中甩了甩,几个偷偷看许筱筱的客人立马垂下头簌簌吃面。“筱筱,今晚上不忙,我做好了面条了,你端出去和奶奶一起吃。”
许女士垂着头,快速转身进了厨房。
“妈怎么了?”许筱筱跟着一起进去,疑惑地看着她。许女士眼睛通红,像是要哭的样子。“到底怎么了啊?妈妈,你哭了吗?”
“废话!这屋子里油烟这么重,能不熏眼嘛!你快点端了面出去,免得熏着你了。你这么就没有回来了,连电话都很少打,是不是还在怨我把你······”许女士越说越觉得许筱筱是因为那件事才跟她生分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从小到大一直叫你吃面条,也没说让你吃过一回啃得鸭麦当娜什么的······你嫌弃妈妈做的面了,吃腻了也说不准儿!”
“乱说,我只是听您的话好好学习呀!你看我可是一直很乖的呀!”许筱筱搂住许女士的脖子,贴着她的脸笑着。
“您做的面条天下一绝!天天叫我吃都不会腻的!什么肯德基呀麦当劳呀的,都不如您做的浓香骨汤肉丝面!”许筱筱说着,跳到许女士面前,捏了捏自己的脸。“您看看您看看,筱筱自从离开家里,吃不到您做的面条后,都快从西瓜子脸瘦成小瓜子脸啦。是不是很可怜啊?”
许女士看着许筱筱搞怪卖萌的样子,禁不住破涕为笑,一指头弹了上去。“贫嘴,快点端着面和你奶奶一起吃!还有蒋晨他们姐弟俩叫来了吗?该吃饭了。”
“谁知道他们发的什么病?问他了,不回答。”许筱筱面露厌恶,一副不想提起蒋晨的样子。
许女士清楚自己两个继子和继女的臭脾气,并不是那种会和人好好相处的孩子。平日也不指望两人能在心里当她是母亲,顶多就是面子上过的去就好,连蒋振丁都不怎么管他们,学好学坏也和她没多大关系,只要不添乱,多的她也就不要求了。
她也不再多问,嘱托许筱筱。“还记着奶奶的口味吗?老人家不喜欢香菜葱花,没有香菜葱花的那一碗你端给奶奶吃。另一碗就是你的,多放了葱花和香菜。”
“好,遵命,我的女王大人。”
“调皮。”许女士无奈摇头,心里对许筱筱的亲近受用极了。
这时门外客人朝厨房里喊了一嗓子。“老板娘收钱!”
“哎,来啦。”许女士忙放下菜刀,随便在围裙上擦了下手,“三碗面条一共······你···你怎么回来了?”
“奶奶,给您。”
老太太还是像往常一样搬了个小板凳,独自坐在大树底下。
“筱筱回来啦?”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许筱筱的样子。许筱筱忙放下面碗,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任由老太太枯老干皱的手细细抚摸过去。
“是筱筱。你怎么那么久不回来呢?你妈妈可想你了······”
许筱筱搬了个板凳坐下,“一直在学校里学习呢,没有时间回来。”
“哎”老太太叹了口气,也清楚许筱筱顾忌着什么,才不回家的。不然以她这么个善良孝顺的好孩子,是肯定不会离开许母的。“还是因为那件事跟你妈置气?”
“没有。”许筱筱垂下头,圆润的眼睛里带着些许失落。树荫下的表情没有任何遮盖,脆弱无比。
许女士当初的行为,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烙印。
老太太附上她的头,慈爱的眼神令许筱筱感到一丝宽慰。“你要怨,其实该怨我才是。当初是我提议让你单独出去过的,你知道你继父那个人,什么都不行,不是个好东西。他···你又长的这般的漂亮,在这里待着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十几年前,你母亲才多大呀?二十几岁的年纪,看模样跟个花骨朵似的女孩子,抱着刚出生不久的你,一身的伤痕累累。带着你流落到这里,她大半夜的跑出出租屋,挨家挨户地敲门,就是为了求一瓶牛奶给你喝。我见她带着你,母女俩孤苦伶仃得,就将自家养的奶牛挤了奶给你妈妈。”
许筱筱听得入神,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老太太主动提起母亲以前的事情。对此她全都不知道,许女士也从来不肯告诉她过。
“······后来,你母亲租住的房子不叫租了。她想带着你搬走,但是她一个女人又带着孩子,我担心她会出事。就劝着她带着你留下来,那间四合院租给你们租了十几年,从来没有涨过房租。你母亲念着我,才一直照顾着我,待我就像是亲生父母一般。可你妈妈也毕竟是个女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为了保护你和这个家,她才会答应和你继父在一起,他虽然不管事也没有什么优点,但是他只要在你家里一天,周围人想要欺辱你母女俩就要掂量掂量一点。”
“你母亲···不容易。”
许筱筱默默听着,虽然很是理解许女士为她和这个家做的牺牲,但却还是很讨厌继父那一家人。就非得选择继父那种烂人吗?为什么不好好找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她不明白,也想不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