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云的舰队在泉州码头稍作停留之后,开始向上海绿洲返航,周子凡自然随船而行。
既然皇上没找到,那件事自然就揭过不提了,在不为皇上的事吵架的时候,周子凡倒算是一个满好相处的人,他拥有中国文人身上的一些基本美德,例如谈吐优雅,举止大度,作风正派等等。
当然,他也带有东林党的一些臭毛病,例如盲目自大,天朝上国思想,不重视科学技术。
伊云和他随便拉了几句家常,就听到他连续说了好几次“我天朝上国,地大物博……云云”,反正总之一句话,在他眼中,天下除了大萌国,别的地方都是蛮夷之地,别国的科学技术都不值一提,废渣一桶,对付别国,挖块鼻屎一砸就行。
伊云忍不住就想:这是一个典型的东林党人!我要不要试一试,从他身上开始做一些试验,看看能不能把东林党人的臭毛病改正过来呢?
“子凡啊,你对海洋有什么看法?”伊云问道。
“海洋么?”周子凡脸上露出一抹不屑之色,不过他并不像别的东林党人那样说话带着冷哼味,而是比较平和地道:“种不出粮食,放不了牛羊,这等废地,弃之则可。”
“那你知道西洋人为什么要驶着大船,不远万里地在海上跑来跑去吗?”伊云笑道。
“下官当然知道!”周子凡笑道:“蛮夷之国,物资不丰,什么都得靠找咱们大萌国买,所以得驾着船来咱们这里买东西。”
“嗯,其实你说的没太大的错误。”伊云笑道:“既然你也知道海洋可以用来贸易买卖东西,为什么你还说它可以弃之呢?我不觉得贸易是一件应该放弃的事情。”
周子凡呵呵笑道:“蛮夷小国当然不能放弃,但我天朝上国,地大物博,要什么东西没有?咱们自己就能满足自己所有的需求,没有搞海上贸易的必要。”
这个人的想法,能代表大萌国大多数官员们的心声吧……伊云心中暗叹,他又问道:“可是我又有一个新的问题了,如果放弃了大海,敌人自海上来,应当如何应对?”
“这个嘛,就更简单了!”周子凡笑道:“应付从海上来的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禁海……把沿海的渔民向内迁移五十里,让海岸线五十里都变人无人的荒地,敌人无论从哪里登陆,要面对的都是一片蛮荒,从海岸线上就无法攻击到我国了。”
伊云:“……”
原来,这就是大萌国禁海的原因!伊云总算是抓到了一丁点儿时代的脉搏,和周子凡的交谈,让他明白了东林党的根本思想,东林党并不是不知道海洋可以搞贸易,但他们认为大萌国物资丰富,没有搞贸易的必要。东林党也并不是不知道敌人会自海上来,他们采用的政策是自断海岸,让敌人无处可咬。
总的来说,东林党并不是不作为,而是作为的方向有误!他们也许也在努力想要大萌国变得更好,但是他们努力的根本方向是错的,这是受限于时代的局限,以及教育文明的落后,要改变这一点,必须拓宽他们的眼界,让他们清楚地知道世界上正在发生着什么。
俗话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让东林党人开拓眼界,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他去行万里路,这个领路人,就让伊云亲自来充当吧!
船队向北航行,沿着海岸的航线前进,走了没多久,就碰上了一艘武将商船,这艘商船挺大,起码有两三百吨的载重量,船上不但堆着高耸的货物,还架着几门弗郎机炮,伊云看到这艘武将商船上面挂着郑芝龙的旗号,于是放下了心,让自己的飞翔的河南人号故意从这艘大型商船旁边很近的地方擦过。
“子凡,你看,这是一艘巨大的商船!”伊云笑道:“船上堆集着大量的货物……”
“嗯,下官看到了!王爷有什么话要指点下官吗?”周子凡奇道。
“你猜猜,这样一艘船,从大萌国出发,运着瓷器和丝绸,到巴达维亚一类的地方卖掉,能赚多少钱?”伊云笑问道。
“巴达维亚?这是何处?”周子凡有点不解。
伊云笑道:“这是一个叫印度尼西亚的国家的港口,连接西洋与咱们大萌国之间的重要航线,世界贸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地方,咱们大萌国的商品要去西洋,都要先到巴达维亚去中转一下。”
“哦,原来是印度尼西亚,我知道这个国家。”周子凡笑道:“我看过不少山河地理志,里面就记录过,这是一个弹丸小国嘛,蛮夷之地,那里的人又穷又土,他们居然买得起丝绸和瓷器?”
“当然买得起,而且……出价还很高!”伊云伸出几根手指比划道:“在咱们大萌国的南京、苏杭、杨州等地,丝绸的价格你应该很清楚吧。”
“嗯,下官略知一二。”周子凡笑道:“下等丝绸大约是六两银子一匹,中等丝绸大约是十两银子一匹,上等丝绸十五两至二十两银子一匹……这价格……下官买不起,太贵了,我就不信那些蛮夷土人也能买得起。”
伊云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扯开嗓子,对着擦肩而过的大商船笑道:“对面船上的,我是嘉善王朱云,和你们老大郑芝龙是朋友,你们出来个人,给我报报,丝绸卖到巴达维亚,能卖多少钱一匹!”
对面船上还真跳出来一个人,伊云一看,汗,是熟人……郑芝凤!这个经常被伊云称呼为老女人的可怜御姐,站在船头上,大声回应道:“嘉善王爷,您问这个做啥?”
“咳,我问着玩玩,别管这么多了,小美女,快帮我报报价吧。”伊云笑道。
“小?”郑芝凤大喜,她最喜欢别人说她小,最讨厌别人说她老,被伊云叫了一声小美女,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大声道:“丝绸卖到巴达维亚,下等的三十两银子一匹,中等的五十两银子一匹,上等则是七十两至一百两一匹。”
“什么?”周子凡一听,顿时惊得跳了起来。
“不错不错,小美女报的好价,下次本王会来找你大哥喝茶!你去忙吧!”伊云挥了挥手。
郑芝凤也挥了挥手,两船错身而过,一下子就过得远了。
这时周子凡已经陷入了震惊之中,整个人如被雷击,他茫然地道:“五倍……是五倍的价啊……”
“没错,是五倍的价!”伊云笑嘻嘻地道:“在咱们大萌国卖六两银子的丝绸,在巴达维亚可以卖三十两银子,其实……如果能运到西洋去,例如里斯本一类的地方,是可以卖到六十两,也就是十倍的,甚至有时候能卖到二十倍。”
“这么高?天啊!”周子凡大汗道:“下官身为大萌国的四品官员,都买不起六两一匹的丝绸,西洋人怎么买得起六十两一匹的?蛮夷之国这么有钱吗?”
伊云摊手:“蛮夷比你想像中有钱,咱们家乡有句话,西洋人傻钱多,扶桑钱多人傻,不赚他们的赚谁去?”
周子凡抹了一把汗:“那……刚才那一船货,能赚多少钱?”
伊云笑嘻嘻地道:“五万到十万两吧……”
“扑哧!”周子凡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么多?天啊!大萌国一个县上缴的税赋,才一年五万两银子,你是说这么一条船跑一次巴达维亚,就可以赚到一个县的税赋?”
“没错!”
“那这艘船跑一次巴达维亚,需要多少时间?”周子凡继续问道。
“嘿,把进货、送货、出货、返航的时间全部加上,大约两三个月吧!”
周子凡的汗水哗哗地流了下来,他虽然是见识短浅的东林党,但是人不傻,算账还是会算的,这么一算下来,一艘这样的大商船,可以抵得上五到六个县产生的税赋。这样赚钱,会不会太快了点?
周子凡咽了一口口水,艰难地道:“这样的大商船肯定不多……不然蛮夷那点可怜的钱,不用几船就赚光了。”
“这样的船可不少。”伊云笑嘻嘻地道:“你看,从北面又来了一艘……”
随着伊云的手向北一指,周子凡看了过去,果然,又是一艘更巨大的帆船出现在眼前,上面也是堆集如山的货物,船头站一大金刚,原来是郑芝虎。
“哟,虎兄,你咋也出海了?我刚才看到凤姐过去了……”伊云笑着打招呼。
郑芝虎笑嘻嘻地道:“我大哥正在大量移民,他召集福建沿岸的百姓搬到澎湖列岛和大员岛上去,谁只要肯来,就白送耕牛和农具,还要白送一年的粮食,这样一来,需要大量的钱,我们全家人都出来跑商,给大哥赚钱回去养移民呢。小妹在最前面的船上,我后面还跟着芝豹,郭怀一他们呢。”
果然,伊云放眼一望,郑芝虎的大船后面还有一溜儿船,风云十八芝集体出来跑商来了……数艘大商船组成一个巨型的船队,声势浩大。
周子凡认真地数道:“十九,二十……二十五,天啊,整整二十五艘巨船,一艘赚五万到十万两,二十艘就能赚上两百万两左右吧,这……这……这相当于大萌国全年国库收入的一半,这不可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