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的夏天,仔细回想着吴茜和夏华清说过的每一句话,这一切都看似再正常不过,可是又觉得哪里,隐约透露着一股诡异。
漫长的会谈总算是结束了,夏墨翰和欧洲这边基本上也达成了共识,只等到明天一早,欧洲这边整理好了文件签字就可以了。
夏墨翰一走出来,夏天就把家里的一切情况全都告诉了他,并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夏墨翰想了想,说:“今天先这样吧,早点休息,明天你先陪我去商场里转一圈,买了礼物之后,过来这边把文件签了,咱们就飞回去。”
实是在太劳累了,夏墨翰和夏天洗漱之后,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凌晨三点钟,夏天的手机响了起来。在铃声响过三声后,夏天抓起了手机,接听了。
接听手机的夏天,在三秒钟后,石化了。
他强忍着内心里汹涌激荡的情绪,咬着牙听吴茜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讲完了。
“我和Boss会尽快回去,你密切关注家里的一切情况,随时联系我。”夏天虽然在竭力保持镇定,但是他却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已经在打颤了。
挂了电话,夏天来到隔壁夏墨翰的房间,急促地敲门。
“怎么了?”一脸沉郁的夏墨翰竟然看到夏天浑身发抖,无声落泪,他赶紧扶住了他,把他拉到房间里。
夏天顺着夏墨翰的胳臂,慢慢地,跪下去,他抱着夏墨翰的双腿,泣不成声地说:“Boss,夫人,她和夏荷,都,不在了……”
夏墨翰蹲下身来,双手扶住夏天的肩头,心中涌起一股寒气,他用低沉嘶哑的声音问:“你说什么?他们,都不在了?那他们,去了哪里,啊?”
夏天强忍着内心里的伤痛,咬着牙说:“他们,都——死了!”
夏墨翰听了,顿时跌坐在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夏天的最后一句话反复地盘旋在他耳中,“都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过了半响,夏墨翰才大笑起来,指着夏天说:“你这个傻瓜,晚春她肯定是恼我了,他们肯定是合起伙来,骗我们的!他们,不过是,想和我们,开个玩笑——不过,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夏天紧紧地抓住夏墨翰的胳臂,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停地向外涌出泪水:“夫人她,在今天凌晨已经火化了,明天举行葬礼。而夏荷的遗体,还停放在夏公馆,夏叔和老夫人的意思是,等着我们回去了,再作打算。”
夏墨翰听了,仍然不敢相信夏天所说的事实。不过,他内心里却非常清楚,这是真的。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在他刚好出国的这一天,发生了。
“我会让他们以命抵命!”夏墨翰的双拳攥得紧紧的,他那深邃的眼睛迷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通知飞机那边,我们马上回去。”
夏天听了,赶紧擦着眼泪出去了。
夏墨翰的心紧紧地揪在一起,疼得他连气都不敢出。看着室内昏暗的一切,他觉得自己像置身于梦境中,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实,他只希望自己赶紧醒过来,飞到沐晚春身边,然后看着她打他,骂他,恨他,只要她还活着,他就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只要她肯呆在他身边,哪怕即使她不肯呆在他身边,只要他能远远地看着她,知道她安在,知道她的一切,那就可以了。
可是,心是那么痛,连皱一下眉头,都痛得他要屏住呼吸了,这怎么可能是梦?
有粘粘的,又湿润的液体滑过脸面,一股连着一股,怎么也止不住。夏墨翰伸手去抚,竟然是久违的泪水。
他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久到他都忘记了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在六年前,他遭遇车祸的时候,他没有流泪。因为,那时候,他感受到的只有身体上的伤痛,没有伤心难过。
最后一次流泪,应该是那一次。
那一天,他和母亲搬出了夏家老宅,在淅淅沥沥的雨水中,他终于忍不住内心里的悲伤和压抑,和着冰凉的雨水,将他对父亲的恨意,和对母亲的怜惜,用安静的泪水,表达了出来。
在那一刻,他攥着拳头发誓:这辈子,他都不要再让母亲伤心难过;这辈子,他都不要亏欠任何一个女人。
可惜,他一样都没有做到。
坐上车后,夏墨翰翻看手机页面,这才赫然发现有关沐晚春死亡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而车祸现场那惨烈的图片,也被有心人传到了网上,因此这件事情,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沐如风和沐晚春的死亡,就是一场早就蓄谋的阴谋,为的就是获取他们父女身后的利益。有人猜测这幕后主使就是沐晚春的前夫,夏墨翰。不然,他为什么能够在风声前夕,毅然决然地提出离婚,和沐氏断绝关系?
于是乎,网络上一边倒地就是讨伐夏墨翰的口水;而夏墨翰的名字,则是“渣男”、“腹黑男”的代名词。
更有甚者,认为夏墨翰这个人道德败坏,抛妻弃子,买凶杀人,接连杀死三人,害了三尸四命,简直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应该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拽下来,送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夏墨翰把手机丢在一边,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无法想象沐晚春和夏荷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咽了最后一口气。他不知道她们两人,在人生的最后瞬间,想到的是什么,想说的又是什么?
夏墨翰双手抱头,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只觉得五内俱焚,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是的,此刻的夏墨翰只想用自己的生命,去代替沐晚春和夏荷的生命,还有那个没有出生就胎死腹中的孩子。
就是在这一刻,夏墨翰有了切肤之痛:人生如梦幻,昨日之实,却是今日之梦,抓不住得不到。他的前妻沐晚春,和那个和他一同成长的夏荷妹妹,都不在人世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夏墨翰才顿悟到一个真理:和人的生命相比,那些令人觊觎的财富不过是身外之物,那些令人好奇让人想要窥探的幕后和秘密,都不过是浮云。如果可以,他可以抛弃一切,财富和地位,好奇和疑惑,只要一切都回归到三天前。不,他想让一切都回归到三个月前。
那时候,他和沐晚春还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那时候,沐如风和夏荷还好好地活着;那时候,他和柳千绿还没有交集;那时候,一切都还在正轨上……
可惜了,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即使有,他也买不到。
当夏华清得知夏墨翰并没有签字确认就跑回来了,他雷霆大怒,决定等到他回来后,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真是越来越回去了,简直让人失望透顶!为了一个已经没有关系的女人,他竟然丢下公司的事情就冒然跑回来了,成何体统?”夏华清接到欧洲负责人的电话后,就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气得把桌子上一个瓷器,给顺手摔了。
“老爷,墨翰这件事做得确实糊涂。只是,说起来,他到底还年轻,一时不稳也是难免的。你如今退出来了,老爷对公司里的事情所知也不多,更不好多说什么。不如,让咱们信得过的人,拉一个过来,辅佐墨翰?”阿佩一边给夏华清拍背顺气,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信得过的人,又要稳重的——对了,说起来,二弟华波在B市那边也算是稳定了局面,如今把他撤回来,让他进入董事会做常务委员长,也算是一举两得了。”夏华清拍了拍阿佩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那就让老二回来吧。”
“老二家的知道了,肯定欢喜得不得了。你可不知道,这几年,弟妹老在我面前哭三道四的,说老二不在家,家里怎么个为难……哎!说起来,女人们哪里会想那么多,只要自家男人在家里护着周全,钱多钱少,都是个团圆。”阿佩笑着说。
“那就让老二尽快回来吧。他一回来,我也能跟着少操点心。”夏华清说。
夏墨翰一下了飞机,就和夏天直奔他的夏公馆。
整个夏公馆里,一片刺眼的白色幔布,把夏墨翰和夏天心中最后的一点侥幸,给扼杀了。
夏公馆的大厅里,停放着一口棺材,里面静静地躺着面目全非的夏荷。
夏天看到棺木里的夏荷,就撕心裂肺地恸哭起来。
夏天和夏荷都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他们在一起相依为命地度过了童年,而后一起被林心兰收养进了夏家,又一起成长和生活。虽然他们并不是亲生兄妹,可是命运的安排,让他们两个人,比亲人还要亲密。
看到夏荷这样痛苦地死去,夏天的心犹如万箭穿心。
林心兰木然地坐在一边,她脸色苍白,神色憔悴悲伤,不过两日不见,夏墨翰感觉她像老去了十年。
想必是她的泪水都已流尽了,她的眼睛充满了红丝,又肿胀乌青,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夏天和夏墨翰,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夏墨翰,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夏墨翰跪在林心兰面前,直视她失了神彩的眼睛,“妈,晚春呢?她在哪里?”
“夏墨翰,你终于回来了。可是,你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为了夏家的金山,你背信弃义,抛妻弃子。如今,夏荷和晚春都没了,你那无辜的孩子也没了。你告诉我,你果然称心如意了吗?”林心兰说完,使出全身的力气,扬手重重地给了夏墨翰一巴掌。
“妈,晚春她,现在在哪里?”夏墨翰的脸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流着血,也顾不上擦拭,他转过头来,直视母亲。
“今天早上,她已经火化了,明天安葬。”林心兰说,“晚春她走的时候,肯定很不甘心。她这一生,原本富贵尊荣,可是却因为你,她的命运偏离了轨道,被无端改写,甚至死于非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所以,你不要再去沐家了,你既无颜面对于她,想必,她也不想再见你了。”林心兰说完,起身走了。
从夏叔那里,夏墨翰知道了整个事故的大概过程。
扶起悲伤得无法抑制的夏天,夏墨翰和夏天开车来到了沐公馆。
不过两天而已,现在的沐公馆比沐如风葬礼前更加萧条冷清了。除了沐公馆几个多年的老仆从,几乎就没有什么了,亲朋好友,也不见几个。想来是人走茶凉吧。
沐晚春的棺椁依旧停放在大厅里,沐如风葬礼后那些还来不及撤去的白色帷布,依然在悬挂着,迎风飘荡。
悲痛欲绝的云姨,已经经不起打击,自从沐晚春去世后,她就一直卧床在床,神思恍惚,不思茶水。
在大厅里料理后事的,是刘叔和楚怀瑾。
泪流满面的楚怀瑾一看到夏墨翰,就像发疯了一样红着眼睛冲过来,指着他的脸破口大骂:“姓夏的,晚春就是被你坑的,没有你,她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死了,还死得那么惨,全都是拜你所赐!你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你竟然还有脸来面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