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兰州的虫草堂有三个院落,一进院是医馆,二进院中住着伙计,院子中堆放着药草,而这三进院则是主人的居所。这三进院的院子很大,四周的墙壁上生满了爬山虎,一直蔓延到墙外。在庭院中间有一座假山,主人匠心独具地在那假山之上布置了亭台楼阁。
刘衎跟着那仆人,引着潘俊和燕云走入正堂,这正堂左右是几把楠木椅子,分左右两个屋子。刘衎将潘俊请到上座,那仆人端上一杯茶之后便被刘衎吩咐了下去。燕云站在这屋子中左右打量着,半天之后说道:“刘衎叔,冯师傅他们现在何处?”
此话一出,刘衎眉头微微皱了皱,走到潘俊面前“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让潘俊一惊,连忙起身扶住刘衎道:“刘衎叔,怎么了?”刚刚入城之时潘俊便早已看出刘衎似乎在隐瞒着什么,此时见刘衎竟然如此,必定是出了大事。
“少东家,恕我刘衎无能,冯师傅一行人刚入兰州城便被人带走了!”刘衎一副悲腔道。
“什么?”潘俊诧异得双手紧紧抓住刘衎的胳膊说道,“刘衎叔,你说冯师傅他们一行人被人带走了?”
“是的!”刘衎自觉有负潘俊所托,始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说道,“本来我估算着时间你们应该这几日便可以到达兰州城,于是便日夜监守在城门里面唯恐出现任何纰漏。可是昨晚我眼看冯师傅他们进入兰州城,刚要上前却不知从哪里开出一辆轿车,从车中下来几个人将冯师傅和段姑娘还有那个孩子都带入车内,在我们眼前扬长而去!”
“是日本人吗?”潘俊知道此处应该已经不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可是现今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在这兰州城中潜伏着日本人的奸细也未可知。
刘衎摇了摇头道:“昨天夜里我便暗中打听,后来方才得知带走冯师傅他们的人并非是日本人!”
“不是日本人?那究竟是谁?”潘俊疑惑地问道。
“此人名叫薛贵,在兰州城中开了几家赌坊和当铺,在此地不管是政府或者黑道都是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手眼通天的人物!”刘衎娓娓陈述道。
“薛贵?”潘俊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忽然他想起在安阳城外爱新觉罗·庚年曾经拜托过自己将一封信交给兰州城中一人,那个人的名字便叫薛贵。“原来是他!”
“怎么?少东家您认识此人?”刘衎惊异地望着潘俊。
潘俊微微点了点头:“来此地之前曾经有人让我给一个住在兰州城中名叫薛贵的人带一封信,想必就是这个人!”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劫走冯师傅?”刘衎不解地说道。
其实此刻潘俊心中也甚是疑惑,那爱新觉罗·庚年一直深藏不露,只是说带一封信却没有交代过其他的事情,这薛贵究竟是敌是友尚不可测,但是潘俊此刻却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冯师傅一行人现在不会有危险。他将刘衎轻轻扶起说道:“刘衎叔,难为你了,这事情不怪你,你先起来吧!”
听了这番话刘衎心中才稍微舒服了一些,站起身来。
“这薛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刘衎叔你详细和我说说!”潘俊端过一旁的茶轻轻酌了一口说道。
“薛贵年纪应该在四十岁左右,世居兰州城中,堪称兰州城的第一号富商。这兰州城是丝绸之路的要塞,他家族早年间便是经营丝绸买卖的。后来又做起‘茶马’生意。家境殷实,在兰州城无人能及!”刘衎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地诉与潘俊,潘俊一面喝着茶一面思索着。爱新觉罗·庚年让自己送那封信究竟意欲何为?
刘衎见潘俊一直眉头紧锁便不再说话,正在这时,刚刚那个仆人忽然急匆匆地从外面奔了进来,说道:“少东家,有个人说要见……”那仆人瞥了一眼坐在上座的潘俊,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什么人?”刘衎立刻站起来问道。
那仆人摇了摇头:“那个人只说把这个东西交给您,您是一定会见他的!”说着仆人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事双手递给刘衎,刘衎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只明鬼,不用问这只明鬼必定是金龙身上所戴的那只。他抬起头见潘俊,只见潘俊微微笑了笑说道:“该来的总归是会来的,他来总比我们去找他要容易得多,既然他对我如此有兴趣,那咱们就见一见这薛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通天人物!”
“总共来了几个人?”刘衎谨慎地说道。
“三个,一个中年男人,另外还有两个看样子像是随从!”这人平日里最关注的莫过于与自己有关的事物,比如厨子关注的是别人做菜的手艺,医生关注的是别人医道的高低,而这仆人最关心的则是来人的身份。也便是因为如此,练就了一双好眼睛,形形色色的人往眼前一站便能从他的气度谈吐中辨别出一二,所以在他的概念里人只有两种:东家,仆人。
“让他们进来吧!”潘俊淡淡地说道,那仆人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面走去,其实在潘俊与燕云进来之时这仆人早已经看出这潘俊的身份非凡。
不一刻工夫,仆人引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黑色大褂、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短头发、方脸的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一跨入这屋子便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潘俊身上,他笑着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名动京师的京城名医潘俊潘爷吧!”
潘俊站起身拱手还礼道:“您应该便是薛贵薛先生吧?”
“哈哈!”薛贵朗声笑了笑说道,“正是本人!”
“只是不知薛先生为何要劫走我同行的几人?”潘俊开门见山地说道。
“误会误会!”薛贵连连拱手道,“潘爷这真的是个误会,我哪里敢劫走潘爷的人啊,我实在是想把他们请到家中啊!”
“胡说八道!”站在一旁的刘衎怒道,“我明明亲眼所见是你的手下将人塞入车中!”
“刘掌柜,这个确实是一场误会!”薛贵叹了口气解释道,“几日前故交来信,信中提到潘爷将于近日抵达兰州,潘爷大名我早有耳闻,所以一心希望能够一睹真容。而且故交唯恐潘爷在此处无处可依,因此我才派人日夜守候在城门处,唯恐潘爷进城之后遇到麻烦。昨晚我见那几个人入城,一看便知是外地人,于是便上前盘问,这才得知是与潘爷您一行的人。所以便将几位请到家中!”
“原来如此!”潘俊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的那个故交莫非是?”
“庚年!”薛贵接着话茬说道,“今日本来我想亲自在城门口守候,怎奈您刚一进城便被接到此处,唯恐潘爷误会所以我才来到此处!”
“哦!”潘俊点了点头伸出手说道,“薛先生请坐!”
听完这番话刘衎也轻松了许多,让出座位,吩咐仆人为薛贵倒了一杯茶,薛贵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坐在潘俊旁边心中却依旧有些忐忑,不时地上下打量着潘俊。
“对了,薛先生,这里有一封庚年让我带给你的信!”说着潘俊从口袋中掏出庚年的那封信,薛贵双手接过信展开一面看信脸上的表情越发的舒展开来,片刻之后薛贵将那封信收好站起身走到潘俊身边,潘俊有些诧异只见薛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一下让在场的人着实一惊。
潘俊连忙起身扶住薛贵说道:“薛先生,您这是为何?”
只见那薛贵此时泪眼蒙眬,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说道:“还请潘爷救救我女儿的性命!”
“你先起来再说!”潘俊向刘衎使了个眼色,刘衎上前两步两个人一起将薛贵扶起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薛贵掏出一块手绢轻轻擦拭了一下说道:“潘爷,这封信是庚年兄弟唯恐我认错人所以才特意让您带给我的!”
“嗯!”潘俊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薛先生,刚刚所说您女儿……?”
“潘爷您有所不知,我薛贵算得上是这兰州城一顶一的人物,可能是前世造孽太多,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一直视若掌上明珠,可谁知五年前女儿却不知何故染上了一种怪疾。终日沉睡不醒,而且身上臭味熏天,此前我遍访附近名医却终无结果。最后听人说京城名医潘俊有妙手回春之术,可从北平到此处何止千里,再加上后来日本人侵华局势动荡不稳,所以便也只能就此作罢!后来听庚年说您要来兰州城,自是喜出望外,心想小女这多年的病患必定是有救了!”
潘俊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先去见见你女儿吧!”其实虽然薛贵如此说,潘俊心中依旧始终放心不下冯万春等人的安全,此刻急切地想看到冯万春等人。
“啊?”潘俊的话显然大出薛贵意料,他来此的目的本想化解误会,想这京城名医必定是颇多规矩礼数,全然没想到潘俊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愣了半天才道,“好好!”
“燕云,你与刘衎叔在此等候,晚些时候我会回来!”潘俊对燕云说道,燕云皱着眉头本想随潘俊一起前往,不过此前自己太过冒失闯下了太多的祸事,于是便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说完潘俊便随着薛贵离开了兰州虫草堂。
却说这车子从虫草堂经由洪恩街向东南的城关区驶去,穿过兰州城区,到东廓东侧的广武门车子在一处宅门大院门口停了下来,车子刚到便有几个仆人手中撑着伞从里面奔了出来。潘俊随着薛贵走下车,这所宅子即便是在北平城中也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建筑了。潘俊跟着薛贵经过回廊走向后面的院落,绕过一座仿苏州的假山园林,一排碧瓦琉璃建筑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