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女户 婚丧

《女户》婚丧

作者:我想吃肉 字数:4023 书籍:女户

  却说安泰二年二月里,九哥尚未出先帝之孝,亲生祖父吴王又薨,为着礼仪朝廷纷扰数日,终是各让一步,连同九哥生父郦玉堂之事,一并有了章程。却是诸相不可阿谀曲附,请九哥守礼,一面又为九哥做保,请太皇太后出面声援九哥。两下里“各退一步”,既遵礼法,又全人情。

  事毕,国子监祭酒心怀大慰,捋须道:“此事成,赖诸公齐心守礼。”

  苏正却正色道:“是我等有个好官家。”祭酒耳上一热,讪讪道:“是,是。”

  既有了太皇太后懿命,又有政事堂诸相为之做保,九哥便为吴王缀朝七日,虽缀朝,正好省了廷议磨牙的功夫,即拟旨过中书门下,晋郦玉堂为渤海郡王。郦玉堂是个二婚的,元配大申氏即追封为郡王妃,次方是九哥生母申氏,封做郡王妃。九哥亲兄郦干生自然是世子,其妻为世子妃。若非是在吴王丧期之内,倒真是件大喜事了。

  吴王子女数十,能有职爵者并不多,吴王也好有几个女儿道是嫁与殷实之家,虽不至是叫人说卖与商家,女婿家上数三代,不定是不是买卖人儿。是以郦玉堂夫妇一到吴王府里,便叫许多亲戚围了起来。众人皆晓得九哥心里有亲生父母,若结了这份善缘儿,日后前程便有了。反将真正主人家,已降做了六安郡王的前吴王世子闪到了一旁。

  郦玉堂原是个不通世务的人,若非这是他亲爹的丧礼,有这些个奇形怪状的亲戚围上来,他早躲了。申氏亦是不堪其扰,借着哭丧的由头“哭得昏死过去了”,由着儿媳围随着,送她护送至大嫂六安郡王妃住处歇息。申氏长媳大娘乖觉,指个老妈妈往大哥那里递信儿:“就说阿家伤心得昏过去了,请萧归曹随。”

  老妈妈倒不曾读许多书,只学了个音儿,跑与大哥说,大哥琢磨半晌方悟,心里暗赞娘子机敏。附于郦玉堂耳畔如此这般一说,郦玉堂也是不会做戏,大哥前头才说:“叫他们这般围着,倒不是来与阿翁吊孝的了,爹不妨避上一避,权作伤心过度昏过去了。”

  “了”字尚未落地,郦玉堂难得也“机敏”一回,两眼一翻便靠在长子身上了,将郦干生噎得目瞪口呆,只得叫一声:“人呢?爹昏过去了,快送去歇息!”

  申氏早在“昏过去”时便觉出不对味儿来,一“醒过来”,听着长媳使人传话儿出去,不由点头。待听闻郦玉堂也“昏过去”了,便起身要去看他。那头六安王妃亦转了过来,听说她要去看郦玉堂,也不好拦。申氏却把着六安王妃的手儿道:“与嫂嫂添麻烦了。”六安王妃亦知其意,也叹道:“一家人,说甚麻烦不麻烦的?他们也是,并非不知礼数的人……”申氏道:“却不当这般做派!哥哥嫂嫂平素哪处对不起他们来,丧事上却不将丧主放到眼里!”

  六安王妃道:“也不怪他们,日子都难哩。”申氏道:“也不访般做派来。”妯娌两个,一个有意赔礼,一个存心相让,互说了几句儿,心里都明白郦玉堂这昏也不是真昏,真到寒暄过了,申氏才去看郦玉堂。

  郦玉堂果已起来了,正呷着茶水润喉。申氏见了他便说:“可不得了,你还有心情喝茶哩。”郦玉堂道:“口渴而已。”申氏道:“口渴将你渴昏了?”郦玉堂道:“那里人多,烦闷。”申氏正色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哩。这些都是亲戚,何以皆围着你我,倒将哥哥嫂嫂闪往一边去了?”

  郦玉堂恍然大悟:“打清早起来,我便觉着不得劲儿,原来是为了这个!”

  申氏道:“该着大哥大嫂做事主,咱们这般引人注目却不是好事哩!他们看重咱们不过是因九哥而已。九哥自己尚一身官司,咱该当谨慎行事才好。”

  郦玉堂少时,吴王子女尚不如眼前这般多,他又是王妃所出,平日里见得总要多些儿,父子间情份也颇深厚。听申氏如此这般一说,九哥一过继而出的儿子且放往一边,亲生父亲丧事上,亲戚借机攀谈、真心哀悼却犯了他的大忌。当即说:“再不理他们了!”

  申氏道:“咱该哭丧哭丧,该送殡送殡,余者只推与兄嫂,咱多陪陪阿家是正经。”郦玉堂道:“正是,往年我合家在外,不能与娘面前尽孝,如今爹又去了,娘正难过,是该开解。”

  郦干生夫妻两个随侍于父母身侧,大娘因自家整肃,又郦玉堂叫申氏拢住了,便看那吴王庶子庶女满府满院颇不上眼,暗自腹诽:只怕老王去了,老王妃才能睡个安生觉哩,否则他再老树开花,多弄几个孩儿出来,抚育长大、婚丧嫁娶,要老王妃从何处拆出钱来!

  申氏与郦干生等人自九哥过继以来便不敢张扬行事,原本申氏与郦干生等小有不甘来,他们原非张狂之辈,却不想叫人画地为牢了。经此一事,郦干生便来寻申氏说话:“这还是自家亲戚,外头不定有多少钻营之人,若因此又叫世人说出甚不好听的来,非止是咱家不好。亦恐有累官家清名。”

  申氏道:“我原想着,忍一忍,是为着不叫官家为难。如今看来,却是少与自己招灾惹祸。设若家中门庭若市,落到有心人眼里,咱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人的嘴都说你不好,你再好也是不好了。”

  自此郦玉堂夫妇便常躲着人来,直至丧事完结,两个也不好出来。更因这一丧事,众人眼里便见微知着,自申氏始,便各劝郦玉堂称病不去朝上站班。政事堂也是“闻弦歌、知雅意”,游说于九哥,只叫郦玉堂“奉朝请”而已。

  如此行事落到政事堂诸公眼中,却又暗赞一声郦玉堂家中好家风,怪道官家守礼,并不强争。

  ————————————————————————————————

  却说这吴王丧事,京中勋贵初时极力往去捧场,到得最后,却都有些个心不在焉。六安王妃还有些疑惑,往问六安王:“可是四叔与四婶不来,他们便都不当回事儿了?”

  六安王连日哭丧又应酬,浑身疲惫,听着妻子问他,使劲揉一把脸方觉着精神了些儿,道:“你过糊涂了,今年是举子们赴京考试的年份儿,咱们家是丧家,不好过问这些个事情。他们家中有女孩儿的,个个都等着发了榜好抢女婿哩。”

  六安王妃这才释怀,道:“是哩,过年时我还与她们说,到了时候儿提醒你一声儿,留意可有好的。”六安王道:“咱哪还有闺女要嫁的?”六安王妃道:“你没闺女要嫁,我还有孙女儿要说人家哩!”继而咬牙道,“哪怕是个穷书生,只消孩子有本事,我宁愿出自己私房与她置嫁妆,也好过卖与个商户人家。”

  说得六安王也不言声儿了。虽说如今官家已有两个儿子了,帝后又都年轻,用不着过继他人子嗣,然先帝朝因过继之事,许多将女儿嫁与商户的宗室都觉叫打了脸。委实贫困过不下去的不要脸倒也罢了,六安王家这样的,却都发了狠。

  六安王将此节略过,却又说:“家里还有些小兄弟……”他这说的乃是吴子留下来的庶出子女,吴王一撒手去了,六安王承了家业,却要管待这些个弟弟妹妹的。吴王妃又老病,终是落在了六安王妃头上。六安王妃只得认了晦气,非是她不贤良,任谁个摊上这样个公爹,也要火冒三丈——又不是家里人丁单薄怕断了香烟!这老不修分明是自家好色!丈夫的庶子庶女她都养得咽苦水,何况是公爹留下的?若说要兄弟帮衬,六安王如今,真不缺几个异母小兄弟的帮衬,反要提携他们是真。

  许是六安王妃脸色难看得紧,六安王也觉说不下去了,休说妻子,便是他,也觉老父有些个荒唐。六安王妃见丈夫不说话了,反转过颜色来道:“你是长兄,爹去了,你不管,却叫谁管来?将他们该分的一分家私留下,顶多嫁娶早些儿,成婚便叫他们搬出去罢了。眼下这几年咱还养得起。”

  六安王搓手道:“夫人明理。”

  六安王妃却趁势道:“我却又要说不明理的了——你如今孙儿都好成家了,便休要做那瞻前不顾后的事儿了,先王与你留下这些个小兄弟小妹子的,你也知道愁。如今你爵不比先王、也无有个进钱的凑合,圣眷更不能比四叔家,咱休再多养闲人了。你又在孝期,便少些姬妾、休再生养,成是不成?年轻时我并不曾多劝你,如今老了,倒是保养身体才是福。”

  六安王有些心疼,转思妻子说的也是实,便应了。六安王妃这才放下心头大石,她忍了数十年,亏得六安王不似吴王那般姬妾成群又生育颇多,今日终于得着机会相劝,也觉扬眉吐气。

  ————————————————————————————————

  六安王妃如愿以偿,申氏却在崇庆殿内,与玉姐执手相看泪眼。

  玉姐心里,待申氏仅在秀英之后,依她之意,与郦玉堂晋个亲王又有何不可?奈何议出来的却是个郡王,脾气便有些压不住,将九哥胳膊都要掐青:“你生父只好做个郡王?不尊奉他,是理法,咱便认了。如何人情也不做好?”九哥道:“这人情已差不多了。”

  玉姐道:“你誓也发了,都藏书太庙了,怎地不争个亲王来?”章哥已册做太子,有个君臣之分也便罢了。湛哥日后要如何分封?封得爵低了,是委屈了湛哥,高了,孙儿做了亲王,祖父是郡王,如何相见?虽过继,也不能叫孙儿受了祖父的礼。

  这话儿却不好眼下就说,玉姐好险没叫噎得背过气去。九哥不知就里,将玉姐好生安抚:“我晓得你重旧时情谊,我亦如是,只是礼法如此。”玉姐横他一眼:“亏大发了。”九哥陪笑道:“吃亏是福。”将玉姐又噎一回,赶他道:“不是要开考了么?你登基以来头一遭儿,甚事都没这个要紧。”又顺手卷了他的袖子,见胳膊上果青了一块儿,不由心虚,唤朵儿取了药酒来,与他揉开。

  考生还未自考场里放出来,申氏便来请见。按例,受册封便要具折入宫谢恩。宫里愿意见,便许见,不愿见,便免其面谢。申氏因有吴王丧事,入宫谢恩便耽误了。及见,太皇太后只与申氏道恼,又压皇太后,不令其多言。申氏不多时便自慈寿殿出来,往崇庆殿里去。

  玉姐唤了小楼,叫炖了好茶来,申氏却不多饮,反与玉姐道:“往后便要少见了。”玉姐一惊,因问何故。申氏如此这般一说,道:“总要避一避嫌疑。这样的事情是免不了的,总要爱惜羽毛。一旦开了此例,便是一家子不得安生,不如索性闭门不出。”

  玉姐才因郦玉堂爵位低了生闷气,又听申氏说不好多来见,不由流下泪来:“我在这里原便连串门子的人都少,您再不来,叫我如何是好?”两个悲悲切切,哭了好半晌。湛哥又睡醒了,申氏抱着湛哥便不撒手儿:“比他爹生得好看哩。要是叫官人看着了,不定多喜欢。九哥小时候儿,吃亏在这长相上了。”

  玉姐道:“我看他生得好来,常听老人们说,小时候胖不算胖,小时候好看,也未必长大依旧好看。”将申氏逗得笑了,玉姐也不叫安氏接回湛哥,只管叫申氏抱着。

  申氏抱了一阵湛哥,又问章哥,玉姐道:“胡向安陪着他往东宫那里撒欢儿去了。我预备叫他大些儿往那里读书,先往那里看一看,免得不记得小时候在那里住过,乍一往生地方儿去,会哭闹。”申氏道:“是这个道理。”

  一面拍着湛哥哄着,三两下,湛哥便老实阖眼睡了,申氏却又说起一件事来:“明年不止你们除孝,孝愍太子妃那里母女两个也除孝了,那里三姐也好到及笄年纪了,她的婚事,你可要上心。虽则女人家的事,都不是大事儿,办得不好,也要有人说嘴。”

  玉姐便问申氏有何指教。申氏道:“我并没有的,我劝娘娘也休多干涉,孝愍太子妃也是个精明妇人,她又有娘家人在外头,只管放手与她。她看中哪个,你们只管与她做主。我不过白说一句,免得到了来年她不好意思直与你说,却又七弯八拐讨人情说到你面上,晓得的说是她不好意思,不晓得的还道你们怠慢了先太子遗孤。”

  玉姐道:“您说的是。或者我明日里便寻嫂嫂说话,将这意思说与她,正好外头考试,是为她挑女婿哩。”申氏见她明白,才恋恋不舍将湛哥放下,告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吧,不论是玉姐还是申氏这边一家人,都是用普通人的思维去处理现在的事情。没有因为九哥做了皇帝,就恃以自傲,觉得可以恃权破坏某些规则、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放纵自己的贪念。即,草根思维仍在,仍会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生出什么贪欲,即使他们的出身并不算草根。

  不论是玉姐的强势还是申氏的退让,其实都是民间法则。在玉姐这里,民间夫妇便是如此。在申氏这里,过继了就是人家的儿子了。

  所以做事就会让人有一点违和感,觉得不太对劲。这种不太对劲,实际上就是“他们太朴素了”(简直不算是这么样地位的人该有的,这样的人应该心机深得一塌糊涂,说话时一个字都能藏着八百种意思)。事实上,他们不是。这种朴素的人还是多一点好。

  当然,还要感谢申氏,把九哥教出了同样的思维。即不觉得身为至尊,就可以肆意破坏什规则,有点小聪明就可以玩弄聪明。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