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崇德园的院门,谢意馨就听到她祖母略爽朗的笑声,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除此之外,还间或夹杂着一道清脆甜美的女声。进屋的谢意馨一愣,祖母有客人在?脚步却未停顿。
门帘挑开,姐弟俩进了屋,屋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谢老夫人很开心地唤道,“馨丫头和瀚哥儿回来了,快快,来祖母这里。”
而谢意馨此时也看清了客人是谁,王雪芝,原来是你。
谢觅瀚小朋友甜甜地唤了声祖母,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姐姐。
“馨丫头,这是雪芝丫头,你们二婶姐姐的女儿,你们唤表妹即可。瀚哥儿,你要叫表姐知道吗?”
两人见了礼。
谢觅瀚有点怕生,拽着谢意馨的衣摆,糯糯地叫了声表姐。
“你王表妹会在我们这住一段日子,馨丫头帮祖母好好招待表妹好不好?”
谢意馨笑着应了下来。
“麻烦表姐了,表妹在此谢过。”王雪芝嫩软的脸色挂着娇怯的笑容,甜甜地道谢。
“好说。”谢意馨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端着茶,薄雾中她的容颜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王雪芝直觉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很喜欢自己,可她又不知如何办,一时之间有些委屈。
谢意馨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并不怎么理解对面人的委屈。
说起王雪芝与她的恩怨,其实并不复杂。上一世她们一开始认识的时候,自己待王雪芝还是不错的,只是她太不识趣了点,经常和自己抢东西,做事越来越得寸进尺,没个做客人的自觉。才会惹得自己在一次宴会上大发小姐脾气,将她狠狠削了一顿,让她在京城贵女这个圈子更呆不下去,还被汪家退了亲,最后不得不远避他乡。
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真的很混帐的,谢意馨微微一笑,那种嚣张的日子不必顾及什么也不必约束自己,真的很舒服。只一点不好,就是连累了家里。她想,哪天她有了嚣张的资本能自己承担一切后果的时候,她一定不再压抑自己,重生这些日子真是憋死她了。
后来王雪芝不知为何认识了殷慈墨,若得姓殷的为了她出头,让朱聪毓娶了她为平妻。
“大表姐,小表弟,这是我从家乡里带来的一些特产,希望你们会喜欢。”
扫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王雪芝,谢意馨礼貌地接过,“表妹不必紧张,把这里当成你家就好。”想起临死前,王雪芝在佛堂里口口声声说恨自己的话,谢意馨淡淡一笑,王雪芝,这辈子她不会主动与她为难,且看她又能走到哪一步。
姐弟俩很有礼貌,谢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对了,你们爹回来了,刚回青云院,你们姐弟俩要是早点到就能遇上了。”
“祖母,刚才我们在崇德园二门遇上父亲了。”
“那敢情好,晚点咱们一家子再一起吃个饭,好好聚聚。”谢老夫人乐呵呵地说完,话峰一转,说起了别的事,“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的清荷宴了,你这丫头可别像去年头次参加一样啥都没准备啊。还有,你二妹妹蓉青第一次参加,你可得照顾好她。”
清荷宴,每年一度,在境湖举行,均由皇室中人主持,收到名帖的王孙贵族世家子弟及寒门有学之士都会拔冗出席。而女眷这边,出席的皆是十二岁以上的未婚的世家贵女。
谢意馨心中一动,她记得殷慈墨可是在这一年的清荷宴上捞足了进入朝堂当女官的资本,更因此名动京城,芳名更为大昌的子民所赞颂,就差没有栽入史册了。
谢老夫人说完,看到王雪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拍拍王雪芝的手,道,“不是表婆不疼你,只是这清荷宴入门需要名帖,今年我们谢家就收到四张,我们大房两张,二房两张,均指名给了嫡女,实在舀不出给你了。”
王雪芝忙罢摇头表示清白,“表婆,不是,我不是,我只是对清荷宴一直很好奇而已。”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表婆知道,表婆没什么意思,就是说说而已。”谢老夫人心中摇头,真是小孩子,哎。
谢意馨心里存着事,也不耐烦呆在这了,再注意到她弟弟耸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更没心思了,待王雪芝情绪平复一点了,便站起来,“奶奶,弟弟眼困了,我先带他回青云园,晚点再来陪你。”
“去吧。”
谢意馨朝王雪芝点点头,然后牵着她弟弟走了出去。
王雪芝眼巴巴地看着,谢老夫人看在眼里,等谢意馨姐弟俩走远了,才吩咐下人带她去了客房。
谢意馨回到春暖阁,换了家居的常服,又洗了把脸,便一个人窝在里屋,并且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打扰。
她死命地回想当年清荷宴的细节,然后再针对这些涂涂改改,一直忙到了傍晚时分,眼眉才有些舒展。
稍晚,青云园那边来了人请她去前屋吃饭。她略做收拾,便去了。吃饭的时候,她祖母和继母的情绪都不错,二婶则是亲亲热热地照顾着侄女,只是父亲和祖父似乎有些愁绪,开怀不起来。
谢意馨此时也挺担心的,却不能说什么。她二叔的问题不复杂,但解决起来比较棘手。
她二叔身为上任不久的外来知府,与当地的官员的关系并不紧密。发生水灾时,手下的县令不当回事,瞒而不报,后来瞒不住了,才报上去,可惜为时已晚,灾情已经控制不住了。而她二叔的顶头上峰也是十大世家的人,他们似乎达成了协议,意图把此次灾难的罪过大部分算到她二叔的头上。毕竟他作为地方父母官,负直接责任也是说得过去的。
而谢家在京城这边,在灾情发生后,也努力为他奔走。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钱粮不到位的问题,总觉得解决了这两个问题就没事了。他们谢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事情很不顺利。她爹以为有人故意在此处卡着谢家,所有的信息现象影射的都是这个意思。而此时,国库不丰,再加上西凉国在边境虎视眈眈,当今圣上在开仓脤灾后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再拔款。
后来为了二叔,就连已不大管事的老爷子也豁出老脸进宫面见了圣上一回,只求能尽快拔款脤灾,就为了能让他将功折罪,有更充足的米粮银钱把灾区处理好。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甚至还差点酿成灾民暴动,这样的结果是多方推波助澜造成的。二叔也因此给当今留下了无能不堪大任的印象,之后一直政绩平平。
而她祖父当初进宫谏言,言辞恳切,圣上一开始也只当祖父是心忧百姓,或许掺有一点私心,却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因为二叔的无能,祖父的私心被放大,曾经的恳切谏言也成了以势相压。师徒间的感情不复当初。
此事给谢家带来了很不良的影响,诸如圣上的不满,渠南(安平县所在省)百姓的不满等等,可以说损失巨大。
以前看不穿,皆因身在局中,加上有心算无心。谢意馨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反过来看,很容易便看出了谢家收到的一些情报有部分是夸大的,目的就为了让老爷子入局。现在想想,圣上怎么可能会不管渠南呢?他不过是在衡量罢了。
“爷爷,一会我能去书房找您么?”吃完饭,谢意馨俏生生地问。她觉得,身为谢家子女,她应该提醒一下。她爷爷不进宫,便不会给圣上造成倚老卖老以情相要的印象。最坏的结果就是二叔败走渠南罢了。只要圣心在,那么谢家就不会倒。
“胡闹!”谢父斥道,谢家的书房岂是一介女流可进的?
“我有点书法上的问题不明白。”谢意馨装作委屈地道。
“别理你爹,一会随我来。”谢老爷子开口了。
这几句说来,继母二婶等人反应不一,谢意馨也懒得管。听到她爷爷允许了,她欢快地哎了一声应下。
谢昌延无奈地说道,“父亲,你别太宠她了。”
谢家书房
谢老爷子拿着她的字帖,前面还算满意,但越看眉头越拧,“你这字,前面尚可,后面这几页却太过急躁了,什么原因?”
谢意馨低下头,绣鞋鞋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地面,“过几日便是清荷宴了,孙女不想在宴会上输。”
“有目标是好事,却不能过于急功近利!”说到这,谢老爷子不知道怎么的,顿了顿,然后接着说,“练字靠的是坚持与长时间的沉淀,你赶几日的时间,能有什么明显的进步仔细画虎不成反类犬,没得把之前已有风骨给弄没了,得不偿失。”
“是孙女太过急切了,这样的字,险些就要在宴会上出丑了。”谢意馨一边收拾书桌一边嘟嚷,“反正我的基础就在这,瞎折腾也不一定会更好,倒不如等几天参加了宴会便知道了。再说了,我才是第二回参加,前面也没什么名声,不会为声名所累,有人比我更急,是不是,爷爷?”
是啊,瞎折腾结果也不一定比现在好,而且的确有人比他们谢家更急,人家都没动静,他们谢家何必先急上火?
谢意馨的问话把谢老爷子从沉思中拉回来,他笑眯眯地摸摸她的脑袋,“是,夜深了,你赶紧回屋吧。”
“嗯,那孙女回去了,爷爷也早点睡。”
谢意馨刚出门,便遇到她老爹,行过礼后,她便慢慢往外走。
待身后的门一关上,她便猫下腰,偷偷回到门口,偷听里面的谈话。
“父亲,儿子刚收到消息,二弟那边的情况不太妙,咱们得赶紧行动了。您看您是不是明天选个时间进宫面圣?”
“暂且不急进宫。”谢老爷子越想,头脑越是清明。他无意中瞥见门缝红色的一角布料,暗自摇摇头,这孩子,还是那么调皮。不过,进了两年学后,朝堂上的事倒比她爹要敏锐一点。这回亏得了她提醒,要不然谢家恐怕要吃点亏了。
“可是二弟——”
“你二弟是在渠南为官,但总揽数州军政事务的可不是我们谢家,可他们至今没有动作,如此反常,耐人寻味啊。”
谢老爷子一提醒,谢昌延也想到了一些猫腻之处,那情报处...“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儿子这就去处理——”
“不急,等此事过后再说。我们得...”
后面的话,谢意馨没再听下去了,带着好心情悄悄回了春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