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颐鸿道:“大哥出门前嘱咐我多看着些二哥,我这些日子就多留了点心眼,刚才我才知道,二哥写了奏折,明日要递上去,是因着外祖母没了,二哥因要给外祖母守孝一年,请推迟婚期的日子。因着爹爹这三日都留宿宫里,消息不好递进去,我已经打发人去宫外了,不知道递不递的进去,我想来想去,还是只得来与嫂子说。”
陈颐青疯了吗?
这样打朝廷的脸面,这样的奏折递上去,那就是明白的说我不想娶公主的意思了,郑明珠一阵头大。
“三弟怎么知道的?”郑明珠不由问。
陈颐鸿道:“大哥在外头留有人手,如今暂时交给我看着。因留意到了跟二哥的小厮今儿办的事不一样,就来回我,我回来审了审,才知道的。”
郑明珠点头问道:“三弟可有人手看住二弟?”
陈颐鸿道:“若是嫂子吩咐,那自然是有的。”
郑明珠便道:“既如此,你悄悄儿的看住二弟,别的也不用管,只要不把奏折递上去就是了,今晚若是寻不到爹爹,你打发人跟我说,我明儿一早就进宫去给太子妃谢恩去,给爹爹递消息。”
陈颐鸿便应了去了。
郑明珠气鼓鼓的回房里去了,宝哥儿躺在炕上,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到处看,见娘进来,顿时依依呀呀的叫起来,小胳膊伸着要娘抱。
季六家的在炕边站着笑道:“哥儿会认人了呢。”
郑明珠过去抱了他起来,示意奶妈下去,她抱着胖儿子坐到窗下的椅子上想事情,一会儿摸摸他的胖脸:“你说你那二叔父到底什么失心疯?要为那女人守节不成?公主也不想娶,真是找死。”
小家伙哪里听得懂,倒是咧嘴笑,嘴角一溜晶莹的口水。
抱着可爱的儿子,郑明珠再多的心事也没了,在儿子脸上狠狠的亲一口,逗的宝哥儿咯咯笑,郑明珠贴着儿子的脸,喃喃的说:“你爹早些回来就好了,叫你爹打他一顿才好呢。”
过一会儿,又实在是想不通:“他对那女人到底有多……就失心疯成这样?那女人都嫁了人了,他就是不娶公主,娶别的女人,能纳妾,也把那女人纳不进来啊,这是发什么神经呢?”
又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喃喃自语:“就算没嫁人,他也不会要了吧,未婚有孕,还是人家的……”
未婚有孕……郑明珠一怔,接着就是一凛,不由的就沉思起来。
陈颐青她其实并不是很了解,知道他有一点小聪明,知道侯爷在宫里几日,因此才正经做这事。
也知道陈颐青从小很受母亲宠爱,说不定也有哥哥纵着,性格冲动、叛逆,往好听了说,是热血爽直,要是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个二楞子。
从当初高家小姐的事上看,陈颐青叫人哄一哄就能上当,年轻热血,还一往情深,在陈家这些聪明人里头,显得非常的格格不入。
也真是怪了,陈熙华陈夫人都是聪明沉静的人,陈颐安更是上万个心眼子,怎么陈颐青却是这样呢?
简直就不像这家子养出来的人似的。
果然第二日一早陈颐鸿就打发人来回郑明珠,昨晚消息倒是送到宫里了,却没得到侯爷的回音,请少夫人斟酌是不是再去打听一下。
郑明珠正在院子的廊下听事儿,听了回话,就打发忍冬安排人再去问一问,她回头对院子里头的内院管事妈妈崔大娘说:“这几日我听到好几家府上都有人染了时疫,许是天热了,各人不妨,生冷用的多,多有病的,我想着,不如咱们府里惯请的大夫请了来,给各屋里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小子们看一看,别的也罢了,府里小姐们都是娇贵的,身边服侍的人染了病,或是自己不觉着,反倒小姐们受不住,也是有的,就连几位爷,也都该瞧一瞧。”
崔大娘没接过这等差使,别人家都是给主子请平安脉,如今少夫人竟连下人也要诊脉看看了?崔大娘是有点不以为然的,可是如今看起来,少夫人是极有主意的一个人,驳了她只怕
反是自己没脸,便笑道:“还是少夫人想的周到,体恤下人,疼爱哥儿姐儿们,只有一件,因往年里没有这个成例,我也没什么章程,还要请少夫人示下,看哪一些?到哪一等?”
郑明珠叹道:“我也知道没这个成例,大娘疑惑也是有的,只是如今夫人不在家里,把这些事都交了给我,别的也罢了,若是小姐们,爷们有个不好的,就是大事,不如早些筹划的好,我想着,咱们府里人也多,不过近身服侍的也就是一等、二等的丫鬟、小子,再有就是厨房里要紧,也就这些人吧,大约一两天的功夫也就完事了。看完了再请大夫开些清热解毒的汤药,叫厨房里熬了,全府里每人都喝一碗,越发好些。这些昨儿我也与墨烟说了几句,崔大娘若是忙,就把对牌搁了给墨烟,叫她操持去,回头再给大娘回话。”
崔大娘忙应了,又笑道:“怎么敢当,也就是咱们商量着斟酌着办罢了。”
墨烟如今是陈颐安外书房的管事大丫鬟,少夫人房里的事也总找着她,十分倚重,正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便是崔大娘也不敢怠慢她。
墨烟早得了郑明珠吩咐,笑嘻嘻的说:“我替大娘跑个腿儿。”
郑明珠吩咐完了,听了些回话,忍冬就进来回话了:“回少夫人,小的在宫门外头打听着,找到了侯爷身边服侍的循长,说是侯爷昨晚在上书房伺候,进不去,今儿下了朝倒是递了个眼色,可一时还出不来,说不了话。”
郑明珠道:“你打发人去寻三爷,跟他说我进宫去一趟,请三爷务必看好了,若是有要紧的,只管动手,万万不能递出东西去。”
这真是麻烦事,郑明珠虽是长嫂,也不敢妄动,这事儿并没有闹出来,若是她此时贸然禁锢陈颐青,陈颐青却说并没有要递奏折,郑明珠就麻烦了。
二则侯爷在家,万没有越过侯爷对他的儿子动手的道理,但又不敢再拖,只怕夜长梦多,陈颐青真闹起来,真是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是以再麻烦,稳妥起见,郑明珠也只得进宫去一趟。
且前儿太子妃赐了药,两次打发女官来看宝哥儿,又吩咐她得闲了带宝哥儿进宫给她瞧瞧,也就正好去一趟。
宝哥儿难得出门,兴奋的了不得,坐在轿子里只是想看外头,郑明珠掀一条缝给他瞧,他就不闹了,扑在窗子跟前动也不动。
郑明珠爱怜的摸摸他的脑袋。
因着是太子妃有吩咐,郑明珠进宫十分顺利,东宫的大太监早等在内宫门口,直接把轿子引进内门,郑明珠进了东宫,并没有看见太子妃,有女官迎上来笑道:“奴婢给县主请安,太子妃说了,县主不是外人,直接进去说话就是。”
引着郑明珠进了东边偏殿,郑明珠进门就见睿郡王坐在炕上,手里扯着一个什么东西,聚精会神,有人进来也没反应。
太子妃见了宝哥儿,圆圆胖胖,虎头虎脑的,圆滚滚的眼睛,十分有精神的样子,果然爱的了不得,搂过来就亲:“哎哟,这么沉!全哥儿三个月的时候可没这么重。”
睿郡王的小名全哥儿。
大约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全哥儿抬了头起来,然后就丢掉手里的东西,向太子妃爬过去,太子妃笑道:“全哥儿来看你弟弟。”
全哥儿其实长的也好,虽说不像宝哥儿生下来就比别的孩子都大些,但还是长的圆滚滚的,此时胖乎乎的手指伸出来去摸宝哥儿的脸,嘴里呀呀的叫两声,很稀奇的样子。
奶妈又把小郡主抱了进来,小郡主还不到两岁,粉嘟嘟的,长了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小小的下巴,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太子妃把她也放到炕上,她就跟全哥儿一边一个,围着宝哥儿。
偏宝哥儿一点不怕生,见了小姐姐小哥哥,欢喜的蹬腿挥手,嘴里也呀呀的附和着,就好像和全哥儿对答一般。
太子妃和郑明珠都看得喜欢。
太子妃笑道:“表妹坐吧,叫他们几个自个儿玩,媛姐儿很会哄哥儿。我前儿就想着叫你进来说说话,看看哥儿,也问问家里好?不过想着舅母不在家,你应付屋里应付外头,还要应付你们家那老太太,自不像我这样闲,倒也不好总叫你。宝哥儿可大好了?不过看他这精神头子,想必是没什么事了吧,可巧你今儿来了,倒免得我悬着心。要我说,这事儿你就应对的很好,你是孙子媳妇,话也没有你多说一句的,且支吾过去,回头表弟回来了,自然还有计较。唉,虽说大家伙儿都知道你们家这是怎么一回事,偏礼法在这里放着,也是动不得的。”
太子妃几件事混在一块儿说,若是别人,早听得糊里糊涂的了,幸而郑明珠是个明白的,倒是都听懂了,她也不是爱诉苦的人,只是笑道:“娘娘说的是,不过是麻烦些,再挑不出我的理了,应付倒是不难的。且今儿我进宫来,一是瞧瞧娘娘、睿郡王和小郡主,二是替宝哥儿谢恩,多谢表姨想着他,三来还有一件事,来求娘娘。”
太子妃是个爽利人,郑明珠也不跟她绕圈子,既然走这门路进宫来,那自然是瞒不过的,且太子妃本来与陈夫人亲厚,自是无妨的。
太子妃听她这样说,就丢了个眼色过去,身边的丫鬟们都悄悄的退了下去,连石榴也退到了门外,郑明珠这才说:“因家里有一点要紧事要讨侯爷的示下,偏侯爷这几日都在宫里侍圣,一时递不进去话,我才来回娘娘,有没有法子不惊动别的人,给侯爷递个话?”
太子妃笑道:“这也不难,如今这宫里是谨妃娘娘和荣妃娘娘做主,谨妃娘娘性子温良,与我倒是投契,我打发人安排就是。”
郑明珠现在已经有点了解太子妃了,说着家常的时候,太子妃常常是一串一串说个没完,别的人简直插不进去话,真是正经话的时候,反是惜言如金,一句话里头就包含着许多的意思,非常值得揣摩。
后宫的事,甚至涉及到要安排人进入圣上的议事的上书房,太子妃可以直接安排,那就几乎可以说,太子妃通过谨妃的手,间接的控制了内宫。
谨妃完全倒向了太子一党,静妃上一回和太子妃的对垒,元气大伤,现在虽说生了双胞胎皇子,重获圣宠,但想来宠爱只限在她自己的寝宫之内,在整个内宫之中,就与从前差的远了。
郑明珠十分高兴,太子党凡有进益,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太子妃道:“表妹写个条子,我打发人送茶进去,递在舅舅手里便是。”
郑明珠自然不敢写事情,只写了陈颐青三个字,以陈熙华的精明,见费尽周折给他递个条子上只有这个名字,自然是陈颐青出了事,而且必然急切,自会想法子出来寻自己的小厮,消息也就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