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重生之深宫嫡女 第346章 旧日姐妹(3)

《重生之深宫嫡女》第346章 旧日姐妹(3)

作者:元长安 字数:8897 书籍:重生之深宫嫡女

  章节名:243旧日姐妹

  长平王午睡一直睡到日头偏西,醒了之后太医又进府来看病,说他的确中暑了,留下方子,如瑾就叫人去煎‘药’。待到服‘侍’了长平王用完‘药’,又是晚膳的时辰,吃完饭,该掌灯了。

  长平王没有留下,回了自己的锦绣阁那边去睡,如瑾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想起中午的事。

  她让荷‘露’去西芙院请佟秋雁。

  “给侧妃请安。”佟秋雁来得很快,一进屋就对着如瑾跪了下去,行初见的大礼。

  “咱们之间行什么礼。”如瑾赶紧把她拽起来,扶了她肩膀仔细端详,发现她瘦了不少。“秋雁姐,你……好么?”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来京的路上,如瑾还记得她漏夜前来,提醒自己小心蓝如璇。如今蓝如璇已经不在了,如瑾却进了长平王府,兜兜转转的,颇有世事沧桑之感。

  佟秋雁和在家时候一样,仍然是一身素面褙子,发髻齐整,脸上带笑,让人一见就觉她是很有教养的官家小姐。

  她的眉眼和佟秋水很相似,但秋水眼睛大一些,亮一些,她则是圆圆的杏眼,且喜欢温和的弯起来。只是她比在家时瘦了许多,眼睛便也显得大了。

  “我很好。倒是你……没想到你也来了这里。”佟秋雁斜签着身子坐在下首,对前来奉茶的吉祥欠了欠身,‘弄’得吉祥连忙福礼。佟秋雁却对她说,“你不必跟我行礼,我不是什么太守小姐了,咱们如今是一样的人,你在瑾妹妹跟前,我还得仰仗你。”

  吉祥错愕,如瑾也有些意外,“秋雁姐,你既然肯叫我一声瑾妹妹,还说这样的话作甚。我这次接待的是旧年姐妹,可不是王府的人,不然你看看其他人,我说要见她们没有?”

  佟秋雁待人接物素来周密,可这么拘谨,说的话太遭心了,如瑾也不免有了些怨怪。然而一想她孤身一人远从青州来京城,在长平王府里无依无靠,刚升起的怨怪又灭了,叹口气,换了笑脸和她继续说话。

  佟秋雁一一回答着如瑾的问题,在府里还好,没有受太大的欺负,王爷对她也不错,就是有些想家。

  如瑾想起还在京城的佟太太和秋水,就说,“改天我若得空出去,问问王爷可不可以带你,最好能和她们见上一面。我看佟太太一直在京里不走,恐怕也有想寻机见你的念头。”

  佟秋雁就含了泪,“不管能不能成,都先谢谢你了。不过……王爷能答应么?”

  “能不能,问问就知道了,这又不是宫里,还不准人随意出入了吗。”如瑾觉得这不是什么为难事。

  佟秋雁却说:“可是还有王妃呢,即便王爷能顺你的意,万一王妃不高兴,我岂不是给你添麻烦。”

  如瑾听着这话有点别扭,什么叫“王爷能顺你的意”呢,好像长平王很宠自己似的,自己过‘门’才一天,何来此言。“秋雁姐,见亲人本就是人之常情,王爷王妃应该都不会阻拦,你别把事情想得太难。”

  佟秋雁点点头,两个人又聊些别的家长里短,佟秋雁说她的事,如瑾说蓝家的事,一直聊到了将近三更。看时辰实在晚了,佟秋雁才起身告辞,临走时还说:“我那边人多你不方便过去,我就不请你了,可你得了空千万想着我,找我过来说话解解闷,满府里只有咱们同乡。”

  如瑾答应,亲送她出了院‘门’,看见她的灯笼去的远了,这才返身回房。

  跟前没别人的时候吉祥就说,“不知是不是奴婢错觉,总觉着佟大小姐和以前不一样呢。以前她是比佟二小姐稳重,可行事说话都还大方得体,不似如今这么……”她想了想,用了“过分拘谨”四字。

  如瑾有同感,和佟秋雁的这次见面,即便不愿意承认,可心里的不舒服是骗不了自己的。佟秋雁不只是过分拘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如瑾想了半天,最终对吉祥说:“秋雁姐一个人在王府里,兴许有不少为难的事,旧日‘性’子被磨掉了也是难免。”

  吉祥闻言点头,“大概是吧,换了生活的地方,‘性’子是会变。但愿咱们来了,她能好过一点。”

  张六娘对佟秋雁进如瑾的院子没有表示意外,第二日早晨如瑾去舜华院请安,张六娘说:“佟氏似乎颇得王爷看重,咱们总算有了一个熟悉府中事的亲近人。”

  她用的是“咱们”,如瑾对这种刻意的拉近感到不适,只说:“佟姐姐进府时间也不长,‘性’子又太安静,并不一定熟悉王府。”

  “不要紧,总比咱们熟悉得多。”

  如瑾没接话,问起能不能带佟秋雁出府的事,张六娘说:“我觉得可以,不过,待我问过王爷吧。”

  如瑾就等着她问,结果自然是可以。如瑾又特意带着佟秋雁去跟张六娘道了谢,佟秋雁还拿了两条绣帕作为答谢送给张六娘,回头就跟佟太太和佟秋水约了时间,约好次日相见。

  于是这日早晨如瑾请胡嬷嬷知会外头备车,准备带佟秋雁出府。

  结果长平王一大早跑来了,袍子里罩着箭袖,“走,今日带你出去跑马。”

  如瑾无奈:“王爷不是中暑了么,太医要您好好休息。”

  “病了多活动才能好得快。”长平王振振有词。

  “……可我约了佟太太见面。”

  “人家母‘女’相见你杵在旁边碍什么眼,跟我去吧。”

  这人不由分说带了如瑾出去,后头还带上了包括佟秋雁在内的西芙院几人和几个乐‘女’,套了三辆车,带着仆役护卫乌泱泱出了府。中途将佟秋雁撂在了甜水胡同,一众人直向城外去了。

  说是跑马,可到了城外开阔地方,长平王却又嫌热,转而拐去了积云寺消遣。到了积云寺后院,命和尚们遣散了其余香客,让‘女’眷们去了寺里暂留香客的小院,长平王拽着如瑾进了偏殿。

  “还记不记得这里?”他问。

  如瑾自然记得。当初住在池水胡同的时候,老太太糊涂着非要来上香,天气微明的清晨,她就是在这昏暗的偏殿里遇见了他。

  那时候她还从没想过自己会进王府,对他怀着深深的戒备。只不过是去年的事,想起来却觉得已经过了那么久远。

  长平王召了寺里的大和尚进来讲经,“听说你们青州的风俗,‘女’孩子出嫁之后要尽早拜佛,好保佑一生婚姻顺遂,子孙满堂。今日来还不算迟吧?你听经吧,我去外头转转。”

  如瑾被扔在了偏殿,由关亥等两个内‘侍’陪着,独自听大和尚讲经。

  她哭笑不得。长平王也不知哪里听来的风俗,什么‘女’孩子出嫁后要拜佛,那是真正向佛的人才会做的事,并非一乡风俗,他误会了。

  ‘欲’待解释,大和尚已经开了讲,长平王一眨眼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如瑾只好坐着听经。大和尚讲了一会经文,又说起佛教经典里记载的善事,声音平和,在静静的偏殿里回响,真有一股禅意。

  如瑾渐渐的也听了进去。她不大信佛,可那些一心向善的事听起来,总是让人心境平和美好的。

  直到用了午膳,歇了午,长平王才带着一众人乌泱泱的离开了积云寺,慢慢走回城里去。半路上他打发了其他人先回,独带着如瑾去了蓝府。

  “三天回‘门’嘛,这个道理我懂。”他说。

  如瑾真是意外。侧妃有什么回‘门’礼啊,安国公府才是他该去的地方。这个人……不得不说,还真是格外的细心。

  蓝泽和秦氏对长平王的到来都是喜出望外,蓝泽一路从大‘门’口引路到了书房,命小厮去取最好的茶来泡。长平王却说:“不喝茶,路过歇歇脚而已,找个地方让本王躺一会。”

  蓝泽对这个要求感到意外,不过还是热情的引他去书房旁边的‘精’致小院。长平王一进去就皱眉:“这里不好,还是带本王去瑾儿以前的闺房吧。”

  蓝泽听得发愣,差点一不小心撞在‘门’框上,“王爷……这恐怕……”

  哪有往人家内宅‘乱’跑的王爷啊。就算如瑾成了他的侧妃,也没道理让他睡她的旧时闺房吧。蓝泽一向很守礼,对这要求感到难以接受。

  长平王已经抬脚去了内宅。‘门’上的婆子哪敢拦他,任由他带着一众内‘侍’走进去了。蓝泽一脸尴尬跟在后面,拦又不好拦,只赶紧悄声吩咐人进内院去知会,让‘女’眷们都待在屋里别出‘门’。

  如瑾正跟迎出二‘门’的秦氏往明‘玉’榭走,半路上听人说长平王进来了,顿时一脸无奈,因他说回‘门’而泛起的感动,尽数被浇灭了。

  秦氏却让人停了轿,站住脚等在路上,笑着说:“这虽然有点不像话,但能见他一面也好,我就在这里等了。”

  秦氏和张六娘的母亲不同,并非岳母,见了长平王也不能以长辈自居,反而要跟他问礼,但如瑾知道母亲这是纯粹怀着见‘女’婿的心呢,礼节如何都放在一边了。

  如瑾只好陪着母亲等,隔了没一会,果然一群内‘侍’簇拥着长平王过来了。

  秦氏一见迎面而来的踩着树影落‘花’的年轻男子,本来有些紧绷的神情就放松下来,嘴角的笑真的愉快了。

  “瑾儿,他是个好人。”

  如瑾不知道母亲为何这样说,但愿意顺着她附和,就“嗯”了一声,说,“他是很好。”

  秦氏摇头:“你现在大约还不懂呢。你说的好,并不是我说的好。”

  如瑾歪头看母亲,秦氏就说:“他看你时,眼睛是亮亮的。”

  如瑾心想,这算什么好呢?长平王看别的‘女’孩子眼睛也会发亮吧。秦氏看着‘女’儿笑了笑,长平王已经走到了跟前。

  “见过王爷。”秦氏福身。蓝泽也跟在后头,秦氏没理他。

  长平王点点头,问说:“本王想去瑾儿闺房躺一会,蓝夫人可愿意?”

  秦氏说:“按理我是不愿意的,不过,王爷已经进来了。”

  后面蓝泽直朝她皱眉,长平王哈哈的笑了两声,朝如瑾说:“你有个好母亲。”

  如瑾无语地引了他去香雪楼,进了寝房,长平王还真的倒在了‘床’上。“王爷……您真是来睡觉的?”

  “是啊,不然来做什么?”他不解地看她,目光渐渐变得暧昧。

  如瑾赶紧退出去,“王爷睡吧,我去沏茶等您醒了喝。”

  长平王就闭了眼睛,没多一会,如瑾再进屋的时候,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她还以为他在拿她消遣,故意说进闺房逗她,没想到他真是为了睡觉,而且睡得很沉。

  如瑾让丫鬟在外间候着,自己去明‘玉’榭陪母亲。走到屋外看见‘花’盏等人候在廊下,如瑾想了想,将关亥留下了。长平王睡得沉,她留个会拳脚的在跟前才能放心。

  长平王这一觉睡到了日头西斜,如瑾一直在明‘玉’榭陪秦氏和妹妹,中间碧桃进来一次,悄声说崔吉来见,如瑾就在旁边的空院子见了他。

  崔吉来禀报最近几天蓝府的情况,“里外都很平静,没有危险。”他说。

  如瑾觉得纳闷。没事他来禀报什么呢?“多谢崔领队的帮衬,家里的安危全都托付给了你们,平安无事,是你们尽责尽力,我很感‘激’。”这倒不是客气话,如瑾是真的感谢崔吉等人。

  崔吉静静的站在屋里,面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一万年也会是这个样子。他沉声说,“不用谢。”

  然后就没话了。

  如瑾等了片刻,见他还是不言语,却又不走,就试探着问:“崔领队是不是有事?”

  “……没有。”他停了半晌才回答。

  如瑾诧异地看着他。他转身开了屋‘门’,“走了。”然后很快消失在树丛之中。

  如瑾瞪着被明晃晃太阳照得发亮的树叶纳闷半天,想不出头绪。

  晚上回到王府,张六娘已经备好了一大桌酒菜,留了长平王在舜华院吃饭,如瑾就自己回院子吃。在娘家没吃晚饭就走,拖到这时候她还真是饿了,菜饭都用了不少。吃完了,舜华院的丫鬟来报,说王爷在那边歇了,这里不用留‘门’,如瑾让吉祥给了传话的赏钱,打发人去了。

  吉祥回来颇有些不满,笑着抱怨:“还特意告诉咱们不用留‘门’,真是多此一举,难道还要满府里各院都告诉一声吗。咱们主子会在乎这个?”

  菱脂在一旁晃脑袋:“王爷去主子娘家了呀,所以王妃才要多此一举。我也懂。”

  逗得如瑾直笑,吩咐她‘弄’热水来,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张六娘如何行事她才不管,换了柔软干净的寝衣躺在‘床’上,她想的是今日的拜佛和回‘门’。母亲对长平王似乎印象很好,如瑾知足了。再如何,总好过前世。

  ……

  这一年的七月,天气比往年都要炎热,而且入夏之后雨水很少,整日干热得让人难受。长平王府后园的锦绣阁前有一汪小小的池塘,荷‘花’红鲤,回廊拱桥,布置得很是‘精’雅。然而因为天气太干燥,这池子里的水旱掉了一半,打理园子的下人建议打井水注进去,被长平王阻止了,说那样就失了天然意趣。

  如瑾就笑话他,“那池子本来就不是天然,种点‘花’草便是天然意趣了?要天然,不如直接住山里去。”

  长平王歪靠在凉榻上自己甩扇子,“我倒愿意进山,奈何身不由己,凿个池子自欺欺人一下还要被你笑话,何其命苦。”

  如瑾转过头不理他,对着敞开的长窗看那半干的池子。烈日之下,荷叶芙蓉都是无‘精’打采,满池子‘乱’游的红鲤也不知躲到哪里避暑去了,看得人也意兴阑珊。

  屋前敞轩里有乐‘女’演奏,忽高忽低的丝竹声伴着风吹杨柳的哗啦啦传进窗内,倒还能让人打起一些‘精’神。小内‘侍’端了‘药’进屋,长平王只让放在桌上,‘药’凉了也不见喝一口。他中暑快要半个月了,自从那日从蓝府回来后,他就再也没出过‘门’,隔三差五‘弄’个御医进来,府里整日弥漫着汤‘药’味。

  可是熬好了他又不按时喝,如瑾有一次还亲眼看见他将‘药’倒在‘花’盆里,就忍不住嘀咕,“怪道人说王爷自来身体不好,病了不喝‘药’,能好才怪。”

  长平王却说,“我身子不好才能躲懒,不然哪来的工夫在家喝酒听曲。跟六哥似的,今日帮这,明日帮那,累死累活还招人忌惮,何苦来。”

  也不知是谁说要称孤称朕的,难道在家里坐着,皇位就能从天而降?如瑾不跟他掰扯这个,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对于争储这种事她还是觉得凶险,而不上进却又有后顾之忧,到底该如何她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不劝他,也不阻他,暂且看着。

  天气干旱,京畿一带的田庄上全靠引水浇灌,只能保住往年收成的两三成。西北和江北却是真的没了收成,听说土地旱得都裂成了道道龟纹,庄户人家过不下去,许多人往旁边的村镇去讨食,然而旁边的村镇也不见得有存粮,逃荒躲灾的人群就越来越大,西北几府出现了大量流民,江北还有小规模的暴。动。所以,永安王奉旨出京,协办赈灾去了。

  本来这次皇帝也打算让六七两王同去,但长平王因为中暑在家养病,这趟真是躲了个清闲。

  用他的话说:“天热得出去转一圈就能烤熟,闹旱的地方更甚,本王去凑那个热闹作什么。”

  要不是京里最近才传出西北江北大旱的消息,永安王也是临时受命匆匆出京,如瑾真要怀疑家里这位那天出去跑马是故意的,就为了中暑躲事。

  “王爷身为皇家贵胄,怎么看百姓受灾一点不上心,不说想法子帮衬赈灾,还要在家说风凉话,这一旦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口诛笔伐。”这样的话,全府里估计也就如瑾敢说。

  长平王笑笑:“我在你跟前念叨几句,你会把话传出去?”

  如瑾扬脸,“王爷怎知我没有大义公心。”

  “有没有公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有过分的小心,最怕惹祸上身了。”

  如瑾扬起的脸,就在他笑意深深的注视下慢慢落了下去。她的确没胆子更没必要和立场让人讨伐长平王,给他找事,不就等于给自己找事。

  至于大义公心,长平王对此解释的更没顾忌,“督办赈灾这等事,派几个御史出去比派皇子有成效得多,六哥出去挣名声,我就不抢风头了。大义么,公心么?倘若甘愿出去被太阳烤、跟着灾民喝‘乱’炖野菜汤、抱着奄奄一息的饥儿落泪就是爱民如子,那为官也太容易了些。士子们还念什么书,考什么科举,践行什么实政,去戏班里学几天唱念做打还更有用。”

  这人嘴巴真坏。

  如瑾忍俊不禁,“王爷整日喝酒听曲不读书,也知道公孙县伶?”

  公孙县伶是陈朝仁宗年间的一方县令,治下大旱,他亲自带着胥吏们走遍了每一个村落城镇,慰问放粮,与灾民同吃同住,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对着旱死的庄稼放声大哭。一时间贤名远扬,御史报了上去,皇帝亲自手书“爱民如子”四字赐下,彰为全天下楷模。第二年,公孙越级擢升为省府布政使,赴任途中却被强盗劫了,闻讯赶来的官兵去追匪,不慎剿回白银八万两,金珠古玩两大车,世人这才发现爱民如子的公孙县令其实是个刮地皮。后来好事者讽其做戏本事炉火纯青,能羞死所有名伶,自此公孙县令就被人戏称为“县伶”。如瑾是在一本逸闻杂谈上看见的这个故事,听长平王口中言语,句句说的都是公孙赈灾的举动,便知道他也晓得这典故。

  “谁说本王不读书?”长平王用力挥着扇子扇风,扇骨打在‘胸’前啪啪作响,斜睨如瑾,“倒是你,‘女’工手艺搬不上台面,却有时间读史。”

  扯上她的手工做什么?如瑾暗暗羞恼,闭上嘴不说话了。

  长平王丝毫没觉得自己一句话得罪了人,仍然沉浸在方才的话题里,“公孙县伶,本朝却也遍地都是呐。六哥这趟下去,不知要遇见多少个张县伶、刘县伶,朝廷拨下的粮款,能如实发下一半去就是大善政了。”

  说起朝廷事,他‘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下去,眼角眉梢笼上讥讽之‘色’,啪的一声合了扇子,转眼望向窗外长天,眸中光华像是水面破碎的星辉,冷清中带着萧索。

  如瑾忘记了方才被他笑话的小别扭,因他这一眼,心中纳罕和疑虑变得更深。

  斗‘鸡’走马,寻‘花’问柳,京城纨绔们惯会做的勾当,若安在他的头上似乎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他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的皇子。

  在家养病还要时时听乐伎奏曲的人,说起赈灾却有义愤之‘色’,形容一概往常的惫懒,嘲讽之中,似乎带了隐隐的杀机?如瑾暗自惊讶。难道他有心将什么张县伶刘县伶统统挥刀砍了么。

  富丽奢华的锦绣阁里,‘床’台几案都是上好的香檀木,‘花’纹繁复‘精’美,一张小小的榻桌就不知要‘花’费多少财力人工,屋中所设金银瓷器乃至幔帐帷幕,又有哪一样不是‘精’品名品。二人现在所处的屋子,不过是阁中一个普通小室罢了,全楼上下三层大小十余间屋子,陈设用具都和此处相当。

  再加上府中其他楼阁院落,如瑾‘私’下里曾经暗暗算过,整个长平王府虽占地不大,但价值也超过晋王旧宅了,甚至不知道要超过几倍。住着这样的宅院,主人却在为千里之外的灾民粮款不平,怎么想都让人觉得很违和。这与公孙县伶有差别吗,五十步笑百步?

  如瑾沉默着陪坐,并不跟着他议论什么。

  以前在宫里,若是遇上灾年或者边地动兵,皇后也会倡议妃嫔们省吃俭用,甚至亲自纺线织布,与百姓兵卒们同甘共苦。然而那都是做样子,没有哪位嫔妃织的布能穿到百姓身上,那些经纬‘混’‘乱’的布头全都收在内廷库房里呢,御史们只会称颂后妃贤明,与民同心,可不管布头最终流去了哪里。

  倘若长平王也和宫里‘女’人差不多,觉得做样子表达几句同情或者发发牢‘骚’就能帮助灾民,如瑾觉得他也不必去争什么皇位了,溺在乐伎堆里反而更好。

  当然,这种想法她不会说出口,只隐在心里,默默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穿的是家常软袍,牙白的颜‘色’,自从新婚夜里她鬼使神差说了一句“你穿白的也不错”,第二天他就命人做了‘春’夏秋冬四季的各式袍衫,‘玉’白,牙白,月白,杏白,深深浅浅的各种白‘色’,与之前各种墨‘色’袍子堆在一起,看得如瑾眼睛发疼。

  她想,从这点来说,他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是不错的。虽然这不错的方式很让人羞恼。

  敞轩中一曲奏毕,再起新曲,是一阙《清平乐》。

  长平王半闭着眼睛合着音律低唱。“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他问:“青州若是不旱时,乡间是否有此江南之景?”

  如瑾全然不知,“我只去过两次田庄,都在冬天,不知乡村‘春’夏是何模样。”

  曾听青苹说起乡间家里,她也只是跟着胡‘乱’想象一番罢了,哪里知道真实的样子呢。青州远在西北,本就不及江南,现今又在旱中,肯定更是不堪看了吧。

  长平王就说:“我上次去倒是正在‘春’夏之‘交’,匆匆走了几个地方不及细看,‘花’‘花’草草的看着还成。这一旱,倒不知是何模样了。青草若是变了枯草,翁媪怕都是一脸菜‘色’。”

  如瑾被他说得也思念起老家来,很想回去看看这场旱灾有没有‘波’及青州,若是旱了,那边会有流民吗?

  下阙的调子起来,长平王又跟着唱,“……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亡赖,溪头卧剥莲蓬。”

  如瑾就去看窗外的半池荷‘花’,日头晒得厉害,‘花’都有些打蔫,这样的荷‘花’会结莲蓬么,真让人怀疑。前两天回蓝府送东西的丫鬟说,府里的一湖荷‘花’也不及前些日子开得盛了,令人惋惜。

  长平王说,“江北那边有几处‘骚’‘乱’,乡野‘乱’哄哄的,还剥什么莲蓬,锄什么豆。”

  的确,若是有了灾情,乡间美好自然的生活就会一团糟了。如瑾也微微黯然。民生多艰,她远在京城,关在深宅,又能帮上什么。

  叹惋之时,长平王那边突然转了话头:“这词不应景。不过大儿、中儿、小儿么……倒是好彩头的吉利话,适合新婚夫‘妇’听。”

  好好的又说起不正经的!如瑾垂了脑袋。长平王却还在接着盘算:“你快点长大,过几年调理好了身子,两年抱仨不为过吧?”

  ……

  八月初六,夏良娣进了东宫。听说她出嫁时候街面上也是人头攒动,许多人追着迎亲的轿子看,不过因为宫里出来的‘侍’卫太严整,百姓们不敢像上次如瑾出嫁那样延缓队伍的行进,街上很快就恢复了清净。

  长平王府的乐伎窈娘带了两个小姐妹坐车出去看热闹,回来绘声绘‘色’说起街上情形,于是这一天丫鬟婆子们的主要话题就是议论夏良娣。

  吉祥去大厨房那边转了一圈,回来说起舜华院,“王妃罚一个小丫头扫十天院子,不只舜华院,园子所有的过道都要她打理,责她胡‘乱’议论东宫良娣,对贵人不敬。”

  这不像张六娘的温和做派,如瑾就问,“可知那小丫头说了什么?”

  “说夏良娣嫁妆少,还不及咱们侧妃的一半,若不是有那白莲‘花’,今儿追看迎亲轿子的人肯定不会那么多。”

  这话不好听,可也不算太坏的话,无关痛痒的闲磕牙而已,不至于罚人家扫全园子的过道吧?

  “让咱们院子里的人管住嘴,别跟着人家议论夏良娣,好的坏的都不许说。”如瑾猜测张六娘大概是要拿此事立威,不然小丫头发了错,在自家院子罚罚就算了,哪犯得上让满园子的人都知道呢。正妃爱怎样就怎样,不掺合就是。

  果然晚饭之后又听说,一个进府还没多久的乐伎也被罚了,是跟着窈娘出‘门’的其中一个,被罚一个月不许练琴,日日到舜华院去听嬷嬷讲‘女’四书。

  吴竹‘春’说:“王妃要治理内宅了。”

  如瑾点头。府里‘女’人多,主母早晚都要管起来的,不然也就不算什么主母了。如瑾只是想不明白,这张六娘进府一个月才动手,是不是太晚了点儿,就算是乍进府需要熟悉情况,一个月的熟悉期也太长了。

  不过张六娘的事如瑾不管,只让关了自家院‘门’,嘱咐上下对外间事一概不理。长平王今夜在锦绣阁睡,饭后召了歌舞过去,如瑾没相陪,自己在屋里看吉祥教荷‘露’菱脂做针线。彭进财那边已经找好了铺面,人手也都差不多了,等着搭船那家的货一进京,铺子就要开张了。如瑾对绣‘花’什么的都不在行,为了当好这个东家,最近得空就看丫鬟们做绣活,认真琢磨盘针套针的细节。她未必要成好绣娘,但起码得熟悉绣娘的功法才行。

  丫鬟们聚在跟前聊天做针线,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二更时分。

  吉祥撂下活计过来收拾‘床’铺:“主子早点睡吧,我们去外头绣完这几针。”

  如瑾也觉得有些困了,就去隔间盥洗,准备换衣服睡觉。不过脸才洗了一半,外头就传来叫‘门’的声音。“谁啊,这么晚了。”吉祥亲自去开‘门’,迎进来的是琴‘女’窈娘。

  “我找侧妃。”窈娘往院子里冲。

  吉祥赶紧拽住她,“我们主子睡了,你是那个琴娘吧?你来做什么?”

  窈娘说:“王妃要将小桃撵出去呢,我找侧妃求情,你放开我!”

  吉祥气得发笑:“小桃是谁,王妃要撵人你来找我们主子干什么,出去出去。”荷‘露’菱脂两个也从屋里出来,拦在了窈娘跟前。

  窈娘是练琴的,哪里挣得过整日做活的吉祥,见进不去,她直接跪在了院‘门’边,“求侧妃去说说情吧,王妃只肯听你的,我们说话都没用。”

  如瑾在吴竹‘春’的服‘侍’下洗完了脸,听见外头有人嚷这样的话,就让吴竹‘春’出去打发人。

  吴竹‘春’走出去,到窈娘跟前说:“王妃是主母,她要罚谁撵谁都是为了治家,我们主子怎能阻碍她呢?我们院子和你那边素无来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过来,也不知道你怎么会误会王妃只听我们主子的,总之这事我们不管,你走吧。再要聒噪,我就去禀告王妃了。”

  窈娘瞪着吴竹‘春’,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吴竹‘春’就叫来了杂役将她拖开,关‘门’上了闩。窈娘在‘门’外叫了两声,院里没人搭理她,再过一会,也就没声音了。荷‘露’踩着板凳隔墙看了看,说,“她走了。”

  如瑾盥洗完上了‘床’睡觉,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次日早晨去张六娘那边点卯,发现张六娘依旧态度和煦,但没有像往日那样拉着人说话,如瑾回来就让丫鬟去打听是怎么了,吴竹‘春’说:“是昨晚被窈娘求情的小桃,王妃因她议论夏良娣要撵她,因天晚了就没立时赶走,结果不知怎地被她跑出了舜华院,今早去王爷跟前哭了一场,王爷就留了她。”

  如瑾并不为长平王的举动意外,只是问,“既然王爷这么好用,昨晚窈娘跑来这里闹什么。”

  “那时候王爷睡了,府里的规矩,不能打扰睡觉的王爷。”

  如瑾听着哭笑不得。她来王府后别的不知道,就知道长平王睡觉的规矩极大。不过说起来,长平王对乐‘女’太放纵了,什幺小桃窈娘倒是事小,难道张六娘头一次立威被阻挠,就会善罢甘休了吗?

  快到午饭的时候,张六娘派人来请如瑾过去一起用饭。如瑾推说头疼,没过一会张六娘自己过来了。

  “妹妹不想过我那里去,我就来妹妹这里,你别嫌我吵。”进了屋,张六娘说明来意,是要来这里吃饭,“吃不吃饭的也是小事,只想和人说说话。”

  如瑾让厨房又添了几个菜,摆好了席面请张六娘入座。张六娘拉她一起做,“一块吃吧,别讲究虚礼。”

  如瑾坐了,等着她动筷子。

  张六娘拿着筷子却不吃,发了一会愣,低头挥手,让服‘侍’的丫鬟都退出去。等她抬头的时候,如瑾就看见她的眼圈是红的。

  “妹妹,连你都知道不阻碍我治家,王爷怎么就不给我这个面子?”张六娘说着就掉了眼泪。

  如瑾就知道她是为昨日的事而来,没说什么,默默递了帕子给她。张六娘没接,自己掏帕子擦了眼睛,哽咽道,“我进府一个多月了,可曾跟那些姬妾找过半分麻烦,原是她们多嘴多舌的,不知轻重议论东宫的人,难道我不该管管吗?咱们是什么身份,能随便拿太子跟前的人说嘴?我哪一点做错了,王爷这样驳我的颜面。”

  如瑾给她盛汤:“姐姐先吃东西,再伤心,不能饿坏身子。”

  “我伤心什么,我是害怕。”张六娘接了汤,又放在了桌上,“妹妹你大约不知道,夏良娣是姑姑做主封给太子殿下的,庆贵妃娘娘心里不痛快呢,咱们府里的人哪能在此事上议论个不停,不管说夏良娣好还是歹,被宫里听了都有人不高兴。要是被这起‘女’人惹出祸来,我们多无辜,王爷多无辜。”

  如瑾宽慰她:“姐姐且宽心。娘娘们都是明白人,不会跟乐‘女’计较的。”

  张六娘深深叹气,擦着眼睛:“就算我杞人忧天,可王爷……为了一个乐‘女’……”

  如瑾就不明白她来自己这里哭诉什么,“姐姐收了泪吧,哭肿了眼睛让人看出来不好。”

  张六娘摇头:“看出来又有什么,王爷留了小桃,全府人都看我的笑话了,我哭与不哭有分别吗?”

  如瑾有点饿,可张六娘哭着,她总也不能吃东西。张六娘在那里接着说,“自我进了府,王爷倒还好,没找那些姬妾乐‘女’,可这些天他又……而那些‘女’人,也越发不像话了。”

  如瑾听得微汗。好像是从她嫁过来,长平王就不再夜夜留宿舜华院了?张六娘不会是在怪她吧。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长平王愿意在哪,愿意给谁脸面,她管得了吗……

  谢谢kszhengjian送那么多钻石,谢谢静若幽兰,清心静,cocoxiang几位:)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回到书页 下一章 > 错误反馈

设为首页加入收藏保存桌面网址发布会员中心留言本

Copyright © 2024-2025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