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筝略微梳洗了一下,便坐在窗边拿了卷书看,一边等着琳琅来找自己,不一会儿,浣纱笑着端了一大碗汤水进来,笑道:“小姐,舅老爷庄子上的妈妈们真是和气周详,听说小姐们远道来了,特备了药膳汤水让小姐们润喉呢,只是不知合不合小姐体质……”她笑着放下碗,
如筝头也未抬,笑道:“这有何难,.”
秋雁应了一声,就上前挑起那汤里的药材来看,念了几句又笑到:“无妨,都是温补清火的药材,这个时令……”一句话却是生生刹住,如筝觉得不对抬头看时,却见她眼里盈满了泪水,吓了一跳,忙问:“怎了?”
浣纱也赶紧上前拉住她的手:“是汤水有问题么?”
秋雁好容易回过神,摇了摇头福身说道:“小姐恕罪,是奴婢无状了……”说着伸手拭去脸上泪痕。
如筝起身走到她身边:“无妨,到底是怎么了?”
秋雁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回小姐的话,小姐也知道,奴婢是早几年买进府里的,其实奴婢早年家里还是略有薄产,守着一个小小的药铺子过活,只是十一岁那年,家乡遭了大水,奴婢一家人被水冲散,才被人牙子带到了京城卖了……奴婢药膳的手艺,是当年在家里跟着娘亲学的,刚刚奴婢一闻这药膳,竟然和我娘煮的清火汤十分相似,故而伤心落泪,请小姐恕罪!”
听了她的话,如筝心里先是一酸,又突然灵光一闪,对浣纱说到:“去到后厨问问,把做这道汤水的厨子找来。”
秋雁听她这么说,眼睛也是一亮,两行泪就又流了下来。
浣纱自急匆匆地下去了,秋雁便一阵心神不宁,看到如筝怜惜又好笑:“行了,别揪心了,此人即便不是你娘亲,也定然认识你娘亲,一会儿人来了细细问了就是,这是好事,怎的还如临大敌的。”
秋雁脸一红,福身道了声“是”话音还没落,便听门外浣纱一声报,原来是人已经带到了。
浣纱带着那厨子进入屋内,是个妇人,约莫四十上下,穿的干净朴素,她低眉顺眼地行了个礼:“奴婢柳氏参见表小姐,表小姐万福。”
如筝抬头看看秋雁,只见她死死盯着那妇人,捂着嘴光是流泪,心里便有了计较,当下笑到:“柳妈妈请起,抬头看看我旁边这个丫头,认识么?”
那柳氏恭恭敬敬地起身,朝着如筝身边一看,也愣住了:“铃……铃铛!!”
秋雁再也忍不住,扑到她怀里:“娘亲!”说着母女俩就抱头痛哭。『雅*文*言*情*首*发』
如筝抬头看看浣纱雪缨,眼里也带了泪,好一会儿,秋雁才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擦干眼泪对着如筝跪下:“小姐,这就是奴婢的娘亲,奴婢谢小姐帮奴婢找到了娘亲!!”说着便给如筝磕了三个头,柳氏也赶忙跪下陪着。
如筝赶紧叫她们起来,又让浣纱给柳氏搬了小杌子坐了,才笑到:“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可是大喜事!”
秋雁也笑着擦擦眼睛:“定是小姐福泽深厚,奴婢是沾了小姐的福气了!”
她一向光干不说的性子,此时说出这样讨喜的话来,把如筝和浣纱雪缨都逗笑了,如筝略思忖了一下,看着柳氏说到:
“柳妈妈,你女儿是我房里心腹的大丫头,此次一碗药膳为引,让你们母女重逢,我也是甚为欣喜,你们母女失散多年,正该好好团聚才是,不过秋雁是个得力的,我一时离不开她,你若是不愿意离开这庄子,我便让她隔段日子便来探你,若是你想和她一处,我也可求了舅舅,将你带回侯府,让你在我院子里服侍,日日守着秋雁,你意下如何?”
柳氏听她这么说,大喜过望,当下也不犹豫跪下说到:“奴婢多谢小姐成全,奴婢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只剩下铃铛……秋雁一个女儿,奴婢是再不要和她分开的了!”
如筝笑着让她起身,点了点头:“那好,我便去和表姐说,让她将你的身契转给我,过几日你便收拾了,和我们一起回府。”柳氏又起身千恩万谢地行了礼,如筝便笑道:
“秋雁啊,你们母女重逢,定然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我放你半日假,今晚便去陪你娘亲睡吧。”
秋雁惊喜地抬头,转念又摇摇头:“不了小姐,奴婢还要给您备晚膳,以后有的是时间……”
如筝略带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少了你我还吃不上饭么?”
秋雁这才笑着谢了如筝,和柳氏一起向她告别,欢天喜地地出去了。
如筝叹了口气,抬头看看浣纱:“稍后你备点银子,这个柳氏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浣纱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一酸,知道秋雁母女重逢的事情又触动了她的心思,当下福身说道:“是,小姐,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多时,琳琅回来了,如筝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汤,将秋雁的事情说了,琳琅也是惊讶感叹,一口应下了如筝的要求,却说什么也不要身契银子:
“筝儿,你这就太见外了,这柳氏本来就是母亲叮嘱我们为着你来而买的,如今正好跟了你回去,你要是给银子,我到不让你带人了!”她笑了笑,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到:“更何况,这庄子本就有你一半的!”
如筝无法,只得笑着谢了她的好意,又让雪缨去告诉秋雁放心。
晚间,姐妹兄弟几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又赏了如书如文折回来的梅花,如杉一时兴起,作了几首诗,如筝虽然不内行,看如柏的表现也隐约知道应是十分高妙,不由得多看了如杉几眼:自家这个庶弟,前世一直被林侯拘在家里读书,最后下场却只是缀在三榜末尾,当年自己出嫁也不知他最后被授了什么官职,如今看来,如杉竟然是个十分聪慧的才子,真不知前世薛氏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才把这么个读书的苗子生生糟蹋了。
如柏击掌叹道:“三弟,你这几首诗,合该评个一等,不行,得记下来!”说着就去找笔墨,反倒给如杉弄了个大红脸。
几人笑闹了一阵,便收拾收拾散了,各自回到房间歇下,约好转天一起去温泉游玩。
如筝略微梳洗了一下,却不着急睡,果然不一会儿,浣纱略带紧张地进来回报,说有崔家的家丁求见。
如筝叫了,便看到一个打扮齐整的家丁走了进来,行礼说到:“给表小姐请安,小的崔仁。”
如筝笑着让他起身:“嗯,大表哥跟我说过你,那人带来了?”
崔仁点点头:“是,在外面,有可靠的人盯着。”
如筝点了点头:“不错,辛苦你了,将她带进来吧。”崔仁恭敬的退下,不一会儿,门帘一挑,一个头发花白蓬乱,面色苍白妇人跟着浣纱走了进来,她慢慢走到如筝身前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没有一丝疯妇的样子:“奴婢罗氏给大小姐请安,大小姐万福。”
如筝听她还用着之前的称呼,一时间百感交集:“罢了,起来吧。”
罗氏垂首站在哪里,如筝沉了一瞬,才开口说到:“既然你不装疯了,想必也是想明白了,我不知道当初夫人是用什么办法笼络的你,但是我却知道你这几年定然是过得不好,我想要知道什么,你很清楚,你告诉我真相,我保你下半辈子安稳。”
听了她的话,罗氏苦笑了一下:“安稳……大小姐,奴婢的安稳日子,早就没有了……”如筝心里一动,看了旁边的浣纱一眼,浣纱便执笔开始记录。
罗氏抬头看着如筝,声音有些颤抖:“大小姐,您的声音……真像夫人。”说着,她就跪在地上,颤抖着开了口:
“大小姐,当年之事,奴婢并非是受了薛氏夫人的笼络和好处,奴婢和其他几位妈妈一样,都是被她以家人生死相威胁,才答应替她害夫人性命的。”
听了她的话,如筝的瞳孔都缩了缩:“当年之事,究竟是如何?”
罗氏叩了个头,垂着眼眸,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得,不带一丝感情:“当年,奴婢是老太君手下负责各院联络的下人,那年夫人因为旧疾复发,拖拖拉拉地病了几个月,老太君主持中馈,后来薛氏夫人进了门,老太君并不让她多插手,我们也没怎么把她当回事,直到有一天……我五岁的小儿子偶然过来找我,却突然找不到了,明明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不过是进屋拿个账本的功夫,他就踪影皆无,我遍寻不着,正要报给老太君的时候,薛夫人手下的虞妈妈找到了我,说是我儿子跑到了薛夫人院子里,让我去领人。”
她的目光里突然现出浓浓的恐惧,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后来,奴婢就去薛夫人暂居的汀幽小筑……在那里,我看到了我的儿子,还有其他几位妈妈的孩子或是别的什么亲人,都被并排摆在床上,只有气息却面色苍白,毫无生机。”她深吸了一口气,沉了沉才继续说道:“薛氏夫人告诉我们,我们的亲人没有死,只是被她下了药,如果我们乖乖听她的,她就把解药给我们,如果我们反抗,她也可以送我们全家上路,一开始,我们都不相信,可是上前摇晃家人,却真的是毫无反应,我们扑上去跟她理论,可她身边却突然闪出许多黑衣人,个个手执长刀!”她瞪圆了眼睛,看到如筝心里也是一震,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被人追杀之事。
那罗氏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青石板地:“当时,我们几个都被吓呆了,其实现在想起来,若是当时能稳住心,报了老太君,那薛氏未必就敢杀我们的家人!可是我们当时都只顾着自己,便同意了她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