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有容伸脚踢了踢地上的蛇尸,压低声音说到:“养条蛇来玩儿,本来就算得上是惊世骇俗了,更有意思的是,这土生土长的京师少年,随身携带的却是这样一条南方常见的毒蛇。『雅*文*言*情*首*发』”他抬眼看看如筝,目光流转间似都带了些深意在里面:
“更要命的是,这条蛇被人着意用微量的鹤顶红长期喂养着,所以颜色才会这么鲜亮,毒液才会这么毒……”
看着如筝脸色微变,他笑着收了尾:“世妹,这可不是一条蛇,这是条杀器啊,或者说,是凶器。”
听他说完事情经过,如筝怎不知此中大有蹊跷,虽然大略知道是何人所为,却想到一句“交浅言深”,暗自咬了咬下唇:“多谢世兄告知……”她抬头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更要谢世兄救命!”
苏有容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当下也不说破,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不必,你我通家之好,些许小事便不要惊动亲长了。”
听他这一句,如筝心中也是一动,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忙福□:“是,那小妹就代严慈再次谢过世兄救命大恩了。”
苏有容见她听懂了,笑着点点头:“好。”
如筝抬头看看他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开口,只得再次行礼,忍住眼眶的酸痛,道了一声“再会”,便转身朝外走去。
苏有容见她那样隐忍忧愁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痛,暗自叹息一声,到旁边找个花锄把死蛇埋了,拍拍手回到了里间。
北地少年养蛇,却养条南方常见的剧毒三寸红……这是白痴啊,白痴啊,还是白痴啊?!他这样想着摇摇头:林府的水,很深呐……
如筝回到学寮,帮如柏大略收拾了带回府的东西,又向当值的监丞告了假,便护持着崔孝背起如柏,和如诗一起将他带到大门口。
到了门口,早有一个十四五岁,身着青色衣衫的小厮等在那里,看到如筝等人出来了,马上跪倒在地:“二少爷,大小姐二小姐,奴才没用……”说着俯身磕头声音渐低,如筝知道,这应该就是老太君安排的小厮路秋了。
如柏叹了一声说到:“罢了,学堂不准随从跟着,你们再忠心也没用啊,不怪你们,.”
路秋赶紧爬起身,帮崔孝扶着如柏上车坐好,又将如诗如筝扶上车,为叶济世安顿好药箱牵过马,自己也和崔孝骑马跟了,一行人慢慢朝城内走去。
来时车行的快,回去时怕颠簸的如柏难受,如筝便让车夫慢慢驾车,又怕府内老太君心焦,便让崔孝快马回去报信。
如筝坐在车里看着如柏沉沉睡去,心才略微放回了肚,不由得思量起今日之事,也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苏有容说的话,听着车窗外嘚嘚的马蹄声,她脑内灵光一闪,抬手掀开车帘到:“路秋上前,我有话要问。”
路秋见自家小姐发问,赶紧策马走到车窗旁,低头听着。
“我问你,刚刚叶神医在给如柏疗伤时,你在哪里?”
路秋见她这么问,略沉吟了一下才说道:“二小姐恕罪,奴才帮崔哥安顿好了少爷之后,看到那养蛇的少爷家人不顾自家少爷死活非要带回府,奴才觉得可疑便跟上去看了看……”
听了他的话,如筝眼前一亮,赞许地点点头:“你做的不错,发现了什么?”
那路秋听小姐夸赞,面上并无一丝喜色,只是谦恭说到:“是,奴才跟上去听了,他们言语间并无可疑,只是那几个家人中,有一个是奴才认识的……”他抬头,看了看如筝,压低声音说到:“奴才也不知他姓名,是哪府的奴才,只是见过二门上虞管事,曾经和他喝过酒……因此人长得雄壮,奴才当时印象深,今日才认得出来。”
如筝看着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路秋,你很好,此事你细细记着,想好怎么说,若是老太君问起,照实回便可。”
路秋敛眸答了一声“是”,重又打马离开了窗前。
车子慢悠悠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到达侯府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如筝让崔孝他们安顿如柏先到沁园主屋歇下,便同如诗一起直奔慈园。
刚一进入慈园,便见老太君在两位妈妈的陪伴下正焦急等待着,一旁还坐着同样着急的宋氏,和不知什么心情的薛氏。
如筝看到薛氏依然沉静的面容,重生以来一直戴的很好的假面第一次有了破裂的感觉,不由得脚步一顿,强自按捺着。
旁边如诗见她面色不对,伸手拉住她手,用指甲轻轻在她手心里掐了掐。
感觉到长姊手上传来的温度,如筝的心才勉强定下,走入堂屋给几位长辈见了礼。
老太君见她二人回来,一把拉过如筝:“筝儿,柏儿怎样了,崔孝那小子光说是被蛇咬了已经无碍,旁的吭哧吭哧一句说不出,你快来告诉祖母,究竟是怎样?!”
如筝强笑着开口:“祖母莫急,柏儿现下已经无事了,孙女叫他们把他先送回了沁园养着,如今舅舅家仁信堂坐堂的大夫正在给他看着呢。”
老太君这才神色一松,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她抬头看看如诗和如筝:“此次你们处置的很好,虽然是擅自出府,但是事急从权,咱们也没那么多讲究了,不过因着找了仁信堂的大夫,也惊动了你舅舅和表哥,如今他们正在前面书房,由你父亲陪着等消息呢,筝儿速去把事情来龙去脉回了,诗儿陪我去看看如柏。”
如筝赶紧福身应下,又敛眸对二位夫人福了福,便转身向外院走去。
薛氏见老太君三言两语便将如诗如筝私自出府说成是从权处置,心里虽怒,却也无法,笑着起身到:“那媳妇也陪母亲去看看柏儿吧,可怜见的……”
谁知老头君只是斜睨了她一眼:“罢了,今日闹了一天,府里也有很多事要处置,你去忙吧,我让阿悯和诗儿陪我去便可。”说着自带了宋氏如诗,并一干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往沁园去了。
薛氏愣在原地,咬牙想了想,按说自己今日之事做的隐秘,虽然没有得手,但也不至于被老太君发现什么端倪,想必还是因为自己听到信儿后反应迟钝,才惹了她不快吧。
这样想着,她慢慢向静园走去,心里虽然失落没能一举害死如柏,却也庆幸事情做得干净,未出纰漏。
如筝由浣纱和二门上的婆子陪着到了东书房,向焦急等待的崔侯和明轩报了平安,崔侯细细问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林承恩命如筝先回后院,便起身相送。
慢慢走出东书房,如筝回忆着刚刚舅舅和表哥言语间的关切,心里一暖,又想到刚刚自家父亲临走时似浑不在意的微笑,心里又升起一股戾气,掺杂着悔恨和对自己无能的无力感,百转千回纠缠于胸臆之间,不得抒发。
她一步一步走回沁园,昏黄的羊皮风灯映着她苍白的面色,如同从地狱走上来的冤魂……
夜,如筝安顿好如柏,留下崔妈妈和浣纱照应,不顾丫鬟们阻拦执意在外间软榻上铺了被褥守着。
如诗来看了一次,让她去东厢房和自己同睡,如筝摇头推了,如诗叹了一声,帮她掖好被子回了东厢房。
感受着姐姐手掌在自己颈间留下的温度,如筝埋首于锦被中,却彻夜大睁着眼睛,思索着应对之道。
慈园里,老太君卸下发髻躺在床上,让灯影慢慢给自己按着腿,对着一旁的韩嬷嬷叹道:“如今,她是愈发大胆了,旁的我都能容下,她却还不知足,居然把手伸到侯府子嗣上来了……”她恨恨地一锤床板,吓得灯影赶紧跪下。
韩嬷嬷久未见自家主子这样动怒,忙挥手让灯影下去,自坐在老太君床边脚踏上:“主子,切莫动怒伤了身子,好在柏少爷并无大碍,此时还当从长计议,现下最关键的,还是柏少爷在国子监的安全……”
老太君点点头:“是我疏忽了,以为让路秋那个孩子跟着他多少能防备些,却没想到她们手能伸到学堂上去……可惜路秋那小子所报之事并无真凭实据,承恩又一味信她……”
韩嬷嬷点点头:“是啊,夫人若无侯爷回护,老太君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老太君微微点了点头:“如今先把柏儿的事情布置好,剩下的慢慢来吧,我只怕筝儿一时激愤,做出什么事情来……”她思忖着:“明日还要劝劝她才好。”
末了她躺□:“雪柔,是我低估了她的心机和手段,如今咱们却不能再大意了,给庄子上传信,让路老头回来,若是他老骨头快散了,最起码让他其他两个儿子给我滚回来,告诉他,光是路秋不够用。”
韩嬷嬷眉毛一挑,却又没有多说,只低声应了,帮老太君吹了灯,回到了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