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唐玥眼神落在那人身上,眉目结了一层霜雪,冷得厉害。
“玥妹妹见谅。”卢文君倒是坦然,微微低首行礼,耳侧的流苏坠下衬得白皙的脖颈泛着如玉光泽“却是今日一早门房告知我的,我不便留人,便送回唐府了。”
“那姐姐也该知道,唐家二房早无音讯。”这话,唐玥说得真真个无情无义。虽然的确没说错,唐靳暴毙于任上,唐斳直接让人埋在了祖坟里,唐珍出嫁后再无消息,唐珠亦然,唐瑿……暴毙!
“阿玥,来者是客。”林娴柔声开口,手覆在唐玥手上,握紧了些,让她说话别那么冲。
仓庚也是,虽然和唐玥义结金兰,可到底唐家事属于私事,不大好掺和,故开口邀卢文君入座“文君姐姐难得过来一次,这蟹黄酥在之前照姐姐的法子做的,还得请姐姐来常常味道如何。”待卢文君坐下,仓庚与她斟茶“姐姐日前说龙井配这个好,今日虽无龙井却有君山银针,姐姐请偿。”
林娴看着对面那个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的少年,微微叹气“如意,扶这位公子入座吧。”柔弱成这样指不定内里伤得什么样,又让吉祥去告知唐瑚唐珑两人,商议要如何决断。
如意小心的扶着那人,缓缓入座,走进了唐玥看见对方眉尖微蹙的模样,亦忍不住有些难受。何苦呢?在唐府里待着难不成还有人敢加害于他不成?如今这般又算得了什么?唐家早已宣布唐瑿对外暴毙,如今又怎么解释对方身份?
对,来的那人是唐瑿,当初离家出走被贺王捡到的唐瑿。
“半夏,去请大夫来。”半夏行礼,看了一眼唐瑿欲言又止又在触及唐玥眼神时不敢多言,行礼后退下。
杨柳斟了热茶给他,唐瑿冲着他浅浅一笑,乍若水中花开镜中云散露月痕,惹得杨柳亦是感慨万分,如今这般,何苦啊!
“大哥二哥很快就过来,爹爹晚间也会回来,你想想该怎么说吧。”唐玥垂眉,声音如飘絮亦若浮萍。
卢文君和林娴抬头看了她一眼,未知心绪。
唐瑿支吾了几声眼眶立红“阿玥――我这次来就想知道珍姐姐和珠妹妹还好吗?”他成了这副模样又如何能见其他人?
唐玥瞅了他一眼哼声道“你这副样子还想去哪?”露出来的地方好肉都没几处,要不是自小一起长大都快认不出来是谁了!唐瑿似是被她吓到了支支吾吾了两句不敢出声,低头默默垂泪,唐玥见了心底更气了,她又没有欺负他,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愤然开口“你都成这副样子了不好好在家里呆着要去哪里?被欺负了可别又哭兮兮的跑回来,我才懒得给你找大夫呢!”
林娴挑眉,阿玥这副语气不像是要发火的样子啊,怎么言语这么刺人,这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卢文君微微一笑“仓庚,府里还有温着的粥吗?来得匆忙他还未进食。”要是进食了,唐玥指不定要怎么刺人呢,都成这副模样了,好歹用个苦肉计吧。卢文君觉得自己真是机智!
仓庚点点头去厨房端来一碗温着的白粥,递给他“我没有去上面的米油,你先吃米油养养脾胃,大夫没来我也不敢给你吃其他的,先垫垫肚子吧。”
唐瑿端了碗侧身用食,眼泪却流了下来。
他以为的好不是好,他以为的恶不是恶……
“小玥儿……”唐珑老远就传了声音过来,惊得唐瑿手中的瓷碗砰然落地开成一地碎瓷,唐瑿脸色一变立时蹲下收拾,这一举动倒把在坐的人惊得厉害!娇生惯养如他,何时如此……草木皆兵了?
半夏惊了一瞬,见他手指被瓷盏碎片划出一道血痕立刻蹲下身子自己抢着收拾。
这下不仅是唐玥,唐瑚的脸都黑了,跟锅底有得一拼。
“这是怎么回事?”唐瑚黑着脸开口。唐珑瞬间闪到了唐玥身边。老大今天情绪不对,有多远闪多远吧!
唐玥下意识的看着唐瑿,果不其然那个佝着的背影瞬间又抖了一下,瑟缩得更明显了。
虽然对方的家事不大好开口,但是卢文君琢磨了几下还是觉得留着吧,唐瑚也在呢!不然下一次逮着人指不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眼神幽深的看着唐瑚,又如春雨朦胧时的梨花清浅,带着三分娇柔薄弱以及委屈,无奈还有难以描述的情意。
唐瑚却不看她,许是目光太过炽热,唐瑚有所察觉,耳根泛着红晕仍旧一副八风不动的严肃样子。
“罢了,先让大夫看看,你的江云居还留着,没事多去陪陪老太太。”唐瑚叹气,身后的青松扶着一位老大夫上前为唐瑿诊脉,摸着胡子探了半晌,让几个女眷离去,不知问了什么话,直问得唐瑿眼眶越来越好,眼泪越来越多,相应的,唐瑚唐珑的神色越来越黑越来越浓稠。
“这位公子好生养着吧。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虚了些,身上的淤伤用药酒散开,至于后背的鞭子,疤痕太深是去不掉了,倒是可以用淡疤的药膏试试,效果不敢保证,腿上的那处骨折伤之前没有养好,接骨的人也没接对,还得劳烦两位公子再去请一位正骨的高手过来,不然天长日久只怕日后行走有碍。”
“多谢大夫。有劳了。”唐瑚恭谨行礼道,唐珑立时附上诊金,遣了青松青墨送大夫离去拿药,顺便请一位正骨的大夫回来。
“日后,就在家里好好住着。不缺你这一口饭吃。”唐瑚冷着脸道,虽然唐靳王氏与他们有仇,但唐瑿……唉,大抵是上辈子欠下的债吧!这辈子得偿还,养着就养着吧,只要日后别再多生事端,“贺王那里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说到贺王,唐瑿又是一阵颤抖,似乎对此人极为恐惧。
唐珑有些不忍心,打小这人就是背锅的,老太太偏爱,王氏溺宠,让他几乎行走在唐家无人可拦,有什么错都是他背,好的都是大家一起分享,虽然是蠢了点傻了点好色了点还没良心善恶不分了一点,但好歹也是唐家的人,养在家中虽然有点危险,但不养在家里放外面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至少他……真没做什么害人的事。
“二房长子暴毙一事不会有任何更改,对外也不会承认你,等你伤好了我就让人送你去庄子上,那边山清水秀的,更适合你住。”养虎为患引狼入室这事抱歉,他唐瑚有自己的底线没人可以伤害他的手足,“当然若是你愿意一辈子被禁锢在小院子里,我也不介意留你在府中。”
“老祖宗可好?”唐瑿一直默默不语只听着唐瑚对他的安排,心里又是心酸又是难受,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难得的温情流淌在心里,却还是被他压了下去,他们之间隔着好多条人命呢!
“老太太受了刺激,中风了。”至于是什么刺激唐瑚没说唐珑也没说。
唐瑿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唐珑微微侧头不忍看,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干脆一起说了“你父亲在任上暴毙,死于山贼之手,你母亲以及你舅舅一家勾结外贼谋害重臣,已经处决了,唐珍嫁去了瑞王府如今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唐珠嫁给了你孙家表哥,如今也算得上是锦绣良缘了。”
“如此,便好。”唐瑿微微一笑,声音带着心愿了结后的空灵,有些低沉有些压抑还有些放松以及涩涩。
“我让青书送你回你院子。”唐瑚淡淡的开口,青书送了人离去,才对着唐珑道“找个好地方和靠得住的人照顾他。”
“我知道。只是,哥,贺王那边――”唐珑有些担心,他其实打探过唐瑿的情况,只知道唐瑿是贺王的禁脔,甚为宠爱,却没想到唐瑿过的是这种日子――
“贺王那边……找一些证据吧,暂时别对上。”只是这些新仇旧恨迟早要了。
唐瑚看着未放晴的天,心里的棋盘微动,郁郁如阴雨连绵。
贺王,定国侯府,这算是杠上了。
另一边,唐玥让半夏照顾唐瑿的饮食起居。
又悄悄问卢文君“文君姐姐觉得我家长兄如何?”长驱直入半点都不带委婉的,和聪明人说话还是少费些心思好,不然他们能绕话题绕得你怀疑人生。
卢文君不想唐玥如此直白,饶是她素来稳重也忍不住红了脸颊,巧言道“大公子的确龙章凤姿,令人心羡。”
“那姐姐可曾心悦之?”唐玥追问,眼神眨也不眨的盯着卢文君,卢文君不一会就反应过来,这小丫头是来套话的呢!
“我亦心悦已久。”卢文君沉声,眸眼净如明镜。
唐玥点点头“那家中父老可知?”
却不知问的是此事还是此人了。
卢文君道“家父曾言唐大公子才学满腹,非常人能及,深以为然。家母亦知我心思。这才推了郑家提亲。”想起唐玥在宫中,同时在的还有姜家的觅姑娘,便是郑肃希想要求娶的对象,一时便又多言了两句“王家送了女儿入宫,郑家这一代不会与其结亲,崔家更是不会,如今我亦推拒了婚事,想来和姜家姑娘的婚事当无人会阻止才是。”
“所以说姜觅是退而求次的选择?”
“并不是退而求次。”卢文君解释道“郑肃希并不希望自己的婚事被人拿来当做联姻结亲的筹码,从读书开始就开始闹腾,这事在四家里传得挺开的,所以四家的女子一般选择婚姻对象都跳过了他。现在看来,他目的达成了。郑家家主并不拒绝他自己择妻。”
“因为他当了刑部侍郎?”
“差不多吧,不过他可是从刑名师爷一步一步往上升的!也算颇有奇才。”
唐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