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京兆尹,三日期限已到,几位爱卿查案查得如何?”皇帝撑了手安坐在高位,金冠玉带洒金龙袍,面目说不上威严,但也算不上和善,比之御阶下左相那长须寿翁的脸,慈祥得和年画上的寿仙爷爷有那么几分肖似相比,那就估计是春风与夏雷了。
大理寺卿毕解也不推脱,率先出列拱手回道“启禀陛下,瑞王一案,我等查验过后觉得,瑞王爷的致命伤的确就是瑞王妃所致的。”
“这个朕知道。”皇帝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极为包容他的臣子,“朕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瑞王和瑞王妃会反目成仇兵戎相见?”
“这个――”毕解面色带上几分尴尬,皇帝也瞧见了,可他今日就是想揭开这层笼着真相的面纱,把自己的嫌疑撇得一干二净,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哪怕真相让所有人尴尬不已,算得上皇家的丑闻,这事也得抖出来!他瑞王敢做,就要有之后被千万人所指责的觉悟。
“但说无妨。”
毕解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瞬,才开口“启禀陛下,根据瑞王的妾侍们交待,瑞王妃寻人玷污他们清白,被一名叫绿珠的妾告到了瑞王那里,另有一名叫夏绮雯的贵妾参与此事,瑞王深信不疑,有意休妻。”
“平王,你觉得呢?”皇帝没多做评价,直接点了平王的名。
白黎出列,先是对着皇帝行礼,又对着镇北将军和左右二相行礼,道“还请陛下应允白黎一件事。”
“讲。”皇帝答应得甚是爽快,眼神里隐隐还有几分兴致高昂,噙着玩味的笑意看着殿上的大臣。他倒是想看看,这些个衣冠楚楚的大臣,身上有几个是干净的?有几个是真正的两袖清风,无欲无求,一心只为家国安宁?
都说什么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群文人武将说着笔治天下马定长安,真走到了这个地步,美酒佳肴美人如刀,金银财宝成箱成箱的往自己家里般,美妾一个接一个的纳,美酒成坛的藏,谁真的能秉承一颗初心,不忘旧志?
皇帝不是不相信没有人能两袖清风,只是不相信这大殿之上都是这般罢了。
知己难求,清官亦然。
白黎缓步走到御阶之下,所有人都在猜这位平王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有几人心跳随着白黎的步子一紧一紧的,额头细汗不断,身上也冷得发颤。
“还请两位相爷和大将军多多见谅,原谅小子无撞。”白黎特别恭敬的对着三位花白胡子身子不好也强撑着为这个国家出谋划策的长者行礼,这次真要是把人清了出来,只怕朝堂上要伤筋动骨,这个当头……大周,伤不起,但却不得不伤!
大战在即,攘外必先安内!
白黎镇定自若有八方不动之态,见此行径,三位长者各自觑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平王有心了。”
念及三位年纪都大了,每次上朝,皇帝都有让人替三人准备软凳,这次也不例外,只镇北将军行军打仗惯了,不爱那软绵绵的凳子,坐了张核桃木的椅子,搭了锦墨弹边的靠背。
白黎拍手,门外进来四个内侍,搬了一个一人高的铜炉进来,白黎冷眼看在坐或故作淡定或暗自擦汗或不知事态严重的懵懂官吏。
“点火,焚香。”白黎声线冷清,一双利眼里刀光剑影纵横,格外的让人胆寒,哪怕再懵懂的人也知道只怕事态不妙!
铜炉里逐渐弥漫出绮丽的香味,在大殿上弥漫开来,皇帝身边有小太监呈上浸了特殊药水的锦帕,皇帝拿锦帕捂着鼻,嘴,眼神眨也不眨是看着大殿之上众人的反应。
不过短短几息,就有许多大臣浑身冒汗,脸上苍白得厉害,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异样的声音,两只手死死的拽住官袍,随着香气逐渐加深,力道也越来越大,逐渐开始――丑态毕露。
皇帝侧头不耐烦看这些人的样子,乌压压能排到殿外去是大臣们不多时就倒下去了一半!开始撕心裂肺的叫着,倒在金砖上翻滚,心里难受得跟被羽毛扫心一样,又如同有人抓他的心挠他的肺一般,让人渗得慌!
“给我……给我!把阿芙蓉给我!”
“拉下去!”说话的却不是白黎,而是皇帝。
满脸厉色。
门外立时就有锦衣卫拿药巾蒙面进来将有了异样的大臣拖下去,外面守着整个太医院的大夫!
这时候所有人才醒悟过来,这分明是一出有预谋的戏!
“陛下?”左相疑问着开口,今日这一出手笔大啊!
皇帝看着左右二相道了一句“这些日子只怕要辛苦两位相爷处理政务了,等秋闱过后便好,也得劳烦大将军多看着兵部。”
“陛下放心。”三人道。心里皆是沉沉叹气。
皇帝看了看还剩下的人,还算比较满意,三位元老并没有异样,唐斳和白黎也是,郑肃希也很正常,大理寺和刑部倒下的人最少,户部最多,吏部其次,兵部第三,礼部大概是因为多和祭祀邦交打交道,入不了瑞王的眼,没几个倒下的,倒是礼部侍郎倒了一个,鸿胪寺,太常寺也没几个人出现异样。
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只是兵部……
想到兵部,皇帝就觉得这是一根难啃的骨头!没几个能啃的下去!唐斳去了一年多尚三分之一的人不服。
“白黎,把东西撤了。”皇帝开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了。
待内侍们撤下铜炉,又拿着艾草水清洗大殿,皇帝看着少了一大半官员的大殿说道“今日便散朝了,诸位爱卿都是我大周栋梁之才,且好生休息,门外有太医院诸位大臣煮好的药茶,诸位饮后再各自归家吧。”
皇帝率先离去,唐斳白黎郑肃希随后跟上,左右二相和镇北将军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得操心这些事,总得和皇帝好好搬扯搬扯才是。并剩下的兵部尚书,刑部尚书,礼部尚书随后去了勤政殿。
而另一边,太后设宴华清池。
太夜芙蓉未尽,路旁香草萋萋,假山遮流水,泉里双鲤鱼,树上折桂香,风来催铃响。
“南越主君,请用茶。”太后尚未来,清明还带寒,是皇后带着东阳,唐玥,孙烟薇与姜觅等人招待南越的使臣。
这一次,皇帝可是亲自叮嘱过皇后的,若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皇后不敢小觑,也是经心装扮过的,高髻上玳瑁翡翠簪宝光流转,鬓角颤巍巍的悬着东珠盈盈,点翠的华胜,玉梳,并不是珠光宝气的一团,日光耀耀,流转着一种大气雍容。为了显得更加有风仪,她今日穿的是皇后独有的绿色长衣,裙摆绣龙行海水的纹样。
东阳今日也穿得隆重又不失公主气度与少女娇俏。曳地的月白流仙裙,用金银双线各绣蝶纹,裙摆又用粉色丝线挑绣几朵摇曳牡丹,深浅重叠,行走间如遇风颤花瓣,花蕊栖蝶,幽香暗浮。
茶,是唐玥去上的。
粉彩瓷的杯盏,画的是佛家的飞天之景,描笔如毫毛,运笔如飞矢,不见丝毫涩涩,整幅画浑然一体,圆融如意之感浮现其间。
“多谢郡主。”南越主君对着唐玥一笑,眼底有几分戏谑,唐玥微微颔首低眉行了个半礼。
今日这南越主君倒不似佛门清修客,却是儒家雅正君。锦衣玉带,高冠玉簪,赫赫如明珠。
“却是我来迟了,劳诸位久等了。”
太后开口,并未着盛袍,却有着比皇后更大的气场。左右两列婢女执琉璃莲花盏,内置明珠香丸,行走时香气隐隐,恍然是神仙模样。
在坐之人纷纷起身行礼,太后一压手便止住众人,端坐于主位道“都起来吧。”
又侧身问南越主君“含光君可还适应?”
原来这位王上,名含光?唐玥微微挑眉暗想。
南越君上对于太后此种称呼并未有任何不满,太后是长辈,不出意外他即将迎娶的公主便是这位膝下的义女,算起来也是半个岳母,是长辈,故欠首以回“劳太后惦记,大周民风淳朴并无任何不适应。倒是含光有一事所求,还望太后应允。”
“哦?含光君但说无妨。”太后扬眉而笑,衬得桌上薄胎瓷里的桂花都多了几分贵气。
“今日这茶,含光颇为喜欢,斗胆请太后恩赐些许,也好让含光在南越也能常常品这清雅之味。”
太后被他这番言辞逗笑了,“含光君真是有趣,这有何妨?日后南越与大周便是一家人,不过些许茶叶罢了,薇儿,且烦你去给含光君备茶了。”太后转头对着一旁的孙烟薇,眼神带笑意味深长。
孙烟薇淡然起身,新荔脸上映薄薄一层红霞如雾,婀娜行礼口中温言而出“是。”便轻移莲步离去。
南越君上朝她看了一眼,孙烟薇亦是在不经意时与他对视,两眼相对时,虽出人意料但也没有失了礼数,大气的点了点头便离去。
南越君上无心评价其衣着相貌,却对这般仪态很满意,身为一国之母,得当得起风雨才行。
待孙烟薇离去,皇后也告辞,太后悠悠的饮茶,眼里盈盈笑意褪了些许对着南越君上道“含光君来我大周求娶公主和亲,是两国邦交之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太多的道理也知道这事于两国百姓有好处,这是身为一个母亲也有几个问题想要试试含光君了。”
早知宴非轻易的含光君点点头道“太后娘娘尽管开口,含光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一笑,拍了拍手“把东西呈上来。”
姜觅便端了个锦盒上来,太后让她打开盒子,里头是颗拳头大小的白珠“此物名九曲,内有宝廷,游廊,长街,宫殿七座,又有花木扶疏各色,却只在两头各有一小孔,如今有一红丝线,含光君可有何法能让红线过珠而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