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带人来接唐玥,还提了盏荷花灯。
下人告诉唐瑚时,唐珑也在一旁,皱着眉头想要说什么,唐瑚却止住了,打发走了下人,唐瑚才姗姗开口“今日过节,且由小妹出去玩耍,有平王在,想来安危不用我们操心。”
“就是因为今日过节,路上人多,他们两终究未有完婚,如此只怕于小玥儿声名有碍。”唐珑常出门与人打交道,三教九流的路也去过,深知他们嘴里不留人,略微有些担忧。
唐瑚笑了笑忖度道“反正他们有婚约在身,又是先帝赐婚,你觉得这婚会有变故吗?”赐婚虽好,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日后和离那也是难上加难。
只唐家三父子细细谋算过,白黎此人确实值得托付终身也才罢了。
“明日林姑父一行人会来,且去告诉林妹妹吧。”唐瑚开口,波折多年,可算是能找到机会来京了。
唐珑挑眉,压低了声音凑上去“陛下肯放人?”江南那一片可是赋税重地,林姑父除了织造外还兼有御史之责,是皇帝的耳目,盯着盐课和茶税的,谁都知道这位子不好做,烫人!若非先帝不放今上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林姑父也没必要提心吊胆活这么些年,步步小心字字谨慎,唯恐一招不慎落入他人之手,害了满门性命。
“林姑父在那个位子坐久了,今年开恩科有许多能人,未尝不可。”唐瑚解释道。
“之前不是说今年恩科,林家表哥也回来吗?怎么后来没了音讯?”唐珑好奇。
唐瑚瞥了他一眼,也压低声音开口“听说是恩科前林姑父中招了,在床上躺了大半年,险些去了。林家表哥不敢离开半步,才没有来。”
唐珑心惊,江南的形势已经严峻到了这地步了?难怪陛下要换人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保不齐林姑父得死在任上。以往死在任上的御史也不少……
明眼人都知道有猫腻,只是错综复杂不好插手也不敢插手罢了。
“你且记得不能走漏了风声,林表哥对外说的是他自己落马受伤来不了。”唐瑚怕唐珑一个不慎就把事情说了出去,要是叫林表妹知道了指不定得出什么事。女儿家可都是水做的骨肉。
说起林娴,因着她虽不算外人可唐家两个表哥一个都没娶媳妇,主母又去,老夫人又卧病在床,且唐瑿与老夫人住在一处,怕于她闺誉有损,只能让她一人在自己院子里过节守夜,只是衣食住行无不精致且精贵,一品官燕,血燕各十二盏,薄丝掐的宫花十二支,玉石头面一套,珍珠头面一套,糕点两盒,皮料一箱,锦缎十二匹,连院子里下人的打赏也替她备好了。
唐家无主母,一切都是唐玥和唐珑备的。
这倒是让林娴倍感亲切,一大早就去给舅舅表哥们拜年,又去找唐玥,听她说要去见大长公主,忙得脚不沾地,又帮唐玥找衣服又帮唐玥准备礼物的。
唐玥身上有孝,又是过年这样的节日,林娴忍不住怀疑大长公主是故意挑的这日子,但对方辈分高身份又尊贵,遂只是把猜测告诉了唐玥,见唐玥苦着脸认同,又忙着帮她配衣服“今日特殊,不好穿白色,但你又不能穿红色,倒叫人为难。”林娴一时也没了辙,这要是寻常在家,唐玥基本一身素色衣衫就搞定了,只避开红色便罢,可去见平王祖母,又是过年,总不能穿素色……
风铃对于这些素来一窍不通,可今日也灵犀一动道“要不然穿藕荷色的上袄和一色的绣花马面裙?搭白狐披风?”
“藕荷色?”林娴挑眉,这是在打擦边球啊!
“我有这颜色的衣服吗?”唐玥问杨柳,她守孝的时候衣柜里几乎都是青白二色的,她又在长身子,以前的衣服可穿不下……
“有!”杨柳翻箱倒柜,还真叫她找到了一藕荷色绣琉璃繁缕的衣裙,拿了珍珠挽发,戴了发冠,这才松了口气。
“可惜了阿玥的及笄礼。”林娴不由得感慨,及笄礼对女儿家来说太重要了,唐玥和她却……
唐玥抿了抿唇“及笄礼无非就是告诉别人吾家有女初长成罢了,我已经有了婚约,办与不办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我及笄那日是太后为我簪的。”她及笄时尚在皇宫,太后便做主替她小办了一场,虽然小,不过皇上皇后曦嫔都有送礼物。
“也是。”林娴一笑,唐玥身上有了赐婚,日后便是平王府的王妃,及笄礼办与不办无甚大碍。
倒是她……
垂眸,笑容黯淡。
唐玥微微思忖便知她心事“等姐姐除服,再让林姑父给姐姐办一场才好。”
“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一桌也便罢了。”林娴摇头不语。
“你快些出门吧,可别叫王爷等急了。”林娴催促道,等唐玥出了门,又听丫鬟说卢家姐姐来邀她出门,慨然应下。
难得过节,她也想出去看看。
唐珑知道后不放心,又让管家选了好些个孔武有力的护卫,并丫鬟婆子,仔细叮嘱务必要保护好表小姐安全。
“安弦。”唐玥一出门就看见了白黎,偏着头看他,灯下美人月下郎君,白黎黑色斗篷在烛火下泛着暖调,里面是茶白的云纹广袖锦袍,身后马车行人,他眼中星辉月璨,不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还是什么,唐玥只觉得白黎似乎越来越丰神俊朗,叫人心驰神往了。
提起裙角小跑过去抱住白黎,将手拢在他的斗篷里,头埋在他怀中,一呼一吸都是他身上的冷竹香,心里一阵安宁,来往的虽然都是官宦人家,可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好奇,掀开了帘子看两人情意绵绵,倒不知叫多少人捏碎了衣角羡慕唐玥好命。
白黎顺手抱起少女,掂了掂,揶揄到“胖了。”
唐玥面色瞬间变僵,白黎压着笑声在她耳畔爽朗戏谑“长大了――”压低了的声音更显得暧昧,尤其是这话怎么看都觉得意味幽深。
倒羞得唐玥满目痴色,双颊通红,在他腰侧捏住软肉拧了下,嗔道“流氓!”
白黎轻笑出声,笑意绵绵自喉间滚落,听得唐玥越发觉得耳根子红彤彤一片,这人怎么这样!随时随地都在勾引人!
“上车吧,外面冷。”将唐玥扶上车,白黎才吩咐人往大长公主府而去,他祖母常年礼佛避居公主府不愿出门,自当年丧子丧媳之后,更是除了白黎几乎不见旁人,倒是之前先帝去世,才出了门。
至于今日为什么要见唐玥,白黎也摸不准。
大长公主府离得并不远,只过了三条街便到了。
白黎看着一脸生无可念,摸摸索索就是不肯下车的唐玥,扶着车壁挑眉“阿玥也知道怕了?”
唐玥立时柳眉倒竖杏眸含水横了过来“那要不是你祖母我会怕?”真是气死个人了!
白黎忍不住大笑,一如风过玉树,他笑得恣肆欢谑“阿玥啊阿玥!”
见唐玥忿忿的瞪他,眼中水润一片,忍不住抱起来亲了一口,趁她目光迷离时在她耳畔道“阿玥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感慨了这么一句才悠悠安抚怀里的人儿“祖母不会为难你的,你是我亲自选的人。”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才搂着人下车,替她拢好斗篷避免夜风寒冷吹在她身上,搂着人进了公主府。
原以为唐家的年味儿已经够少了,没想到公主府更少。
“祖母喜静,不喜热闹。”白黎解释,可两人都知道这是迫不得已,免得上面的睡不着。
待到了正院,白黎松手让唐玥自己进去,唐玥走了几步回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全是白黎的身影,一如她的心也只有白黎一人,张了张唇,不知说什么,又在风里走了。
白黎只摸着心口,那里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温度,扯开嘴角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面目温柔得一塌糊涂。
大长公主并不喜欢人服侍,是以身边的丫鬟大多不近身伺候。
“大长公主。”唐玥行礼,举止未有一错。
正在佛相前诵经的老人睁开了眼睛,起身过来扶她,“起来吧。”
两人目光短暂交接,一瞬似乎一生这么漫长。
唐玥在这位长者眼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浑浊,她的眼底沉浸了岁月过后的睿智与通透,如琉璃,却比琉璃坚硬。
“你果然与她不像。”大长公主忽然这么说,唐玥觉得那一瞬间大长公主透过她再看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安弦的生母吗?先平王妃?
“唐玥与谁都不像。”唐玥道,目光温柔又坚定,她从来就是她而已。
“你倒是有趣儿。”大长公主轻笑,让唐玥扶着她去一边坐下,唤了丫鬟进来奉茶“我这里只有老君眉,可别嫌弃。”
唐玥腼腆笑答“能讨得大长公主的茶喝,是唐玥的福分。”
“听说你已得了封号,是昌乐?”大长公主笑意盈盈,看起来就像寻常家里的祖母,一脸慈爱祥和“昌乐郡不错,人丁兴旺,民风淳朴。”
“都是父亲慈爱,陛下垂怜。”唐玥说,心底不住的度量今日这些事。
“我记得你母亲出身清河崔氏。崔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知可真?”大长公主问,举杯拨动茶盖,茶香浅淡悠长能沁入心脾,舒缓一身的疲倦,她眼神晶亮犀利,直直得看入唐玥的心底。
一生一世一双人?唐玥错愕,这规矩……不是崔家本宅的吗?她父亲尚且有唐莹这个庶女,也有几房小妾尤其是那些年……
唐玥脑子飞速转动,大长公主这话问的是她还是白黎?从祖母的角度尤其是只有一个独苗苗的角度来看似乎多子多福才是好,既然这样那么她日后有孕定然是要抬小妾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成了个笑话,可她……甘愿吗?
今日一见,似乎两个难题。
一则守孝与佳节。
二则一生一世一双人……
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