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七签》也有记载香汤沐浴之法:竹叶十两 桃白皮四两,右以水二斗,煎取一两沸,适寒温,先饮一盏,次澡浴,兼以水摩发,秽自散也。
唐玥喜香善香,风铃杨柳多少也耳濡目染知道些,唐玥慌乱之下没注意到的,被风铃和杨柳暗度陈仓送了进来,只一时夸赞不得,还是眼下事最重要。
青水过凝脂,唐玥眼眸稍黯,这一身的欢爱痕迹带来的不是灵水交融的欢愉,而是洗之不尽的屈辱。心底喟叹,她不知,今日这劝说是好还是坏。老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她如今真要做剪断红线劝离的帮手?
“阿玥,是不是很脏?”姜觅合上双目,睫毛颤巍巍的像是在雨水倾盆而下里无处躲避只能奋力张开双翅飞翔的蝴蝶。
无家可归之人,最是艰辛。
万般苦涩自口中咽下又在五脏之中酿成苦酒,越陈越苦。姜觅并不想回忆今早的凌乱与不堪,可当下是瞒天过海,还要想法子劝说父母――同意她出家。
时下虽有女冠,却不多。且女冠若非不愿嫁人的高门贵女,与男子周旋,便是真心沉入古书典籍,或秉承道家出世之念,济世救人之辈。
言语驳杂,未能一家。
这样一句话,突然就让唐玥红了眼睛,她自身经历非凡,算起来岂非……也是不干净?只是这一身躯壳,却是完璧。
真真是有口难言。她张嘴又不知怎么劝慰,默默的沉声,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不知道是在安慰姜觅,还是在安慰自己“觅姐姐,生而为人,凭什么要因为一个守宫砂定女子贞洁?凭什么三从四德都是对女子的要求?凭什么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既抱得了如花美眷也养得了戏子歌姬?”唐玥与姜觅认识何止一两月?两人同宿同食两年之长,一抬眼一勾唇便能知对方心意,此刻为了让姜觅不这么消沉下去,唐玥打算下一剂猛药。
她素来是知道的。
姜觅与寻常女子不同。寻常女儿,眼在后宅,心在夫君娘家,姜觅的心,在山河天下,眼,在百姓黎民。
“凭什么男子可以科举入仕,女儿就只能困居后宅?”
“若女子也能科举,进学,为天下百姓进一分心力,妇好荀灌之流如何仅仅是少数?独孤皇后未必只是皇后。”
“若――姐姐愿意”唐玥心思通明,在那一刹那得到了主意,咬了咬唇瓣,眸中星光也黯,似这个主意极其艰难一般“若姐姐愿意,不如假死脱生,换男装行走江湖。”
“姐姐学识好,四书五经通览,琴棋书画出众,君子六艺也不若于男子。若姐姐愿意,便是去书院教书,又如何能猜到姐姐是个女娇娥?”
“你是说――”姜觅缓缓张口,她口唇干涩,说得很是费力,倒是眼神,晶亮有神像是明灯能照入人心底一般“大隐隐于市?”
“若姐姐愿意,青山书院每年都会招收学子,亦有先生。”唐玥说得模棱两可,并非是她不肯帮忙不肯细说,实在是她这辈子上辈子都没去过青山书院,所以的了解只在于母亲,舅舅,两位兄长的描述里。
不过她这么会找麻烦……希望舅舅们不要怪她。
姜觅无声无息的掉眼泪,眼泪化在水里再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她笑,灿烂如窗外明媚的阳光“好。”
音如断玉,亦是碎镜。
唐玥突然懵了一时,她突然觉得,郑肃希和姜觅许是……破镜难圆了。
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姜觅起身,她忙闭眼侧目不看,最后一瞬的记忆停留在羊脂肌肤上留下的点滴痕迹如新荔也若落花,热水洒落,有些顺着脖颈,肌肤涓涓流下,有种别样的,破碎的,想要蹂躏的美感。
赤足踏出水面,姜觅自顾自的拿了放在屏风上的衣服裹在身上,回头巧笑嫣然道“阿玥。”
言笑晏晏,一如初见模样,却多了些不一样。
眼角添了媚色,心底多了阴翳。
唐玥满脸呆滞,怎么觉得这个劝解方式不大对?
选了鹅黄色的齐腰裙,广袖上绣的是兰草,空谷幽兰,引蝶翻飞,初春的天气尚有些凉意,唐玥有替她拿了件白色的锦缎披风,暗绣的如意纹,夹杂五福纹。
擦干头发,拿檀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不经意之时,时间如指尖流沙簇然远去,不可扭转。
得了杨柳提醒的两人,才从各自的心事里回过神来。
杨柳顺道捎来了煮好的鸡子消肿还有遮去她脖颈上痕迹的胭脂。
唐玥让姜觅自己弄眼睛,她拿了胭脂在她裸露出来的肌肤上涂抹。
姜觅神色有些奇怪,眼尾下压难以自主的生出疼痛之感“你怎么会有这东西?”难不成……不对啊,她这妹妹可孝顺得紧,万万不可能在孝期弄出这些事的。
那这东西……
唐玥这才想起,这东西原不该是她的,解释道“这是之前帮过的一个歌女给的,说是自己配着弄的胭脂,我之前摔着的时候试过,还不错。”
其实她也疑惑,这东西哪来的?
遮住了手腕上的青紫,脖颈上的红晕,唐玥才为姜觅梳妆。
发挽成堕马髻,拿雕花的木梳固定,又簪上缕金的云亭流苏,流苏用的是白玉珠,大小一致,圆融如意。
“好了。”唐玥拍拍手,添了几朵细小的华胜在发髻后面。
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姑娘,拿了胭脂水粉黛笔打算开工!
眉画远山,需淡扫,眼要有神且精致,就细描,眼尾拿黛笔微向上勾,一眼一撇便多了媚色。两颊抹上粉红胭脂,她肤白又细腻,更像是经雨桃花,娇嫩可人。唇只淡抹,虽减去几分艳色却多了几分如花美眷的韵味。
“姑娘。”杨柳敲门,唐玥刚想吹嘘一番自己的手艺,就被打断了,无奈叫道“进来。”
杨柳开了门,端着药酒进来,做戏做全套,现在全院子的人都知道姜觅和唐玥打闹,两人受伤的事了。
流言蜚语嘛,半真半假才让人感兴趣。
苦闷的皇宫里,女人之间的战争总比外男霍乱宫帷要好听,更何况事关姜觅,唐玥可不能让她白白清誉有损。
唐玥有模有样的在自己身上结痂的伤口上缠上布条,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就将就着收拾收拾打算去见太后了!
“妹妹请。”姜觅侧身微笑,半露在阳光下的脸可见清晰小绒毛,单纯无害中又添魅惑之意。
“姐姐请。”唐玥侧身行礼。
她看着姜觅提裙踏过门槛,裙摆如水散开又归拢在一起,她的身后迎着阳光处似乎生了双翅膀。
如破茧后的蝶。
叫唐玥只能叹,一身轻衫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