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唐玥眉梢聚起霜雪,摇摇扯开嘴角,她回头,身后阳光乍然如雪,淡透颜色,唐莹目之所及,只有唐玥红唇上胭脂如花,眼底冰凉刺骨。
“凭你这条命……我相杀就杀。”
十足的霸气,震慑住了所有人。
打发走了银镜,允诺一会儿便去看望唐瑿,银镜也知道,自己如今知道了了不得的事,唐莹竟然敢给唐玥下毒,这种重大机密值得唐玥下手灭口的,忙不迭三番四次保证自己一定守口如瓶,今日之事只做不知,才惴惴不安离开。
杨柳更是焦灼难耐,唐玥刚进房门,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便听她说“姑娘,要不要我去寻高太医过来看看?”
唐玥悠悠的看了他一眼“寻高太医做什么?你还真信了唐莹的话?”
杨柳语塞“小心行事,总没错。”
唐玥轻笑,如清泉石上流,银铃随风响“若真如她所言,哪怕是我事后吐掉仍然中了毒,这样的毒药何其难寻,唐莹如何能得?无非就是她依命行事,身后那人想让我中毒罢了。”
“可这么一算,为什么要我中毒?若是要害我,为何我身体并无异样?那人这般小心行事定然有所图谋,只等他主动开出条件罢了。”
“可这么久了,都没任何消息,姑娘……就不担心这药是慢性的吗?图的是姑娘的命?”杨柳咬牙,神色苍白得紧,一阵风来便能吹倒一般。
“我身体并无异样。”唐玥摇头“若你不放心明日寻了高太医过来瞧便是。”
“那姑娘觉得,那人图什么?”杨柳眼中闪过希冀,但凡有多图,则有转寰的余地,她家姑娘如此聪慧,定能转危为安。
“唐家有什么值得图谋了?”唐玥敛眸,笑意盈盈,丝毫不为中毒之事所担忧“无非是大哥哥的才,二哥哥的钱袋子,和白黎。”只这三样,能叫人害她。
杨柳恍然“那此事可要与大公子说?”
“不必。”唐玥止住了杨柳想要向外走的步伐,淡然开口,“待明日高太医来过再说。”若她所料不错,明日高太医来定然也是无功而返,查不出她到底中没中毒,更查不出她所中何毒。这招棋,可做虚棋,害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也可做实子,确有其事,一击毙命。虚虚实实,叫人看不真切,哪怕是送来了解药,解药又真的是解药吗?
唐玥心里并不如面上这般沉着,只是不愿意叫唐莹瞧了她的惊慌罢了。况且一院子主事儿的立不稳,怎么让杨柳半夏等人安心?先等风铃回来再说吧。唐玥强行告诉自己此时慌乱不得,若背后之人冲着大哥二哥和白黎来的,那她就成了威胁他们的筹码,真要是慌了,就遂了别人的意,伤了自己的士气!
反正她短时间内定然不会有危险。背后的人也舍不得她就这么没发挥作用就死掉。
风露风夏进来不知出了何事,只气氛沉闷得可怕,两人都有些拘谨。
“你们去找几个丫鬟,日日夜夜守着唐莹,不许她迈出房门一步。”唐玥淡淡吩咐,眉宇里一派傲然之气。
她自然是生气的,被唐莹算计,她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可她又不是没脑子,这时候解决唐莹。
“姑娘可是要软禁她?”风露疑惑的开口。
唐玥举杯,茶水温度恰到好处,将散未散的烟遮掩住她的面容,越发显得声音飘渺,幽深“明面上是这样。”
“姑娘……”风露风夏疑惑重重。
“今夜应当有人来见她,或者有人来带她走,无论如何,你们可都得跟紧了!”她倒是想瞧瞧,除了贺王,唐莹身后还有谁。
给她下毒,是贺王指使,还是另有其人藏在暗处,如蛇蛰伏。
“是!”风露风夏领命。
他们本来就是白黎手下的探子,轻功自然是踏水而过不沾身,藏于黑夜行如风的,只是因为白黎要他们保护唐玥,才化作婢女身份伺候身旁罢了,得到久违的任务,两人都很兴奋,在唐府闲得骨头都快松了,可算是能好好跑一场了!
唐玥安排好一切后,就去了江纭轩。她还没忘记,她要看唐瑿怎么样了。
拎着杨柳备好的食盒,也亏得她习惯了吃米油,小粥,小厨房里备得齐全,这才能她一要,小厨房就利索的给了。
叩叩叩。
“滚!”唐瑿有气无力的一声喊,随即就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唐玥挑眉,直接破门而入“都一天没吃东西了,火气还这么大?”对于这个三哥哥她心思真的是万分复杂,知道他没害人的心思,可是终究是两立之人。
进了屋,才发现他并没有躺床上,有气无力的歪在软榻上,芙蓉面里去了七分血色,胭脂唇上减掉九分风流,才一天 ,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贺王……也是厉害了。
没什么心疼的心思,不过觉得有些慨然罢了,因果循环,谁种因谁得果?今日因又是何日的果,都是万象,皆为变数。
“你要是真死了,能有什么用?是能让伤害你的人难过还是要他偿命?”唐玥把食盒放在小几上,一样一样摆出里面的食物,小米粥温热,香气四溢,熬得很糯,上面浮着一层米油,涪陵榨菜香脆可口麻辣鲜香,红油诱人,色泽鲜艳,刺激着味蕾,一叠热麻油炒的元修菜香气扑鼻,翠色可亲。
每一样都在刺激唐瑿的味蕾,他已经感觉到他口中不断分泌的唾液以及肚子里越来越大的抗议声,终于不负众望的叫了起来,咕噜,咕噜噜。
唐瑿面色难堪,颓唐神色甚重。
“吃吧,免得祖母说我虐待你!”唐玥语气并不好,可实诚的为唐瑿摆好了碗碟和筷子,“你说你,长了这么多年,能做什么?”见唐瑿开始动筷子,她才开口数落“以前吧,就知道和姐姐妹妹们一起做胭脂,在内帷厮混,任谁叫你写两个字,读一本书,跟要了你命一样,不是到祖母那儿歪缠告状哭诉,就是在屋子里摔东西,长这么大,经了这么多事怎么就不知道学好?”
“贺王是什么人?”唐玥说出这个名字,唐瑿果然浑身僵硬,连勺子都拿不住,脸上最后的那抹血色也褪了下去“咱们全家,是没一个人惹得起他,可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
“早说了他不是好人,偏你们一个个以为天上真能掉馅饼。”唐玥吐槽“皇家里能安然无恙长这么大的,不是真的无欲无求就是心思深沉之辈,他若是真无欲无求一心向道怎么会这么多年连家都不肯出?”
“说白了就一沽名钓誉,佯装清流。一个个跟眼瞎了一样。”
“你说得对。”唐瑿低声说,眼泪悄无声息的掉在粥中,他们真的惹不起他,所以他能做什么?躲?不是没躲过啊……
“我便是在不喜欢你,也不会伤你性命,我还不想落个灭绝人性的名声,本来当初的事就是无关善恶,只问因果的,若非你母亲先做了那些事,不给我们留活路,我和哥哥也不会以牙还牙。不过是因果报应,手段高低罢了。你以为你们赢了,你父母真能放我们一条活路?别想了。”要不是看在他却是无辜,又确实心善,上辈子还为她做过什么以外,她才懒得管这些。
“谢谢。”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唐瑿几乎是哭着说出了这句话,也谢谢你没有杀我,可他如今这般,与死了又有何意?还不如死了……以全清白。
唐玥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听不明白呢!
“贺王的确不好惹,但把你送上门去这种事情,唐家没一个人做得出来。唐莹我还有用,之后……”之后能怎么样?唐莹哪怕沦落风尘,丢的也只会是唐家的脸,“之后,我会让她赎罪的,这次是我大意,对你不住。”本来自上次卢文君提醒之后她都尽量让小厮丫鬟1看着他,别让他出门了,谁知道这次唐莹……
算了,还是先看顾眼下吧。
“如今看来,唐家你留不得了,这里护不住你。”唐玥说得甚是直白,无论是唐瑚唐珑还是她,都护不住他,更何况,她大哥二哥嘴上说不介意,心里不介意才怪,她见他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知道。”可是天下之大,又有何处能容身?他又哭了,两行清泪徐徐落下,娇花带水,叫人心怜不已。
唐玥最烦他这种一遇到事就哭的糟糕透顶的模样,强自忍下怒气开口“我今儿来,除了给你送饭,还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唐家护不住你,藏不下你,可有个地方应该可以,只是要委屈你。”
“什么地方?”他自碗碟中抬头,满目希冀与信任,瞳孔里全然的荏弱,叫唐玥憋着的气一下子就散了,算了,他是什么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和他生气做什么?压根是鸡同鸭讲。
“白露寺。”白黎说过,白露寺方丈其实是他师父,只是不曾表露过分毫罢了,当初她能在白露寺遇到受伤的白黎,也是因为白黎受了伤要去寻他。
他师父琴棋书画,佛法道典儒思,医卜星相,水利农田,君子六艺无一不精,是难得的人物,只是无聊了在白露寺隐居罢了,送唐瑿过去隐姓埋名做个小沙弥应该还是可以的。
唐玥打着小算盘,眼神窸窸窣窣的闪光“不过就是你可能真的要做个沙弥了。要是你真的不愿意,等事情安稳之后我再把你接回来,到时候慢慢养头发,还会和现在一样的。”
唐瑿笑了笑,出家?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生得少见的俊美,如女子一般,颦笑生芳姿,绰约多倾城。
“好,就去白露寺。”唐玥能为他筹谋到这个地步,已是辛苦了,不过是出家罢了,也许出家是他最好的归宿。只愿今生孽债能于修行中赎清,父亲的,母亲的,姐姐们的,再为祖母,大伯,两位哥哥,和阿玥祈福。
一家人啊……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果然是利欲熏心,权势害人,倒不如落个干干净净,清清透透,内外澄明。
哪怕是他不爱读诗书,也记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唐玥不想看他这副模样,莫名觉得心头酸涩难忍,只交代了银镜好生照顾他,便走了,她还有去安排风露风夏易容送他去白露寺的事。
好在唐府有每月十五去添香油钱,祈福的习惯,把唐瑿藏着送过去,应当没人注意,每日去白露寺的百姓这么多,谁会记得什么时候出现了个要出家的弟子?
是夜,果然如唐玥所料,有人来接唐莹离开。
“为什么?你说过的!只要我把唐瑿给你带去,你救让我娘亲和我团聚!”唐莹歇斯底里的冲着那人喊,她已经和唐玥撕破了脸,这时候要是再回去,指不定唐玥怎么折磨她呢!
贺王慢条斯理的品酒,今日这葡萄酒入口醇甜,回味香烈,倒是合他胃口“是吗?你只要办好了我交代的事,我就让你母亲和你团聚,我记得这才是我说的话吧!”
“至于把唐瑿带来给我,不过其中一件罢了。”
“可我已经和唐玥撕破脸了!她知道是我把唐瑿带来给你的!”唐莹简直要疯了,可面前这人显然是她惹不起的!
“那又怎样?她不会杀了你的。”唐玥那小丫头心思缜密,拿后宅之事算计了瑞王,害得瑞王死在一个妇人手上,又半点扯不到她和白黎,也是蛮厉害的,才不会傻到这时候杀了唐莹,这样有损她名声的。
“什么叫那又怎样?她会折磨我的!”
“可本王觉得,你就是欠些教训啊!”贺王说得邪气肆意,冲他吼,她是嫌命长了吗?
唐莹一怔“唐玥说得没错,我不该与虎谋皮的。”
“真可惜。”贺王慵懒的靠着椅背“你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
上了贼船?唐莹苦笑,又暗藏心思,她上的,可不止是一条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