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就到唐珍的出嫁的那日了。
唐玥一早便遣了杨柳去添妆。
“珍姑娘,大小姐院子里的杨柳来了。”
“是吗?”唐珍挑眉,今日画的是水弯眉,始粗末细,若波过碧水,一眼分明却也绵长荡漾,眉尾处稍低,正正一副温婉样貌,听闻杨柳来时却也无端生出眼尾凌厉,“请进来吧。”慵懒的声音里波澜未平,拿黛笔若有若无的扫着眉弯,似乎并未将来人放在眼里,至于心下如何自然是如人饮水了。
今日是她大好的日子,唐玥若是……也别怪她不顾念姐妹之情!
“见过珍姑娘。”杨柳捧着檀木盒进门,一身青衣挺拔秀丽,直视着前方不卑不亢道“我们家姑娘因着有孝在身故而不好前来送珍姑娘出门,特意与两位少爷一起奉上一套翡翠头面,祝珍姑娘福寿绵长。”
“且放下吧。”唐珍语气里不悦散去许多,示意百灵接过檀木盒子,看了一眼后放在嫁妆里。
“奴婢告退。”杨柳手压在腰间低头退出房门。
门内悠悠传来福寿老人“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的声音。杨柳轻笑后离去。
夫君都死了,还谈什么白头到老?莫不是要珍大姑娘这便去赴黄泉生死同衾?真是可笑!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啊!
“她今日出门你还是让杨柳去送了添妆?”唐瑚于花树下点茶,唐珑抱琴弹流水一曲,唐玥则撑着头看她兄长赏心悦目。
“这有什么?不过一副头面罢了。”唐玥眼神幽深“此后种种不由人,便是王氏给了她诸多财务她又可能欢喜?”
“及笄便是出嫁,出嫁便是丧夫,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前途未卜的,她这婚事可真是让人啧啧称奇。”唐珑在一边拿这婚事取笑,却被唐玥拿腰间香囊砸了一下“此后她便是别人家的姑娘了,何必再拿她寻开心。”心下懊恼,母亲让她不对二房兄妹动手她虽然答应了可到底还是牵连无辜,而今更是后悔当初为何没有下死手一副毒药喂下去让王氏永世不得超生!还无端赔了母亲一命。
也不知她如今这心思百转的,是想到自己日后还是暗恨自己心慈手软?
唐瑚看了她一眼神神叨叨的说“你只怕是忘了,斩草不出根,春风吹又生。”
“可这样做对吗?他们本是无辜的。王氏和唐靳的野心……如何能牵连他们?更何况唐瑿又是那副德行,我――”唐玥不知所措懊恼的对上唐瑚的双眼。
却听唐珑嗤笑“我的傻妹妹哟!身在局中哪里还有无不无辜的说法?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你觉得二叔赢了我们三兄妹会有活路?”又道“其他人无不无辜我不知道,反正唐珍定然自己是愿意的,不如当初难不成还有人绑着她去见瑞王前世子?别逗了!”
唐玥无语,是没人绑着她,不过她添了淫羊藿罢了。
“就如你下期,棋盘上哪一个棋子无辜?哪一个又不是罪魁?”唐瑚替唐玥一一讲解“下棋,有人走一步看三步,有人走一步想七步,更有人胸中大局早定一步便可窥胜负。如两军对垒,皆是无辜,也都不无辜。少了谁,这棋都下不下去。”
“更何况,二房早已存了心思要爵位,二叔空有野心却是个扶不起的烂泥,还不如王氏决断,母亲的死难道还不能让你明白吗?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这棋无关正邪无关善恶,只论胜负。”
“唐珍已经出局了。”唐玥抿着唇瓣道。
“你错了。她只是暂时离了棋盘,这棋盘里的棋子,不杀个你死我活的就都没有出局。”唐瑚放茶入水,茶叶舒展,眉头却未见平静。
“等吧,父亲好像在收集二叔上任的案子里,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结果了。”唐珑干脆停了琴躺在石头上晒太阳,阳光正好难得浮生有闲。
“你怎么知道?”唐玥错愕,她最怕的就是她父亲心慈手软顾念旧情,她不介意唐靳是死是活却要他再无翻身可能才是,但是王氏,她一定要偿命!
“我前两日去父亲书房看见的!”唐珑说得很是轻松自在。
“父亲书房一向都有人看着,全是父亲心腹,且这等机密怎么会让你看见!”唐瑚也很惊讶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事有古怪。
“我不知道啊!”唐珑迷茫道“我进去找书就放在案上拿镇纸压了,一进去就看到了。”
“那日在父亲回来前,除了你还有谁进过父亲书房?”唐瑚声线如刀锋芒毕露。
“我去之前刚好遇上祖母身边的鸣音去端砚。”
唐玥眯了眯眼才说“你觉得祖母知道吗?”
“得看鸣音如何选择了。不过如今都没消息估计――”唐瑚拧了眉头颇为心烦,这个老二看见这东西如此明显也不知道去寻鸣音交涉一番!
“我赌祖母如今已经知道了,不过按下不发而已。”唐玥冷着脸笃定道“明日我们就去白露寺,联系世子爷做好准备,将这城外匪徒一网打尽!”
“你想在三天之内处理好这事?太急了些不?祖母不一定知道这事。”唐瑚有些不赞成,时间太快准备定然不充分,他不能再让这妹子有任何危险!
“鸣音她亲祖母就是祖母身边之前被处理的那个赖嬷嬷!唐珍回门前祖母定然不会闹出来这件事,之后就等着祸起萧墙吧!”逮着这事不告诉唐母才怪!唐玥恨恨道,眼底厉色翻滚。
“那她怎么还能在家里?”唐珑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唐瑚身上。
“废话,自然是祖母保下的!”唐瑚斜睨他一眼懒得跟这时而聪明时而不着调的弟弟讲。
“那我这就去寻世子爷,老二你留在家里陪妹妹。”唐瑚甩袖起身,让小厮伺候着换了身藏色广袖银冠束发翩然离去。
“原以为她出嫁了日后便能如陌路一般,没想到还是要防着瑞王妃的枕边风。”唐玥自嘲道。
“傻妹子,女子出嫁后一身荣辱虽然系在夫君身上可娘家又何尝不是助力。唐珍此番不过是因为唐靳远在庆县家里王氏被父亲亲自打压,祖母碍着你不好说道,不然”唐珑冷冽一笑“这后院里谁做主还不一定呢!”
“罢了罢了,原本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早该看清的。”只是唐瑿好歹也是唐家男丁,要族里出面才好。所幸唐珍出嫁,族里人也要等着回门后才走,想来还是有时间的。
第二日,唐玥三兄妹乘马车领着一群仆妇丫鬟便出了城门往白露寺走去。
“可都安排好了?”白黎在路旁的茶楼上看着马车缓缓走过心里说不清的滋味,何时他竟然需要用自己的媳妇作为诱饵了?
“都安排好了。世子爷放心吧,夫人定然会无事的。”回话的是元清。
“我总觉得有些不安,无星呢?”白黎疲惫的揉了揉额头。
这厢说曹操曹操到,夙无星一身男装深邃紫衣披了件黑色斗篷上楼来寻,面色匆忙。
“无星。”白黎知她看不见故而出声提醒。
夙无星闻声而动来到白黎身边“唐玥呢?赶紧拦着!我今天算了一卦,她今天不适合出门!有危险!”
白黎还以为什么呢,放松神情道“没事,我们这是引狼入室然后瓮中捉鳖呢!”
“引狼入室?”夙无星眉毛一跳一跳的“还瓮中捉鳖?”阴惨惨的说“你信不信我还能关门打狗!”胸口不住的欺负,她觉得她被白黎气得心肝都在疼!
“怎么了?”白黎一脸懵,根本不明白夙无星怎么这般“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夙无星一阵无语“那是你媳妇啊!你拿你媳妇做诱饵还瓮中捉鳖!我打死你算了!气死我了!”夙无星捂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不行不行忍无可忍非得把白黎这家伙踹出去找人不可!“我今天算了一卦,是地天泰,为六二爻动变得,是异卦相叠,这个卦是异卦(下干上坤)相叠,干为天,为阳;坤为地,为阴,阴阳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万物纷纭。反之则凶,万事万物,皆对立,转化,盛极必衰,衰而转盛,故应时而变者泰。反正一句话,你媳妇要出事,事情如何不知,还不快去救人!”夙无星几乎是吼出这句话的,还好白黎包下了整个茶楼,倒也没人发现。
白黎前面一堆杂七杂八的劈头盖脸砸下来没怎么听明白,反正最后一句是明白了的,当下脸色一白翻身从二楼跳下去,元清只来得及叫一句“世子”就被夙无星一脚踹在屁股上“还不快去帮忙!”连连点头,反正楼下拐弯就是马厩,牵了马就朝着城外白露寺飞奔而去。
去白露寺的路上有一条小道,两边都是高山形如葫芦嘴,埋伏在两侧山上最好,还有一段路依山而修,山不高摔不死人但把人摔成残废是没问题的,剩下的就是一条河,河水湍急,河下有村子住家,若是唐玥遇险,但凡有事,只有河上才有一线生机!
该死!白黎策马,冷风铺面刀子一般割在他身上,他只催促着快点,再快点。他的马是太上皇亲赐,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里,他还是觉得不够快。
她还小,未曾及笄却已定下与他的婚约,也许她胸中有丘壑有天下却并不是他作为夫君所逃避责任的借口,他的妻子理当受他庇护,不仅仅是身份上的。
“姑娘,他们来了。”风铃神色凝重,不明白为何至今唐玥仍然能保持镇静。
“姑娘?”杨柳疑惑却也知道今日气氛不对。
“风铃,待会你带杨柳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我。”唐玥垂下眼睫,神色晦暗不明。
“主子的命令是护着小姐,至死方休。”风铃落地有声,她并不会因为伺候了唐玥半年多就忘记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然而对上唐玥寂寂的双眼还是投降了“风露可带杨柳先走。我和风夏留下保护姑娘。”
“姑娘!”杨柳声音迫切,她家姑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这简直是胡闹!
“可以,通知哥哥,在前方葫芦口的地方我们加快速度过去。”唐玥挑眉看着风铃,握住杨柳的手,全是汗。
纵使她死过一次,仍然惧怕死亡,怕那种溺水的难受怕新仇旧恨未来得及清算怕牵扯更多的无辜怕她走后唐家满门荣耀与她长房再无瓜葛!
葫芦口最危险,王家的人一定会在那里设下埋伏,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冲过去。
“姑娘,到了。”
“丢东西,轻装前行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唐玥掷声如出鞘剑,眼神凌厉又凶狠。
碎石从天而落,马车失控,惊慌之下风铃一把搂过唐玥抱在怀里,好在今日的车是崔家特制,早防着这招了,全是木头包的精铁,就是速度慢了点不过拉车的四匹马都是平王府的良驹,可以弥补速度上的不足。
“姑娘,我们要下马了!”风铃冷然,肃杀之气尽显。
“走!”唐玥闭眼沉声道,抱紧风铃。
风铃迅速窜出马车挥剑斩断缰绳,风露抱着杨柳紧随其后,风夏断后护卫在风铃唐玥身边。
没了马车束缚,马的速度更快,而最后那匹拉着马车的马葬身在了碎石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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