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意思?老大,这话是该我来问你才对!”唐母瞪圆了眼睛,眼睛里红丝弥漫,整个人跟愤怒的公鸡一样,见人就啄!
“儿子的确不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
大晚上找他来就是为了砸一茶盏?
“老大,你别给我装傻充愣!你二弟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唐母忿忿不平,看着唐斳的眼神跟虎狼一样,简直要把人拆骨分筋了!
原来是这事啊。唐斳心里对唐母的偏心又多了一个感受,可惜他儿女已大,发妻早逝,这些年的唐母的所作所为早磨平了母子之间本就淡薄的情分。
“二弟身在官场如何能自由?早早回去也免得叫人说闲话。”
“你分明就是见不得他好!”唐母扶着翠翘的手颤颤巍巍的训斥唐斳,唐斳倒还有心思打量唐母身侧的丫鬟,这丫头还没被阿玥收拾?
“母亲多虑了。”人家都要杀他全家了他难不成还得把儿女奉上?他儿子女儿看得都比他透,想得也比他通,唐靳是留不得的,要不是唐母――唐斳眼神暗了暗,以后老大的媳妇要好好挑!不在家世背景,但人品眼界一定要有!
“你敢说你没有做那些小动作?”
“儿子问心无愧。倒是母亲”唐斳抬头,眼神不含一丝感情,唬得唐母忍不住心生胆怯“母亲呢?母亲可曾对得起儿子?对得起崔氏?对得起我长房三个孩子!”
“如今老二只是回去处理自己的政务,母亲就这般动怒?日后老二要是身故,可怎么是好!”
唐斳话音一落,翠翘和唐母顿时毛骨悚然。
他的眼神太可怕了,像从九幽里浴火归来的怨魂!
“你敢!”
唐母怒极,喷出一口鲜血,满目怨恨。
怨恨?唐斳看清唐母神色,忍不住心酸又心痛。他的母亲,怨他?恨他?果然要他奉上一房性命为她的幼子铺就青云路她才开心吗?想得真是美!
“母亲年纪大了,太医嘱咐了要好生养着,不可动怒,也不知道谁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唐斳平静无比,眼神对准了翠翘。
翠翘下意识的抓紧了唐母的手臂,细嫩的指甲掐进了软弱,疼得唐母轻呼出声,眼神不悦的扫向翠翘,翠翘这才低头做出认错的样子。
然而她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了。
说白了,这里是定国侯府,当家人是唐斳,不是唐母也不是唐靳。
再来,女子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唐母――她的权利来源于唐斳。
“父亲,祖母。”
唐瑚推门进来,低头行礼,脊背挺拔入松竹。
身后是唐珑,眉目伶俐“见过父亲,祖母。”
然后是唐玥寡淡浅翠色“父亲,祖母。”
“你们怎么来了。”唐斳轻声问。
“回父亲的话,是祖母派人寻了我们过来。”
“不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唐斳挑了挑眉站在三兄妹身前,发已显出斑白之色,身背仍然笔直,对上唐母。
唐母闭眼,捏了捏眉心保持神志清醒“宝玉和二丫头是怎么回事?”
“不是祖母您罚的吗?当着所有人的面啊!”唐珑心直口快一刀子戳在唐母心伤。
唐母忍不住又想吐血,好歹咽下去了,这么多人,她丢不起这个脸!
“那又是谁下令搬走西边院子的东西?”
这次回话的是唐玥。
恭敬有礼,温婉淡定,谁见了都得夸一声好气度,毕竟唐母脸色可不算好,烛火明亮,阴影却暗沉沉的打在唐母脸上,张牙舞爪的像索命的恶鬼。其实唐玥很多时候都在想,或许唐母真的是索命的恶鬼,也不知道唐家先祖做了什么娶回这么一个媳妇,唐家几乎可以说葬送在她手里了。虽然前生动手的是皇家,不过最根本的缘由不就是唐母偏心吗?养了狼做儿子,娶了虎做儿媳,折腾死了真孝顺的长房,最后一样被王氏锁在冷气森森的院子里,活活被饿死。真是可笑又可悲。
堂堂一府老太君,这般死法,唐玥昔日听说了,也心里复杂得很。
“唐家两房早已分家。之前是因为火灾烧了房子,不过现下已另寻了一处三进宅院,如今母亲故去,我们兄妹守孝在身,恐怠慢了三哥哥和二姐姐,再说二姐姐即将及笄,这及笄礼总不能在大房的宅子里办,更何况两房的产业账房已经清理清楚,也和二叔的人交接好了,祖母若是不放心明日唐玥就遣人将账本送来。”
“老二在外当职,剩下两个孩子如何能让他们搬出去?老大,这可是你亲侄子!”
唐斳面上泛着冷气不吭声。
唐母的心早就偏到天边去了,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要紧的是先解决唐靳。放虎归山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唐玥见状继续道“祖母想得在理。不过也只是让三哥哥二姐姐在搬家那日过去住上一晚,回头在收拾了行礼住过来便是。”
“如此,也好。”
她到底老了,连两个孩子都护不住!回身坐在凳子上,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第二日,小雨淅淅沥沥的,扰得人心烦。
唐玥靠在软榻上喝了药便没了力气,撑着处理好事情就昏昏沉沉的歪着睡着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小丫鬟咋咋呼呼像风一样冲进院子,杨柳还来不及训斥唐玥就传话了。
“发生了什么?”
杨柳叹气带着小丫鬟进了唐玥内间。
小丫鬟才十岁左右,生得圆润,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圆溜溜的看着人,让人见着就心软,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被唐玥从街上捡了回来,刚来的时候还瘦瘦小小跟个竹竿一样,唐玥喜欢她眼睛就留了下来,打那以后就留在唐玥院子里浇个花除个草,都是轻省的活计儿,又能到处跑,唐玥在上头纵着,下面的丫鬟也没人敢欺负她,日子过得比唐玥还自在。
“姑娘姑娘!老夫人昏过去了!大少爷让您赶紧过去!”小丫鬟叫连翘,此刻也是一脸焦急。
“哦?杨柳,更衣,去松鹤楼!”
紧赶慢赶的,唐玥进了松鹤楼唐母正房就问“大哥二哥!祖母怎么了?太医可来了?”
唐瑚示意他小声一点,眼神瞅了瞅床边,一个太医正在诊脉。
唐玥看着和之前是一个太医,挑了挑眉,没说话。
“老夫人昨日可是受了气?”太医摸了摸胡子面色平淡。作为一个有见识的太医,他当然要一脸淡定才能显出自己的见多识广,医术精湛!
“是。”说话的却是翠翘。
唐玥瞥了一眼她,迟早要收拾了这个吃里扒外的丫鬟。当年她可是受了崔氏不少的恩情,如今不过贪念美人皮囊看上唐瑿便什么都不顾了。
要不是之前唐母护着,哼哼,只怕现在翠翘早不在这唐府了!
“大夫,我祖母如今怎么样了?”唐瑚问。
“没什么,中风罢了。好生养着吧!都说了不要惹人生气不要惹人生气!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呢!有什么看不开的!”太医皱着眉头开药方子“中风难治,日后就好生养着吧!可千万别再让老夫人动怒了,不然只怕难以回天!”
唐瑚三兄妹连连答应。
等太医走了,唐瑚敲着桌子问“怎么了?老夫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们都跟老夫人说了什么?”
翠翘不捉痕迹的后退了一步,今日伺候的是她和翠玉,翠柳三人……
“嗯?”唐瑚凤眼轻挑煞是冷冽的看着几人。
翠玉咬了咬嘴唇面色纠结,看了看几位主子还是上前道“回大少爷的话,是,是翠翘――翠翘说二老爷去世了!”
唐靳死了?!
唐瑚三兄妹目光惊愕的看着翠翘,翠翘面色一下子就白了,急忙说“是,是奴婢之前去外院给大老爷送东西的时候听见了!”
“你去外院给老爷送东西?”唐瑚挑眉,这话――里面没鬼才怪!
“是老夫人,老夫人让奴婢给大老爷送书画过去!”
唐斳爱字画,这倒是没错。
“你是听谁说的?”唐瑚冷笑“昨日上午二叔才出门,一路走官道,安安全全的怎么会出事?门房那里可没收到任何消息!”
翠翘脸色更白了,如今她还不知道被人算计了那酒真是蠢才了!
“奴婢――奴婢――”
“来人,拉出去逐出唐府!我们唐家可没这种丫鬟!”唐瑚面目愠怒。
唐玥低头喝茶,神色闲适,唐珑松了口气。
好悬,过去了。
唐母中风的事瞒不下来,中午唐斳就打马赶了回来。
知道了前因后果后,唐斳眼神闪烁,找来了唐玥。
“阿玥。”却犹豫着怎么开口。
唐玥坦诚“父亲是在问今早的事吗?”
唐斳面露尴尬,他怎么说出口他怀疑女儿故意惹怒唐母让她中风这事?
“这事和我没关系。不过是丫鬟碎嘴罢了。若是我要做――我可不会让他只做一个流言!”她会在杀了唐靳后把唐靳的头颅送到唐母面前,再在她母亲焚前祭拜。
“阿玥!”唐斳露出厉色“那是你二叔!”
“那也是杀害了我母亲的仇人!”唐玥反驳,虽然荏弱如菟丝花她眉眼却自有一股倔强。在她眼里,母亲胜过二叔千倍万倍!
“父亲,我可以放过唐珍唐珠唐瑿,但是,他们两人绝对不可能!”
“若没有二叔,王家的算计绝对不可能实现!或者说,父亲以为,二叔功成之后,会放过我和哥哥们吗?不,不会的。便是二叔要放过,王氏也绝对不会。她讨厌母亲乃至厌恨身上留着母亲血脉的我和哥哥们!”
“你不过凭着自己的猜想,如何能――”唐斳皱着眉头教育唐玥,这个女儿还是如崔氏想的那般,行事偏激!
“猜想?”唐玥苦笑,那都是刻在她骨髓里灵魂深处的记忆!
“那父亲,会放过二叔吗?”
唐斳呼吸一滞,他也不会,为了三个孩子,为了崔氏。
“不,不会。”
“父亲,流言是我传的,可我没料到祖母会中风,我只是想让她病一场罢了。”谁知道唐母这般偏心,这般在乎唐靳,都不核实,就中风了。
唐斳也是无语,无力的挥了挥手“罢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父亲,女儿好儒家风雅,也喜老庄潇洒,也信佛家因果。”
“斩草不出根,春风吹又生。”
唐玥开门时回头,半身耀耀,半身惶惶,唇角紧抿而眉目间不见柔色,她有着许多女子不曾有的刚毅决绝以及――狠辣。
唐斳觉得,这个孩子在崔氏离去后,他就再难教养,她长于深闺却不局限于深闺,也不知她与白黎此番婚事,是好还是坏。
但唐家二房之事,鲜血应由他来沾。
这是他欠崔氏的,欠三个孩子的。
唐玥走后,唐斳唤了长随,吩咐了几句,对着烛火枯坐,不知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