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今天是正月十五,林吉省古河市,北风呼啸,漫天大雪飞扬,街面上几乎看不到路人.
吴山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步履艰难的在城外跋涉,一米八五的身高佝偻着仿佛不足一米七,胡子拉碴满是白霜,神色疲倦。这幅模样,即使在生活了三十几年的城市,也没人认得出来。
吴山停下步履蹒跚的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远处的山包,苦涩的笑了笑,快了,就快到家了。
四十多分钟后,吴山来到了吴家村的入口,顺着马路往前走三百米就是吴家村,不过他要转弯了。马路左侧有一条上山的小路,大雪弥漫看不到入口,他脚步未停,就那么迈步走进白皑皑一片的雪地里。
这里本有一条小路,当年吴山一到下雪的时候,就从山顶往下清雪,大雪不停他就要一直干,直到雪挺为止,因为这是唯一下山的路。房子空下好几年,这条路几乎找不到了,仅仅七八百米的山路,吴山走了近半个小时,雪实在是太深了,最深处没(mo)到大腿根。
爬到山坡顶,拐过一道密林,在大雪深处有一套房子,即使几年没有人回来,它还在那里。
吴山走到大门口,艰难的将大门推开,一百多平方的院子里全都是雪,一点烟火气都没有。粮仓空空当当的,狗窝里空无一物,蓝色的防盗门,经过时间的腐朽,变得破破烂烂。
吴山掏出钥匙,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门打开。屋子里除了落满灰尘,没有一点的变化。
吴山掀开盖在家具上的苫布,找出电暖气,将总闸拉上,还好通电,电暖气也好使。他松了一口气,又去大衣柜里翻出黑色的棉袄,换上后,没有停歇就去了仓库。
几年没住,房子还是那套房子,但是冰冷的让人发抖。吴山去仓库找出一把铁锨,将屋子通往仓库的小路清理出来,然后开始清理通往后院仓房的路,那里有他需要的干柴跟煤。
很快路就清好,吴山没有弄得太干净也没多宽,仅仅能走路而已。仓房跟离开时一样,堆满了干柴,吴山抱着干柴回到房门口,将灶坑打开。
跟一般家不同,吴山家的灶坑在屋外面,长长的灶坑在东屋大炕下面。吴山到屋子里找了几个塑料袋跟纸壳,很快将火点燃,加上干柴,火烧的越来越旺。过了几分钟,见火没有熄灭的趋势,他回到仓房拽了两根晾干的松树,塞进灶坑里,这样一天不用加柴火了。
吴山回到仓库抱了一些蜂窝煤,将客厅里的炉子引燃,又去找了个水壶,缸里没有水,他到院子里弄了一些雪,将铁水壶压在炉子上。
房间里全是烟,看来烟囱该通了,吴山实在懒得动弹,去厨房将窗户开了一道缝隙,通通风,果然烟就少了许多。回到东屋,吴山打开电视柜下面的门,里面还有几瓶白酒,他迫不及待的拿起一瓶咬开盖子,狠狠闷了几口,直到此时,他才有了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真他么是草蛋的人生!”吴山狠狠骂了一句。
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如同电影般在吴山的脑海里浮现,他不明白自己怎么落到今天这一步的,几个月前明明他还拥有着幸福的人生。
和蔼可亲的父母,老实听话的弟弟,善解人意的妹妹,漂亮的妻子,侠肝义胆的朋友,可是这一切竟然都是表象,短短时间都离他而去,如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像狗一样回到偏僻的老家。
而这一切都始于奇遇,也终于奇遇。
吴山是吴家村人,家里的老大,下面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非典型八零后。父母都是农民,没什么文化,就在家里种地,因为供三个孩子上学,生活的十分困难。
吴山学习成绩一直很好,高考那年考上了师范,可惜国家教育改革,即使是师范类学校,一年也要四千多学费。家里拿不出钱来,后面还有两个成绩不错的弟弟妹妹,吴山的父母就没让他继续读书。
在别人都兴高采烈去大学报到的时候,吴山卷着行李卷儿,跟着同村的叔叔伯伯,去了南方打工,那一年他只有十七岁,就那么浑浑噩噩的去了祖国的大南方,成为一名农民工。
接下来的五年,吴山一直在南方打工,为了省钱,中途就回过一次家。他辛苦挣下来的血汗钱,成为那个贫苦人家最大的收入,不仅承担了弟弟上大学的学费跟生活费,还让家里将草房换成了瓦房。
那次奇遇就在接到妹妹考上大学,父母向他要钱的当晚。
施工的工地,一铲车下去,挖出一个古墓。做过工程的都知道,这样的古墓是最讨人厌的,一旦传出风去,那么工地要停工,老板的钱也打了水漂,包工头更要陪个精光,农民工的工资也没有了指望。
因此包工头当机立断的下命令,挖开,全都挖开,挖到东西所有人都有份,没有值钱的,每个人也能收到两百块的闭口费。就这样这个不知名的古墓,紧紧几个小时,就被挖了个干干净净。瓶瓶罐罐什么的都被包工头拉走,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大家分了。
吴山分到了一块做工粗糙的玉璧,一点也不起眼,谁知道这块玉璧竟然藏着巨大的秘密。吴山莫名其妙的将玉璧认主,化作一道纹身在他的手背,然后得到了一个足有足球场大的储物空间。
尽管没读过大学,吴山也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他小心翼翼的隐藏这个秘密,暗中琢磨该如何利用这个储物空间。正巧那时候,运输业蓬勃发展,到处都是南来北往运货的货车,他辞了工,将这些年偷偷攒下来的钱都取出来,做起了倒爷。
因为有储物空间运输,他只需要坐火车,节省下来大笔的运费,导致他的货物比别人便宜的多,紧紧几个月就挣了一大笔钱。感谢那个年代,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人查身份证,所以吴山跑遍了大半个国家,不足几年他就成了一名还算成功的商人。虽然看起来不起眼,但是他有着大笔现金。
随着经济发展越来越好,交通越来越发达,吴山的倒爷买卖也不好做,他就买了一辆大货车,自己当司机,做起了长途运输。每跑一趟他就能赚个几万的运费,一个月跑两趟,一年几十万,小日子过得潇潇洒洒。后来经过妹妹介绍,甚至找了一个大学毕业的漂亮妻子,要知道结婚那年他都三十岁了,那真是一段神仙般的生活。
这个时候的吴山意气风发,弟弟大学毕业要买车买房,给钱;妹妹要买车买房,给钱;弟弟结婚要彩礼,没问题;父母想离着弟弟近一些,没问题,他给买套房子,甚至给请了一个保姆,伺候两位老人。小舅子买车没问题,姐夫给你掏了。
可惜这一切在半年前戛然而止。
半年前吴山在南方装了整整两车货物,那是两辆十八米半的大货车,每辆车载货量六十吨,他自然是装的又多又高,高档家具,钢材,电子产品,服装,各种高价值的货物。做了那么久运输,他培养了一批忠实的客户,因此货物都是又贵又不好运输的,自然运费也高。
吴山没想到就在他将汽车收进储物空间后,意外发生了。
储物空间再也打不开了,无论他想什么办法,也打不开储物空间,他也进不去,甚至连手背上的纹身都消失不见,吴山这下子傻眼了!
货物丢失了,货车不见了,吴山甚至连个合理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这几年摄像头越来越多,监管越来越严,吴山一直躲着摄像头走,就连回东北,都不敢坐火车,只能一段段路倒客车,还是中途乘坐那种,免得用身份证购买,引起无谓的怀疑。
正因为吴山的小心翼翼,他的秘密一直没有被发现,同样因为他的谨慎,这次货物消失,他连个合理的借口都给不出来。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沉默着赔偿货主的损失。
这就不得了了,这么多价值高昂的货物,钱可多了去了。更重要的是吴山不喜欢将钱存进银行,一直随身带着现金,如今这一大笔钱同样消失不见,也就是他拿不出现金来赔偿。
吴山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担心,尽管欠了小一千万,但是家里有一套门市房,两套住宅,两台汽车,父母那里还有他给的不少于一百万存款,一套房子,在加上他这些年给弟弟妹妹的钱,凑一凑就能还上。最多就是生活质量下降一段时间,不会倾家荡产。
可是令吴山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当家人得知吴山做生意赔本,损失两辆汽车并欠下近千万的货款后,所有人都变了。父母不承认手里钱,房子自然是不肯卖的。弟弟妹妹全都躲着不见,即使见了也嚷嚷着没钱,后来甚至不承认房子汽车是吴山出钱给买的。妻子娘家那边也是如此,妻子倒是坚持了一阵,但是听说他打算卖房子卖车还债,态度立即变了。
最后更拿女儿的未来生活质量说事,过完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初八他们就去办了离婚手续。
吴山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此外还背了大笔的外债,可谓跌入了人生的谷底。
最后无路可去的吴山,也不想看到朋友们同情的眼神,想起了老家的这套房子,当初给父母在省城买房,弟弟不出钱,父母做主将这套房子跟二十亩旱田五亩水田给了吴山,表明他们不偏不向。
可笑的平衡,谁料到这里竟然成了吴山最后的避风港。
今天是正月十五合家欢聚的日子,吴山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这座杳无人烟的山坡上,如果不是还有这个落脚点,他都想找个绳子吊死算了。
亲情、爱情、友情,在金钱的考验下统统消失不见。
生意失败吴山收到的打击虽然大,可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交了满天下的朋友,留了无数个后手。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解决,只是他想看看亲人们的想法,也不想贸贸然弄出大笔钱,惹来人们的怀疑,所以一直没有具体的行动。
可是人心经不住考验,为家人付出这么多,最后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却是吴山万万没有想到的。
而这也是最令他难以接受的地方,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的疼痛。
这一个星期,吴山几乎打算放弃生命了,活着太没意思了。可是别的他都舍得,就是女儿囡囡还那幺小,他有些放心不下。那个女人能为了更好的生活跟他离婚,会真的对女儿好吗?
想着这些,吴山喝了整整一瓶白酒,就在他打开第二瓶的时候,左手突然冒出耀眼的光芒,消失整整半年不见的印记重新出现,颜色比原来深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胎记。
吴山愣住了,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将酒瓶子扔到一旁,痛苦的骂道:“曹你个吗的!曹你个吗的!你他妈不是消失了吗?还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