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下来了,我背着个包,坐在医院大门外,嘴里破天荒地叼上了一支烟。
其实我现在心里边确实挺乱的,刚才抽空回家了一趟,家里正在吃饭,见我回来了,我妈勉强笑了下,说了声回来了,吃饭吧,我爸则是连头都没抬。我就不明白我现在怎么就那么不招他们待见,我是家里的扫帚星么?我也没吭声,简单收拾了点东西,头也没回就走出了家门。
医院外面的大街上,是点点霓虹和偶尔疾驰而过的车灯,我们这里虽然地处市郊,地理位置上比不上市区里,但还是很有城市气息的。
两个年轻人坐在我前面不远的花坛上,明显有点喝高了,他们在谈论着今天找工作再次碰壁的遭遇,说到共鸣处,俩人相对唏嘘。其中一个拍拍另一个的肩膀说:算了哥们,别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老天总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咱们两个大学生找不到个工作,实在不行,你就去那家卖保健品的给人发传单,我回家跟我爸养猪去,咋的不是个活?
我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听着前面这两个人的话语,用力吸了口烟,忽然一下子感到很迷茫。
回到城里这几年,除了经常见鬼,生活里就只有学习,脑子里灌输的全是考上大学之后如何如何,可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我就从那多少人仰望的枝头上半路跌了下来,虽然弄了个小书店度时光,但是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我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其实我这人也没啥大的追求,我能想到的,和想做到的,只有前面那一步,有人说这是目光短浅,有人说是没有远大理想。可仔细一想,也不对,我小学作文里的理想是当个天文学家,遨游宇宙,后来初中的时候,我就想当个歌星,高中的时候,我满脑子就只剩了考大学,考上大学之后找个好工作。
可如果真的考上大学之后,我会不会也面临刚才那两个人的选择,发传单还是养猪?
天文学家呢?歌星呢?
这俩人早就不知不觉被扼杀在萌芽中了,我苦笑着想到。
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在等着我,我看看表,才九点多,离子时还早,我扔掉了手中的烟头,顺手又摸出一根刚要点上。
就在这时,打远方忽然过来了一辆车,要说这满大街都是车,可这辆车却一下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首先我第一眼注意到它,是因为这是一辆很破烂的敞篷吉普车,很古老,大概在我小时候的战争电影里经常能看到,还有一点,它居然是四轮离地半尺,在深夜的雾气中就这么悬在空中过来的。而且随着距离的接近,我发现这车竟然一点发动机的声音都没有。
我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这破车就悄无声息的开到了我的面前,又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
车上坐着三个人,后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四十多岁,女的只有二十左右,两个人手拉着手,满脸悲怨的靠在一起,一语不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前面驾驶位上,悠然的坐着个老头儿,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有点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我。
我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心说这是怎么个情况?眼前这几位的模样,一看就非人类呀,还有这诡异的车又是咋回事?现在阴间也开上车了?
只见那老头直接从车里就瞬移到了我的面前,我一仰脖子,没有退后,跟他来了个对视。虽然我心里有点发毛,但咱也不怕你,要知道,鬼对于人的态度,就是你越怕我越来劲!
眼前这老头儿背着手,眯着眼,个不高,一脸的猥琐,脑门有点凸出来一块,打眼看就跟老寿星似的。
这山寨老寿星看了我一会儿,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后生,你是己未年3月27酉时生人,对否?”
我当时就吓了一跳,这老头儿说的什么己未年我不懂,但我的生日确实是3月27,至于酉时,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应该是下午五点到七点,我还真是那个时辰出生的。
“呃....是....你是......”我抓了抓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想这老家伙要干嘛?不会要勾魂吧......
老头儿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对我说道:“果然命格如此,后生,咱爷俩有缘,过不了多久还会相见,今天我公务在身,就不多说了。”
说完,老头儿不知从哪掏出个黑黢黢的物件,扬手就抛给了我,然后转身就走。
我下意识的接过了那东西,心里一愣,才反应过来,赶忙喊道:“那个...这位...你给我这玩意干啥,咱把话说清楚行不......”
老头儿身子一闪,又出现在了车里,恍惚间,那破吉普已经在几十米开外了,就听那老头的声音隐隐传来:“你只要好生保管,以后对你有大用......呵呵呵呵......”
就在我一头雾水的时候,车后座的那个中年男人忽然转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望着那个破吉普渐渐消失在雾气里,视线这才回到手中的东西上。只见这是一个漆黑的小牌子,大概跟麻将牌差不多大,上面什么装饰和文字都没有,只是纯粹的黑色牌子。
这是什么玩意,我不安的嘀咕着,又想想那个老头儿怪异的表现,心中想到,莫非,他是鬼差?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又联想起那车上坐着的两个人,难道那就是他押解的鬼魂?
我正乱想着,刚才那俩大学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脚底下都有点拌蒜,俩人还挺能说,只见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斌子,你说旁边这哥们自个在这念叨啥呢?”
另一个说:“谁知道,八成也是找不到工作吧,要不就是他娘的见鬼了,哈哈”
先头那个使劲对我招手,对着我喊道:“嗨,哥们,要不明儿你也跟我们一块儿去给三株口服液发传单去吧,一天二十块钱那,哈哈哈......呜呜呜呜......”
我无言的看着这哥俩踉跄远去的身影,苦笑了一下,在我的世界里他们只是个路人,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又何尝不是路人?虽然他们看不到刚才的鬼魂,可他们都是正常人,可以为了生存为了明天而烦恼,可以放肆的哭放肆的笑。
而我呢?我又是为了什么而烦恼?我的明天又会是什么?我越来越感到,这天天见鬼的感觉真他娘的操蛋。
我压下了想把那牌子扔掉的冲动,默默的把它揣了起来,低头解开两粒衣扣,把那块玉露在了衣服外面,然后转身走进医院。
那里,还有一场挑战在等着我,姥爷说得对,这就是我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