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次次挫折,孟晓白早已摸透了那些领导者的想法,高居上位者只要没人给自已惹乱子就好,顶头上司们更是如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来闹事的有没有理没关系,自已的员工做的对不对没关系,只要吵闹起来,就影响了声誉了,如果再被投诉、或者找家报社一报道,无论谁有理都影响了自已,所以员工受些委曲没关系,没理的要道歉,有理也要道歉。
孟晓白如果早明白这个道理,或许现在已经升到科长的位置了,可惜那时年轻气盛,等他大澈大悟时,已失去了所有。
孟晓白若无其事的听着那人的痛骂,在心里默默地把所有的脏话原封不动地转赠给自已的领导。五点零三分,足足骂了八分钟,眼看孟晓白始终不发一言,也不回避,任由他发泄完毕的老司机拎起茶杯扬长而去。
孟晓白同屋的人早已学了个乖,如果是个好脾气的,就换人当红脸去劝一劝,如果是个刺儿头,就各人自扫门前雪,尤其这交罚款的,在jǐng察那儿受了气,又不敢反嘴,到这儿有一点不满意就借口大骂不止,他们也习以为常了。
那人刚走,科长就从外边走了回来,出纳室的几个人脸上顿时都是一副庆幸的表情,幸好!如果那人再晚走片刻......,孟晓白心中也对那人充满了感激,被骂一顿算什么?如果不是他开恩早走片刻,又要被拎上楼去一通训斥了。
他的科长姓常,一张惨白的猴儿脸,如果喝了酒,就成了屁股长在脸上的猴儿脸,很明显现在他又喝了酒。
走到楼梯口时,常科长跺了跺脚,抖着肩膀一路“嗵嗵嗵”地上了楼。孟晓白“仰慕”地望着他异常潇洒的上楼动作,心中赞叹不已。
可惜现在是夏天,如果是冬天,常科长上楼的动作更具美感。百无聊赖的小孟曾多次见到科长披着裘皮大衣,走到楼梯口,双肩前后交替摆动着,脚下嗵嗵嗵地一阵响,名贵的貂裘柔顺地贴着他的膝弯左右轻轻摇荡,小孟觉得那副样子就象一位披着大氅的古代大侠,虽然这位大侠长了一副猴子脸。
更加难得的是,他下楼时的声音也是“嗵嗵嗵”如同一阵鼓声,这可就颇具难度了。要知道买下这间营业室时,这墙角本来是很宽敞的大理石楼梯的,可是常科长出于为前台工作人员提供更宽敞的工作空间的目的,拆除了那造型优美但是太不实用的楼梯。
随后他找人改用空心铁柱、铁板焊了个陡峭的铁板楼梯,这一来果然给一楼省下了很大的空间,就是盖了那间女员工嫌恶心都跑到楼上去方便,而男员工天天为“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八个大字还是不够醒目而苦恼的厕所。
这楼梯如此陡峭,下楼时通常都是脚尖先着地,很难做到发出嗵嗵嗵如闷雷般的声音的。孟晓白曾经在楼梯上试过,如果脚尖先着地,重心就会前移,发不出嗵嗵的声音,如果加大力气,就有一头栽下去的危险。
如果脚跟先着地,由于楼梯太陡峭,那么后一条腿得先屈起来,更加无法连贯使力,只能发出一声嗵的声音,却无法象常科长那样一边晃着肩膀,一边在一连串“嗵嗵嗵”的鼓声中一直走下楼去。
经过认真分析,小孟认为只有常科长在下楼时一脚踏在楼板上,而另一脚已经腾空,才有可能这样威风凛凛地走下楼来。于是他立即付诸实践,实践的结果是他的左脚踩上了他的右脚,一路跟头把势地从楼上滚了下去。从那以后,这种大侠式的走法始终是常科长的专利,小孟付出了血的代价,还是没有学会。
不过小孟想想便也释然了。改造这个楼梯一共花了四万七千三百元,一共二十九级台阶,每一阶铁板的造价是一千六百三十一元零三分,这么昂贵的楼梯当然要有身份的人踩上去才会显出与众不同。
这价钱可不是小孟算出来的,是原来同在出纳的王晓华算出来的。那是个头发黄黄、肤sè也发黄、总是默不作声的小姑娘,由于她对数字是如此敏感,早在一年前她就被常科长推荐调去行里地下大库,天天坐在那儿清点整理残币去了。
运钞车来了,小杨和小李提起钱袋子,孟晓白拿起签收簿跟在后面走出去,和保卫部的人办了交接手续,又折回楼里。小杨刚刚处了一个对象,刚才就电话不断,这时迫不及待地换好衣服走了,小李却拿出乒乓球拍,对孟晓白说:“孟哥,上楼玩会儿不?”
孟晓白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不了,有点热伤风,懒得动弹,我也上楼,去沙发上躺一会儿!”二楼最里边,是娱乐休息室,贴墙是一溜儿健身器械,中间是乒乓球桌。小李和二楼信贷部的老刘等几个人兴致勃勃的打起了乒乓球。
孟晓白推开了贴房山墙的玻璃门,里边是一间棋牌室,壁角有一个长沙发,孟晓白躺到沙发上,疲乏酸痛的身子贴到柔软的沙发上感觉一阵轻松,躺了一会了,倦意使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娱乐室内静悄悄的,外边路灯的灯光透过玻璃窗投shè进来。孟晓白只感到口干舌燥,他爬起身来找过鞋子穿上,迷迷糊糊地去上了趟厕所,正准备下楼,忽然发觉科长室还亮着灯光,孟晓白十分惊奇,悄悄走近了去往里一瞧,半开的门缝里只见常科长正坐在桌前抽着烟,一边皱着眉头说:“牛总啊,这可不是兄弟不帮忙啊,上半年放贷的口子开得太大,指标已经用光了,省行要求我们必须严格压缩贷款规模,原则上除了三A级的企业,是不允许贷款的”。
对面似乎还有一个人,不过从微畅的门缝间却看不见他的样子,只听他哈哈地笑着对常科长说:“常科长啊,谁不知道你是旺东支行的大能人呀?既然是原则上不允许,那就是事实上还是可以网开一面的嘛,咱们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当然啦,现在要求得严,上下疏通得花费不少,这钱我当然不会让你出的,这里有八万块钱,你先拿去帮我打点打点,事成之后再给你八万,请那些帮忙的朋友们出去旅游一下,细水长流嘛!”。
哈哈地说着,眼看着一双手将一个文件袋推了过来,常科长手按在文件袋上,沉吟片刻,呵呵地笑起来,说:“牛总啊,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再推辞了,不过......这事儿可是需要省行特批的,我可不敢打保票啊!”
对面那人说道:“看你说的,生分了不是?那有什么关系,就算这次不成,我想常科长以后方便的时候也是会首先想到老朋友的嘛!”
常科长屈指在桌上笃笃地瞧了几下,嘿嘿一笑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总之,我尽最大的努力就是了!”
孟晓白听到这里,心中吃了一惊,脚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退到楼梯边急忙向下跑去,不料一脚踏去却发出嗵的一声,这一声虽然不够响亮,可是在这寂静黑暗的空间里,却如炸雷一般,使孟晓白惊出一身冷汗,他急忙放轻了脚步,屏住呼吸踮起脚尖匆匆下了楼。
走下楼梯后,他已紧张的一身大汗,营业大厅的卷帘门关了一半儿,打更老头儿因为天热,正坐在台阶上乘闵,和几个老头儿闲扯着什么,由于他是背对着楼门,孟晓白便蹲下身子,悄悄从半关的卷帘门下钻了出去,溜到一边急匆匆打开自行车锁,飞驰而去。
以前,城市道路不明亮时,常遭到孟晓白抱怨不已,可是今夜......他nǎinǎi的,整这么亮干什么?有电没处用了么?
经过这一吓,出了一身大汗,他感觉身上反而轻松了不少,轻风吹在身上也极为舒坦。骑了一阵儿,孟晓白心里渐渐平稳下来,自已走得挺快,而且打更老头儿也没发现自已,常科长应该不会知道自已看到他受贿的事了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是多次遭受打击后孟晓白的心得,说出去有谁信?有证据么?这种小案子上不了大地方,至于区里......上上下下没有常科长不熟的,自已真去举报只怕人家没事,他却要戴上一顶诬告别人的大帽子了,以后的小鞋还少得了吗?没看到,一定没看到,小孟在心里安慰自已。
孟晓白是由叔叔抚养长大的,从小没少受婶子和堂兄弟的白眼,自打前年叔叔脑溢血死了以后,婶子和堂兄便把他赶了出来,孟晓白独自一人,好在他念的是金融专科,又有叔叔从中帮忙,顺利分到了银行工作,总算有了一份稳定的职业,所以才与人合租,住在一间挺简陋的楼房内。。
在楼上饭店吃了一大碗抻面,回到屋里时室友正光着膀子、耸着肩膀坐在床头,劈呖啪啦打着键盘,也不知和谁聊得正开心,见他回来只是打了声招呼。孟晓白平时的兴趣也全在聊天、网游上了,不过今晚却没有兴趣开电脑,躺在床上又想了会儿心事,他就在室友的劈呖啪啦声中睡着了。
一夜长睡,出了一身透汗的孟晓白早上醒来jīng神奕奕,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是对他来说,每天重复的不过是同样的rì子,做的是同样的事情,今天,是否一如既往呢?
第二章总理批示
正文第二章总理批示
一大早,小孟赶到单位接款,想起昨天的事心中还有些忐忑不安。
8:20分,常科长开着他那辆白sè捷达轿车上班来了。小孟一边按规定拆把清点,一边偷眼瞧了常科长一眼,只见常科长神sè如常,一眼也没向出纳这边瞧,就又在“嗵嗵嗵”的战鼓声中上了楼,小孟顿时放下心来,暗笑自已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