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晓白接过纸条看也没看先揣在兜里,望望甬道上越来越少的旅客,叹气道:“看来今晚得再回公寓了”。
叶飞雪迟疑了一下,说:“恐怕......你回不去了,因为......房东晚上听说了后就又安排了人去住。我去时那个房客正往里搬呢”。
孟晓白咋舌道:“什么?这......也太黑了吧?我的房租早交过了,还有一个半月才到期呢?”不知是不是因为脱去了那层枷锁,他的心理yīn影也随之消失了,所以神情举动又变得象三年前一样洒脱起来。
叶飞雪看了他的表情,忍着笑说:“要不......你回去把他撵走吧”。
孟晓白肩膀一垮说:“算了,回头那人又得和房东打架。东新中专在历下区,回头我怎么也得走”。他看了看甬道一侧,那里有扇门,玻璃上用红字写着“铁路旅站”,孟晓白说:“我在这儿凑合一晚,明天再去学校看看”。
叶飞雪点了点头,看了看他的大包裹说:“我帮你提着,咱们先把车票退了,然后再去住店”。
孟晓白迟疑了一下,说:“不用了,我自已来就好,现在很晚了,你回去晚了不方便”。
叶飞雪笑笑说:“不碍事的,他出差了,早些晚些没人管我”。提到“他”字时,叶飞雪小心地看了孟晓白一眼,孟晓白眼角抽搐了一下,却没有什么表示,她才放下心来。
孟晓白沉默了片刻,说:“你的......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他对你......很好吧?”
叶飞雪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温柔,轻轻地嗯了一声,说:“他是乔治汽车商城的业务经理,经常天南地北的飞,很辛苦。可他每次出差回来,都记得给我买许多东西,说他也不听,他......对我很好......”。
孟晓白长长舒了口气,笑笑说:“祝福你,拥有幸福!”
叶飞雪没有从他脸上再发现那种仇恨复杂的表情,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她轻轻地问:“晓白,你现在还恨我么?”
孟晓白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曾经......很恨你,真的,恨到哪怕相隔千万里,只要一想起你来,我的心就象油煎一样难过”。
叶飞雪黯然道:“我知道......,这三年,我们同在一个行,可你从没在我面前出现过。每年员工回行开元旦联欢会,我......我都注意到,你从来不向我们分理处的坐位望一眼,从来没有......”。
孟晓白脸上有些发热,今天遭遇了这么多事,尘封的心扉一旦打开,感觉轻松了许多,他赧然道:“其实......我很小心眼儿的,记得我上小学五年级时,学校成立了拔高班,我的成绩不高不低,总算也进去了。
我班的学习委员,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儿。3月5号雷锋rì的时候,她和几个女同学去一个五保户家打扫卫生,我就嘲笑她们平时不去做好事,尽在这时候整景儿,她告诉了老师”。
叶飞雪好奇地问:“后来呢?”
孟晓白慢慢说:“后来......因为想进拔高班的人很多,我的成绩又不是太好,老师就因为这件事把我赶出了她的班,那时刚开学不久,我进了那个班刚刚一个星期,就被送进了普通班,为了这,我还被生气的叔叔狠狠打了一顿。
从那一天起,我恨死了那个女生,她那副黑黑瘦瘦的模样深深铭刻在我的心里,想起来我就会咒骂她一番。几年后,我上了中专,我的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高高的个儿,大大的眼睛,对人也很好,我们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我们几个同学去她家里玩,我看到她小学时的毕业照,四十多个学生的相片,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黑黑瘦瘦的女生儿,那时看到她,我还是恨得牙痒痒的,我指着照片问我同桌,她的这个同学现在在哪儿?”
叶飞雪眼角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轻声道:“你......总是这么迷糊!女大十八变,那个黑黑瘦瘦的女孩儿,就是你那个高高的个儿、长得很漂亮的同桌吧?”
孟晓白也笑了,嗯了一声,说:“她告诉我,那个女孩儿就是她之后,我象做梦似的呆了半天。多可笑的仇恨,她的名字我没有记住,她的样子起了那么大的变化,与她交往以来,我又觉得她是一个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的女孩儿,呵呵,可她就是我恨了几年的那个黑黑瘦瘦、喜欢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小讨厌!”
孟晓白悠悠地说:“我给自已找了一个记恨的对象,对她的厌恶和记忆都只停留在那一刻,还在心里不断想像她有多少可憎可厌。
想想看,我没有认出她来,还和她成了朋友,所以知道了她有很多可爱的地方,可是如果上了中专一见面,我就认出她来会怎么样?我只会不断去发现她的缺点,即便是优点我也尽可能想像她有丑陋的目的......,我当时想起自已坚持几年的仇恨,只觉得好笑。
当心里一直沉沉压在那里的不愉快的事变成一件可以回味的趣事时,那心情远比压抑和仇恨要舒服得多。今天被你一通骂,我又有了那时的那种感觉,所以......我把仇恨放下了,尽可能记得一些美好,少一些怨天尤人,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已,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叶飞雪的眼睛湿润了,她深深地望着孟晓白,心中有激动、有释怀,有亲切和兴奋,张了张嘴,却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两人提着包裹走着,叶飞雪默默地咀嚼着他的话,忽然想到:“晓白这么坦然,是真的想开了,还是放下了?自已对他的伤害,和两个小孩子间那些矛盾显然不可同rì而语,他能做到忘记仇恨,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因为自已在他的心里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是因为把自已看成了普通朋友,才不介意自已曾经的伤害么?”
一想到这一点,她的心中忽然有些失落,曾经那么珍视她、把她呵护在掌心视同珍宝的男人,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代价,是把那段情视做一段可做追忆的趣事了么?可这不正是自已想要的么?
想到这里,叶飞雪忽然jǐng醒自已:“叶飞雪呀叶飞雪,他能放开你,追求他的幸福,不正是你所希望的么?只因为他是你第一个全心全意爱上的男人,便是在伤透他的心之后,也自私地希望他不要忘记你么?
他能重新开始自已的生活、追求自已的幸福,你的歉疚和伤心才能得到抚慰,为什么还自私地希望他记着这段情呢?”
她抚了抚自已有些发热的脸颊,幽幽叹了口气:“还要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你的丈夫那么爱你,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天,算是为那段恋情最终画上一个休止符了吧,算是......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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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孟晓白安顿好,已经十一点多了,叶飞雪才驾车独自离开。
第二天早上,孟晓白草草地吃了点早餐,拿出那张纸条看了看,当校工?他心中有股很古怪的感觉。不过好在这只是临时的工作,他的目的是准备明年的招行招工,现在九月份了,也挺上几个月吧。
下了公共汽车,走在泉城路上,忽然瞥见路旁一家玉泉餐饮娱乐中心贴着招聘收银员、女公关的启示,这样的招聘启示,平时看在眼里,他绝不会放在心上,但这时却最敏感于类似的广告。
见了启示,他心中一动,做校工自已都不知道要干些什么,能胜任么?做收银员可就太驾轻就熟了,凭自已伸手一摸立即可以判断钞票真假、不借助器械,rì清两百万的点钞速度,做这项工作还不是轻而易举?
孟晓白鼓起勇气,上前拉开了门,这个时间里边静悄悄的,距离餐饮中心热闹的时候还差得太远。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大爷,见了他直起腰来问:“同志,现在还没营业呢,你有什么事吗?”
孟晓白忙道:“哦,大爷,我是来应聘收银员的”。
老大爷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哦......那你坐会儿吧,老板还没回来呢。我们这儿啊,总有人用假钞骗人,让银行没收好几回了,所以老板把收银员辞了,你会点钱吧?”
孟晓白笑笑说:“大爷,我是金融专业的学生,在银行里干过几年,我干得了”。
老大爷笑笑说:“哦,素质还挺好的,一看就是挺稳重的小伙儿,唉!可惜了啊,现在就业不容易啊,金融专业的学生都得到这儿找工作,这地方啊,有点姿sè的都被糟蹋了,有点素质的,也全糟蹋了。”
“啊?”孟晓白哭笑不得,坐了会儿探头探脑地四下看看,问道:“大爷,这儿什么时候开始营业啊,老板不住店里头吗?”
老头儿说:“住啊,平时是住店里的,不过昨晚被jǐng察带走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孟晓白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事儿被jǐng察带走了?”
老头儿不以为然地说:“没啥,说是藏毒,咳!老板其实就是好自已吸两口,倒没听说他卖那个,老板本事大、人缘广呀,老板娘已经托人去保他了,你别着急。”
孟晓白一听,唰地一下,汗都下来了。
第四十二章小孟上任
正文第四十二章小孟上任
孟晓白再也坐不住了,过了会儿寻了个借口,溜出了餐饮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