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
所幸,严沛东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医生说,他身体素质本来就比较好,只要卧床休息,慢慢就可以恢复了。
“医生,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婉婉一晚上没睡,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憔悴了不少。
医生误以为婉婉是严沛东的女朋友,安慰道:“你放心,过个一小时,大概就能醒过来了。”
“好,谢谢医生。”婉婉感激地都快要哭了,一晚上的神经紧绷,在这一个终于得到了放松。
乔一玥也在一旁守着,她心里充满了愧疚,都有点儿无颜面对婉婉。
“婉婉,你骂我,打我也可以,要不是我,老板也不会开车去柯家,他也就不会出车祸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打你。”婉婉抬起了手,却没有真的打乔一玥。
她心里没有责怪乔一玥,一点儿也没有,真的。
有权利责怪乔一玥的只有老板一个人,但那要等老板醒过来之后,再说。
她只是老板的员工,没有资格管其他事情。
“医生说老板一个小时后就会醒过来,在他醒过来之前,我必须赶紧回无眠之夜了,我失踪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无眠之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等我处理好那边的事情,我再过来看望老板。”
“你留下来,你守了他一晚上,十几个小时,他马上就要醒了,你现在怎么能离开呢?”
乔一玥不同意,非要拉婉婉留下来。
这个傻女人,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离开呢,这样一来,严沛东怎么会知道她的心意呢?
婉婉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职责是无眠之夜的总经理,昨天晚上我擅离职守,老板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失望的,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保密,不许告诉老板,我昨天晚上翘班了的事情。”
乔一玥为难地蹙起了眉头,“婉婉,你……”
她还想劝一劝婉婉,可是,婉婉没有给她劝说的机会,拿起自己的东西,急匆匆说道:“好好照顾老板。”
说完,便转身跑了。
“婉婉,你等一等……”
乔一玥追了上去,可是婉婉跑得很快,乔一玥没能追上。
刚跑到住院部一楼,正好碰见了回来的柯霖钰。
柯霖钰没有一直守在手术室外,他去处理车祸现场的其他事情了。
他拉住了乔一玥说,“你不在病房守着,干嘛呢?”
“你别拉着我。”乔一玥着急地推了一把柯霖钰,她已经看不见婉婉的身影了。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她以为婉婉是深爱着严沛东的,所以才一直想要撮合她和严沛东,上次生严沛东的气,也是因为严沛东对婉婉的态度。
如果说,婉婉对严沛东并没有其他意思的话,那她不是乱点鸳鸯谱了吗。
不行,她一定要好好问问婉婉,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平时看婉婉看严沛东的眼神,那么情意绵绵,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现在沛东的生命安全最重要,你们都跑出来了,谁在病房看着他?如果那个要害他的人,知道他还没有死,你觉得他会放过这么好一个机会吗?”
柯霖钰严肃地说着,也不管乔一玥了,快步朝严沛东所在的病房走去。
乔一玥被柯霖钰的这句话骂醒了,她急忙追了上来,心里慌乱不已。
她已经害了一次严沛东了,不能再害他受伤了。
“车祸你调查清楚了吗,确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吗?”乔一玥问。
柯霖钰转头看了一眼乔伊月,说:“调查清楚了。”
说完一句,柯霖钰便没有再说别的了。
乔一玥心里着急,拉了拉柯霖钰的衣服,问道:“调查清楚了,那结果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严沛东此时已经醒了。
他听到了房门口两人的说话声。
“没有结果,就是对方手段很高明,藏得很深,叫你调查不出任何问题来。”柯霖钰轻笑,乔一玥始终是太年轻了,她的世界仿佛只有两级,非黑即白,她不知道,这个世界,大多数都是灰色地带。
他让人去调查了一番,也亲自去现场勘查过,确实能发现一些可疑的地方,可是,这些可疑的地方并不能作为证据。想要伤害严沛东的人太多了,一时之间,他竟毫无头绪,也无从下手。
或许,只有问一问严沛东,才能找到罪魁祸首。
所以,他匆匆赶回来,一来,想要亲自问一问严沛东,二来,也担心有人会对此时非常虚弱的严沛东下手。
“怎么会调查不出呢,只要是人为做过的,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的。”乔一玥不理解,怎么可能会有不留痕迹的事情呢?
就像陆露所做过的那些事情,柯霖钰不是完全都看不出来吗。
她甚至怀疑过,柯霖钰到底有没有去调查过。
为什么她泄露设计图的事情,柯霖钰一下子就调查出来了,而陆露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呢?
难道是因为爱情蒙蔽了柯霖钰的双眼吗?
她不信,她觉得,就是柯霖钰没有去调查,你永远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柯霖钰和严沛东的关系,并不是所谓的好哥们,他们两个或许也有利益纠纷,或许柯霖钰不愿意真心去调查呢。
“你怀疑我?”柯霖钰看出了乔一玥对他的怀疑,“你觉得我会故意不查,害沛东白白遭受这次的车祸吗?”
“这是柯总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乔一玥冷冷地说着,既然他自己都猜出来了,肯定是心里有鬼。
“咳咳咳咳——”
严沛东咳嗽了两声,马上吸引了门口两人的注意力。
乔一玥推门进来,看到严沛东醒了,急忙跑到床边,直接蹲了下来,一阵嘘寒问暖,“老板,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要喝水不,还是想要先坐起来,要不要我现在去叫医生?”
“呵呵。”严沛东笑了,轻声说道:“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好呢?”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因为头部受伤了,医生把他的头发全剃了,现在脑袋包着纱布,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帅气。
乔一玥抿了抿唇,难过得蹙起了眉头,心里特别愧疚,“对不起,老板,我太啰嗦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我去做。”
“呵呵,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镜子,我想看看我现在是什么造型?”严沛东居然拿自己开了一个玩笑,他想要气氛轻松一点。
柯霖钰也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严沛东,虽然脸色毫无血色,但都有力气开玩笑了,看来确实是没事了。
“镜子?”乔一玥没有多想,起身真的要去找镜子。
严沛东抓住了乔一玥的手,笑着制止她,“我和你开玩笑的,我要是想看,你把你手机相机打开,给我看一眼也是可以的。”
乔一玥觉得自己好笨,怎么关键时刻,脑子都不会转了。
她赶忙打开手机相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为了方便严沛东能够看到他自己的模样,将手机举到了严沛东面前,又担心角度不对,自己也跟着靠近了一些,几乎要贴上严沛东了。
“我去现场调查过了,非常完美的一次意外。”柯霖钰看不下去,冷冷地开口。
严沛东抬眸,看到柯霖钰脸色如此之差,仿佛他才是那个出车祸受伤的人一样。
“好啦,我看到了,虽然被裹得跟个木乃伊一样,但依旧还是帅气的吧?”严沛东问乔一玥。
乔一玥自然不会说不好听的话了,连连点头,肯定地说道:“老板最帅了。”
这话一说,柯霖钰的脸色更难看了。
严沛东忍不住大笑,无奈胸口闷闷地疼,这才收敛了一些。
“别车祸没把你撞死,自己把自己笑死了。”柯霖钰无情地吐槽,见不惯严沛东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乔一玥转头瞪了一眼柯霖钰,“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看到柯霖钰被乔一玥骂得吃瘪的模样,严沛东再次发笑,惹得浑身都难受了,但他觉得,这个时候不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乔一玥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严沛东身上,严肃认真地叮嘱道:“老板,你也别笑了,医生说了,你要静养,情绪不能太波动。”
柯霖钰嘴角微扬,抑制不住心里的窃喜。
“好,我听你的。”严沛东乖乖地说。
乔一玥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纠正严沛东的话,“不是听我的,你要听医生的!”
“噗嗤——”柯霖钰忍不住笑出声来。
叫你狂妄,以为乔一玥是这么好驯服的吗?
乔一玥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柯霖钰,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一玥,我忽然有点儿饿了,你能帮我去买点儿吃的不?”严沛东也不调皮了,正事要紧。
乔一玥心里清楚,严沛东这是故意要支开她,好和柯霖钰谈事情,她明白得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柯霖钰和严沛东两人,严沛东想要坐起来,自己尝试了一下,发现有些困难。
他朝柯霖钰伸了伸手,眼神示意柯霖钰:赶紧过来扶我一下啊。
柯霖钰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伸手给严沛东搭了一把手。
可是,严沛东身体虚弱,就算有柯霖钰搭把手,还是坐不起来。
“这还是严家的当家子吗?虚弱得跟个娘们一样。”柯霖钰看不下去了,干脆帮忙扶起了严沛东,顺带还拿了一个枕头垫在他的背后。
严沛东也不介意柯霖钰数落他,看到柯霖钰还贴心地为他拿了一个枕头当靠垫,欣慰地说道:“不愧是从小一起离家出走过的关系,看到我命悬一线,你果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别动不动提小时候的事情,你不嫌丢人吗?”柯霖钰脸色很臭,不是很想和严沛东话当年。
可严沛东偏要和柯霖钰作对,津津有味地说起了小时候的那次离家出走。
“我不嫌丢人啊,当初还是你撺掇着我,叫我和你一起离开南华市的,你忘了吗?”
“严沛东,我看你是脑子被撞糊涂了吧,闭嘴吧你。”柯霖钰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不想听严沛东继续说下去。
“你干什么这么不愿意提起过去啊,当时我们两个多开心啊,带着一千块钱,去到了一个陌生城市,刚下汽车,行李就被人抢了,我们追那个人追了有八条街吧,最后被那个人的同伙围住,我被他们揍得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呢。”
“严沛东,你到底想说什么,以为我会因此而愧疚,觉得亏欠于你吗?”
柯霖钰冷漠地看着严沛东,这个家伙,突然提起了陈年往事,肯定是有所企图的。
他的脑子没有被撞坏,反而变得更精明了,居然想起来要打感情牌了。
当初他们两个才十三四岁,身体都还没有完全发育,那些抢他们行李的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还纹着纹身,看起来都吓人。
七八个人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严沛东是从小和别人打架打到这个年纪的,自然不会害怕。
可是,柯霖钰他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场面。
他吓到了,站在原地,身体根本不听自己指挥。
“霖钰,你快走,我来断后。”严沛东是个讲义气的人,一想到柯家的大少爷,从小娇生惯养的,肯定不会打架,留下来也只有挨揍的份儿,还不如先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
然而,柯霖钰却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都没动。
“臭小子,你胆子倒挺大的啊,我们这么多人,你居然还想跟我们打,你是真不知道挨揍的滋味是不是?”
“她吗的,追了我八条街,你们属狗的啊,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包里面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在这群小混混奚落他们的时候,严沛东赶紧拉了拉柯霖钰的手,示意他清醒一点。
他小声提醒道:“你别害怕啊,这群人就是看着吓人了一点,根本没什么的,你只管跑,我待会儿就追上你。”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柯霖钰虽然害怕,但也没有丢了骨气。
“笨啊你,赶紧逃走搬救兵啊,别说我们两个人了,就算是两个我也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啊。”
两人说话间,那个小混混已经打开了他们两个的包,发现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根本就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她吗的,就这么些破衣服,居然追了我八条街,兄弟们,给我揍扁他们!”
“快跑啊!”
严沛东用力推了一把柯霖钰,自己一个人拦住了那群小混混。
柯霖钰拔腿就跑,他要去搬救兵。
等到柯霖钰搬来了救兵,小巷子已经恢复了安静,那群小混混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严沛东躺在地上,浑身是血,衣服上有无数个脚印。
自从有了这样一个教训,柯霖钰再也不说什么离家出走了。
他不喜欢柯家的生活,像个牢笼一样,困着他。
可是,他一旦离开这个牢笼,笼子外面的野兽,就会把它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身为柯家唯一的继承人,继承柯家的一切,这是他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柯霖钰去学习了跆拳道,柔术,泰拳,还有太极拳。
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强化自己的能力,改变不了世界,那就试着改变自己。
但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柯霖钰心中始终觉得有几分亏欠严沛东。
严沛东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还因为离家出走被严叔叔罚得很惨。
从头到尾,严叔叔没有说柯霖钰一句不好,每次看到柯霖钰依旧很亲切。
其实,严叔叔还有肖姨都对柯霖钰特别好,严沛东小的时候还说过气话,觉得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柯霖钰才是。
……
“你亏欠我的还少吗?”严沛东说。
他的话将柯霖钰的思绪拉回,他承认,自己这样做有些卑鄙,但为了让乔一玥留下来,他不得不卑鄙一点。
“除了乔一玥,别的条件,你尽管提。”柯霖钰说。
他猜到了严沛东会为乔一玥说话,所以丑话先说在前头。
严沛东勾了勾唇角,好一个聪明的柯霖钰。
“看来我之前一直误解你了,我还以为,你认命了,安安分分地做好你的柯家少爷,盛天集团执行总裁。”严沛东说,“你一直把自己伪造成一个纨绔子弟,不学无术的形象,这么多年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他虽然看穿了柯霖钰,但他始终没有看明白。
“你又何尝不是呢,表面上心甘情愿地做了严家的当家人,背地里却一直在削弱严家的势力,解散了一个又一个场子,现在连无眠之夜也要改造成普通酒吧了,你做这些让你那些叔叔伯伯看不惯的事情,你有事为什么呢?”
曾经,他们两个彼此懂得对方的苦闷。
可现在,大家越藏越深,谁都无法了解别人了。
甚至,有时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就像是柯霖钰,他到底是要盛天集团呢,还是要乔一玥呢?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不要再逼乔一玥离开无眠之夜,她不想出国,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不打感情牌,那就直接来谈谈条件吧。
乔一玥留在南华市,他至少可以经常看到,如果她去了国外,那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了。
严沛东是自私的,他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虽然,他心里知道,乔一玥执意要留下来,是因为还有心愿未了,仇恨未解。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把她留在无眠之夜,你是想要看着她去死吗?”柯霖钰咬牙说着,他绝不会答应的。
“她只不过是我聘用的一个设计师,那些人不会对她下手的。”
“仅仅是一个设计师吗?那你今天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普通的设计师,而特意开车到我家?”
“好,那就让她离开无眠之夜,但是,她要留在南华市。”
严沛东妥协了,这一点确实是他欠缺考虑,他太想把乔一玥留在身边了,殊不知,留在他身边,就会危险重重。
“不行,她必须去美国。”柯霖钰坚持自己原来的做法,整个南华市都不安全。
“你就这么没有勇气吗,柯霖钰?”严沛东突然提高了分贝,他又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胆小懦弱的柯霖钰,“你就没有能力保护她吗?这么久以来,你除了怀疑她,伤害她,你还会为她做什么?”
“我这就是在保护她!”柯霖钰也愤怒了,打断了严沛东的话,“你严家斗争激烈,你觉得我们盛天集团,就太平了吗?”
严沛东讶然,原来柯霖钰一直赶乔一玥走,是为了让她远离危险。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狠心赶走呢,乔一玥不是那种不能共患难的人。
“你不了解她,她是宁愿留下来与你共患难的性格,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她并不会觉得高兴,相反,她会恨你,恨你隐瞒她,将她蒙在鼓里。”
严沛东怅然若失地说着,他心里很纠结,到底还要不要让乔一玥留在南华市?
“我知道,她会永远恨我,但比起她的安全来,我愿意承受她的恨,哪怕是一辈子。”柯霖钰说话的声音很轻,态度却很坚定。
“别说的自己有多伟大一样,柯霖钰,你把她的孩子害了,这是你洗不清的罪过。”
“是,所以我一辈子都欠她。”柯霖钰暗自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悲伤。
严沛东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柯霖钰,而且,他也确实觉得,乔一玥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他彻底妥协了。
“你确定她在美国会安全吗?”严沛东问。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我两家的势力还没有延伸到美国那么远,她在美国又有认识的朋友,还有小彬这个弟弟陪着,她会慢慢忘记国内的这些不愉快的。”
严沛东苦笑,“忘记?你真的舍得?”
他反正是舍不得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乔一玥的一个位置,希望乔一玥也能偶尔想起他。
“舍不得又如何,我已经不是那个会离家出走的柯霖钰了,我肩上的责任,告诉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