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姨听说外甥女谈对象了,很是为她高兴。今天她第一次登门婆家,心里又为她担忧起来。她凑过来握住晓红的手说:“这十里八村的人,只要是四五十岁的男男女女,我还真认识不少,要想打听个人,还真不太费劲儿。我一会儿就出去找一个可靠的人,帮你问,不出一个小时,他家的情况保准能知道个一清二楚。五姐,这孩子是哪个屯子的?他妈我就不问了,主要是打听打听他爸就行!”
老姨说完,回过头来对晓红说:“晓红,这可是你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你可不能当成儿戏啊。再们家的孩子都守本分,现在的人,光看表面一点儿也看不露,你可别挑花了眼啊。老姨跟你说的都是好话,女人找不到好男人一辈子,男人交不到好朋友一记着,你要是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的话,我可要帮你去摸底去了!要是打听好了,咱啥也别说,装作啥都不知道,要是打听得不好,你也别怪老姨多事儿,说话不好听,趁早断了,咱再到别处挑好的找。”老姨的高招,简直让晓红哭笑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找个对象还得查查祖宗八代呀。自己又不是做人口普查的,背地里打听那么细,要是让任浩轩知道了,还不得生气啊!
可老姨非得找人去查人家的底细,自己也不好意思阻拦。反正都快到家门口了。她们爱咋查,就咋查呗。只要两个人之间不出问题,她什么都不在乎。
晓红笑了,她这个老姨也真够奇葩的,说话神神叨叨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她说的这些事情,她连想都没有想过,更别说什么心里准备了。晓红只是笑,她闭而不说。其实,她心里也是忐忑不安的,也怕节外生枝。不过,她看好的是一个人,至于任浩轩家里的人什么样,她真就没仔细想过。她暂时没有见过他的家人,还真没有考虑有那么多麻烦事。现在听老姨这么一吓唬,她心里也确实没底了。因为,妈妈曾经打听的那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说他家好话的,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她不禁有点儿匪夷所思了。
“晓红的对象姓任,德龙村的,这个村在你们村东南方向,好像离你们这里还不到二十里路,那里离东江比较近,村子里面打渔摸虾的人特别多,不管男人女人,个个都很强悍。听人说,他爸是村里的支客,特别能说,有名的铁嘴儿,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保证有求必应,他这个人跟穆桂英似的,阵阵落不下。”这样的八卦也真是好笑,晓红妈说顺嘴了,她也没考虑旁边还有一个妹夫呢。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算妹夫背地里笑话自己,想要收回来,也不可能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这个人我还真有点儿印象,这个姓挺特殊的,整个屯子就一户,好像转弯抹角跟咱们多少还沾点儿亲戚。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老叔家的二姐就在他们村住,跟这个姓有亲属关系。要是二姐还活着的话,去她那里一打听,就全都明白了。可惜,二姐是个短命鬼,一天福都没享受着,年轻轻的就病死了,她这一死,孩子们跟咱们都不亲了,等他们长大以后就更没了来往,也不知道他们都过得怎么样了。哎!要不咋说姑姑亲,辈辈亲,打折骨头连着筋。姨姨亲,不算亲,姨姨死了断了亲。她要是还活着,那该多好啊!”老姨说到伤心处,不由得落下几滴眼泪来。晓红妈听了,也跟着潸然泪下。
“妈,你们在说谁呢?以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晓红见她俩说得热闹,急忙问道。“这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说了你也不认识你。不说了,不说了,你二姨都没了那么多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说她干啥!”晓红妈使劲揉揉眼睛,把心一横,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晓红不明真相,就没有接着刨根究底再问下去。她低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把两只手扣在一起,来回地揉搓着,眉头紧锁,两眼盯着地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不管妈妈和老姨说什么,她都那么固执地等着任浩轩前来接她。
屋门开了,老姨的小儿子二江毛手毛脚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十六七岁的年纪,说话粗声大气的,惯就的一身坏毛病。因为被家里的爷爷奶奶宠着,整天惯得跟个少爷似的。他在学校里还不好好念书,三天打鱼晒网,整日被老师找家长。他不但不知道悔改,还在村里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是瞎子都能气冒眼睛。有爷爷奶奶给他撑腰,老姨管不了他,也拿他没有办法。
可见穷人养娇子,老姨夫也懒得管他,就一再助长了他一身的痞性。现在,他走进门来,逛荡着一对儿大眼珠子,见晓红妈坐在那里,轻佻地晃了一下脑袋一脸怪笑地说:“五姨,红姐,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咋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我好组团去半路接你们?”别说组团,就是他一个人去接晓红,都得用十一号双腿一步一步往回量着走,大白天说瞎话,简直太不靠谱了。看着他油嘴滑舌的样子,晓红妈想旁敲侧击地奚落他几句,可一想到他还是个孩子,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于是,她在炕沿上欠了欠身,笑着说:“二江回来了,我们刚刚进屋。双休日一到,你是不是又解放了?”晓红妈看着江子,还想问点儿别的事情,一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便欲言又止。转念一想,自己刚一进门,就拿人家孩子身上的弱点说事,有点儿不太好。二江嘻嘻地笑着,他满嘴雪白的牙齿,将他黝黑的面颊衬托起来,像是刚从非洲的大沙漠里,刚刚晒过太阳一样,点缀得黑白分明。
“二江,你在外面认识的人多,给你一个特殊的任务,你现在马上去村里,跟你那些小朋友们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叫任浩轩,二十多岁,德龙村的,现在在乡政府当通信员,看看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打听好了,快去快回!”二江听了,嘴角向上微微翘起,斜着眼睛望向老姨,他心里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听从,然后就伸出手来,缠着老姨要零花钱。
当他听到老姨说出任浩轩这个名字时,他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瞪着眼珠子,问了一句:
“这个人呀,我太认识了,他是我们村里龙哥的朋友,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他在龙哥家里喝过酒呢,这小子太能喝了,一个人喝二斤白酒,就跟喝凉水似的,啥事儿没有。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喝到半夜竟然打了起来,可能是他们在村里闹得太凶了,有人偷偷报了警,最后他们几个都被派出所的人给抓走了。五姨,你们又不认不识的,打听他干嘛?”
没等晓红妈搭话,老姨抢过话题说:“怎么就不认不识的,他就是你红姐谈的对象,你看你这孩子,说话也不分分场合,没弄明白的事情,千万不能胡说八道。”老姨的一顿抢白,把二江给弄蒙了,牵动着嘴角,痞子十足地笑了笑。他的下巴在雪亮的阳光下,使劲地颤动几下,顿时僵住了。
他眼珠一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赶忙摆摆手说:“现在重名的人太多了。没准我说的这个人和你们要打听的人,可能不是一个人。这年头稀奇古怪的事儿太多了,你们打听啥不好,偏偏要打听这些,我可没说醉酒被抓的人是他呀?”话越说越乱,二江感觉大事儿不妙,就脚底板抹油想溜儿。他见老姨稍不留神,就侧着身子蹑手蹑脚地从门里溜了出去。他一走出房门,就肆无忌惮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紧接着,就不见了人影。
其实,二江说的确有此事。不过,那只是一场误会。倒着翻翻日历,还得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说起。那天晚上,任浩轩送孙晓红回家以后,并没有返回许老师家,他一个人摸黑往回赶路,当他路过孙晓红老姨家的那个屯子时,正好与村里的龙哥碰个对面,龙哥是任浩轩的初中同学,老同学好久不见,龙哥非得让任浩轩到家里喝酒,盛情难却,任浩轩就多喝了几杯。一起喝酒的,还有龙哥的几个朋友。
三杯酒下肚,就不服天朝管了,他们一杯接着一杯灌酒,一直喝到半夜,任浩轩怕家里人惦记,他从酒桌上下来,就知道自己喝多了,他晃晃荡荡地出了屋门,谁拉也没有拉住。他的一双腿一边画圈,一边从院子里面推出自行车,栽栽楞楞就往前赶路。 龙哥怕任浩轩卧道,就和酒桌上的一个朋友出门送他。任浩轩在前面走,龙哥和他的朋友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等任浩轩醉醺醺地回到家里,他脱掉鞋子,正准备睡觉的时候,一辆警车突然开到家里,竟然将浑身酒气冲天的他给带走了。原因是他醉酒之后,在村子里面伙同他人一起调戏了两家父女。
任浩轩他爸一听就蒙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连夜跟到派出所,再一打听,肺都要气炸了。原来是任浩轩出了村子以后,龙哥和他的朋友在村里碰见了他的前女友,两个人先是发生了一顿口角,你一句我一句,不是扬沙子,就是挥尘土,后来就当街撕扯起来。两个人在村里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再后来,龙哥的脸也挂花了,他前女友的衣服也被扯坏了,这才惊动了派出所的办案人员,为了核实材料,他们开着警车,连夜去了德龙村,把酩酊大醉的任浩轩,也给牵连进来。
这回可倒好,任浩轩是秀才遇上兵,有礼也说不清了。无辜受害,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罪孽深重的罪名了。
现在,不明真相的二江,仅凭道听途说,又把这件事情给翻扯出来,当做笑话来讲,可见这件事情在村里的影响有多么坏。这对孙晓红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说死她也不敢相信,任浩轩真的能干出这样龌龊不齿的事情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孙晓红有点儿坐不住炕沿了,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是真是假,孙晓红也蒙了,她马上乱了思绪。他万万没有想到,外表文明的任浩轩,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看来自己还是过高估计他的人品了。刚才,孙晓红见他吱吱唔唔的样子,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她想上前问个究竟,可是这个二江简直太滑了,他知道自己出言不慎,怕红姐多心,就慌忙闪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