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离谱切矛且矛盾重重的家庭,晚辈不尊长辈,长辈无视晚辈的无知和野蛮。在外人看来,他们家夫妻不和,兄弟姐妹不和,邻里之间也不能和睦相处,一石激起千层浪,姐姐的到来,让他们不太平静的生活又掀起了层层涟漪。他们家的人都很自私,言语之间都带着一种很强的攻击性,去伤害别人。
别看姐姐年纪小,她的眼睛揉不尽半点儿沙粒,她进门没到半日,就看出他们家其实就是一个很难相处的破大家,别看四姨夫是个校长,他对子女的教育,真就没什么家教可言。可是,为了求学,姐姐想到妈妈把她送到这里也不容易,就一忍再忍。她不停地劝慰自己,一年时间,不长不短,很快就会过去,即使他们全家都对自己不好,自己咬牙一挺,咋还不将就挺过去。
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姐姐每天早上起来等不到吃饭,就空着肚子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上课,中午饿得肚子咕咕叫,衣兜里又没有零钱买吃的,只能眼巴巴饿着。同桌午休回家吃饭,她只能捂着肚子爬在桌子上犯迷糊,饿劲儿一过,她的黯淡无光的眼睛看啥都是双眼皮。晚上放学回来的时候,四姨还没有做饭,她还要帮着四姨围着锅台转来转去做晚饭,然后等到很晚才能勉强吃到最后的一顿饭。
有时候,四姨家里来了客人,炕头上摆上酒桌之后,四姨夫便和客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还要全家人大眼瞪小眼陪着,等客人走了,饭菜也凉得差不多了,姐姐没有心情吃饭,半夜里饿得头昏眼花,她跟没娘的孩子一样,受尽四姨一家的欺辱。
姐姐是奶奶的心尖,她在家里哪受过这些窝囊气呀!一天,两天,她背地里掐指一算,在这里一共没待上一周,竟然挨了五天饿。四姨天天都甩脸子给她看,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实在是待够了。没办法,她只能忍气吞声,暗气暗憋,几天下来,她居然瘦了好几斤。
可能四姨的女儿也看她不顺眼吧,她没事儿的时候,也总爱找茬跟姐姐拌嘴,不是说姐姐的衣服不好,就是嫌姐姐活儿干得慢,反正哪里都不如自己,她还仗着他们人多势众,数落姐姐一大堆不是,把姐姐欺负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四姨家的人都变本加厉地欺负姐姐,个个都非常过分。每天放学回家,她都回偷偷地躲到角落里大哭一场。人心不古,世态炎凉,一气之下,姐姐很想快点儿离开这种是非之地。
周五那天,姐姐在学校里一天没有吃饭,她饿得两眼直冒金星,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时间,她骑着自行车有气无力地往回走,可走到半路上,就走不动了。
她下了自行车,坐在路旁,望着回家的那条长路,她突然想起这些天来的遭遇,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可四姨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恶语相向,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回到四姨家见家里没人,就收拾收拾自己衣物,骑着车子顶着星星跑了回来。等四姨知道的时候,姐姐已经到家很长时间,可能是做贼心虚,她们家居然连个解释都没有,就断了联系。
姐姐回到家里,二话不说,她趴在炕上一顿痛哭,等奶奶把饭菜端上来之后,全家人看她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妈妈气得浑身颤抖,一夜之间起了满嘴大泡,这才后悔把姐姐送到四姨家里去寄读是个错误。
等姐姐想好回到原来那所学校的时候,已经跟不上进度了,她见自己考试无望,就不再去学校里念书,只好跟着村里的几个小姑娘去砖厂干零活去了。
那年冬天,姑姑去省城出差,说是要去大伯父家里待几天,她顺便把姐姐也带了过去。姐姐去了之后,大伯母见她长得挺水灵的,就把她留下来,还答应给她找份工作。
姐姐信以为真,跟姑姑商量之后,就留了下来。姐姐天天到外面上班,晚上回大伯母家里吃住,每月开支还要按时给大伯母交伙食费。人没千日好,花没百日红,姐姐在大伯母家大约待了半年的时间,大伯母的姐姐家缺保姆,大伯母就把姐姐送到她们家里当起保姆来了。
姐姐永生难忘,她被送走的第二天就是春节,这寄人篱下的日子真是悲催。后来姑姑听说姐姐当了保姆,她连夜坐火车进省城,把姐姐给接了回来。
姐姐现在过得很好,她每天和姑姑在一起,住在单位的宿舍里,每月有固定的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没什么大富大贵,却也活得心安理得。
晓红手里捧着这件红衣服,突然想起姐姐的这些遭遇,她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奶奶常说:穷在大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活着,一定要自力更生,挣的就是一口志气。四姨是亲戚,大伯父也是亲戚,一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晓红就气得咬牙切齿:人模狗样的,这样的亲戚没有也罢!
晓红洗完衣服后,把它们都一一挂在衣杆上,为了让日光充足地晒干衣服,她还特意把这件红色的衣服挂在最东面,就回屋去了。院子里面静悄悄,倾斜的阳光,懒散地照在瓜架上,几只蜻蜓从远处飞来,它们在墙头上停停歇歇,歇歇停停,随着斑驳的树影在风中翩然舞动。
下午,汪丽莉来家里找她,两个人也是高中同学,坐同桌,还同住一个寝室。可汪丽莉读到高二的时候,突然得了一种坏血病,就休学回家养病了。汪丽莉的爸爸叫汪书海,他跟小红的爸爸年轻的时候就是好朋好友,两家的关系非常好。
汪丽莉不是汪书海的亲生女儿,当年,汪书海把她从薛景臣家里抱回来的时候,她刚刚九个月大小。那个时候,她的爸爸和她的妈妈正闹离婚,两个人都很自私,他们离婚后,谁也不愿要这个累赘。据说,她妈妈离婚的时候,肚子里面还有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没等出生,就随娘改嫁了。
后来薛景臣在村里找了一个大龄剩女,女人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这个孩子,无奈之下,正好汪书海结婚十多年都没有孩子,薛景臣就把她送给了他。
有后妈就有后爹,两家都住在一个村里,相差不过一二百米远,现在汪丽莉都二十多岁了,薛景臣都没来汪书海家看过汪丽莉一眼。可见这样的父亲,到底有多么的可恶,已经可想而知了。
村里的人都知道丽莉是抱养的孩子,可邻居们都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她长大以后,更是没人向她透露这件事情。幸亏有汪家这样的养父养母,即使家里并不富裕,为了给她治病,汪书海带着丽莉到处求医问药,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几年之间,汪丽莉住了好几次的医院,现在,她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
两个月前,汪书海带她去省城的一家医院检查,她回来之后,听说了孙晓红的事情后,马上来家里看她。两个人在屋子里面待了一会儿,她们就出去溜达去了。
晓红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看见奶奶在园子里面摘豆角,就冲着里面喊了一声:“奶奶,我跟丽莉出去溜达,一会儿就回来!”奶奶回头应了一声,继续摘她的豆角。
孙晓红从门里出来,把门栓一插,转身离开。好朋友见面,自然会有很多话说,她们手挽着手,亲密得像一对姐妹,她们边走边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出了西边的胡同,她们沿着陡坡往北走出三五十米,就来到了西山坡上。两个人都各怀心事地望着山下那片一望无际的草甸子,并排坐在山头上,尽管是满山的秋色,眼前的万千风景,也难言心中的惆怅和落寞。
真是造化弄人,昔日的一对好友,如今一个重病在身,一个失意落魄,想起不再往复的时光,她们的脸上都浅浅地写着尽不如意。
“晓红,你这些天,在市场上买菜还适应吗?听说常年蹲市场的那些小贩们,嘴皮子都特别厉害,还有欺行霸市的,都是腰里别冲牌,谁说跟谁来的那些没理辩三分的主,你一个小姑娘,整天和她们打交道,你不害怕吗?要是不行的话,就别再逞强了!”丽莉担心地说。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大家都养家糊口,除非他不想活了。我就卖自己家的菜,一天才卖一小车,卖光了就推车回家,跟卖冰棍的小哥站在一起,他就给我冰棍吃。跟卖西瓜的小哥站在一起,他就给我西瓜吃。我卖的是大葱,送给他们吃,他们都摇头不要。市场上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可我从他们的脸上,一点儿也没有看出自卑来。”晓红滔滔不绝地说,她的眼里闪着令人难以捕捉的光亮。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要是没有病的话,也跟你去市场做买卖,也见识见识这些土财主们是怎么谋财做生意的!”丽莉笑了,她的脸上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