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缘故,喜形于色的李兴阳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来不走了,他好像有什么心事,就使劲拍拍脑门,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走了出去。孙晓红看着他异常的举动,心里很是不解。屋子里面的人也都愣着看他走出门去,谁也没有说话。不用猜,他可能又假借因由去校长办公室了。出于好奇,小马猫着腰走到门口,刚想推门去看,立刻又退了出来。听见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脸看向门口。不过,这次进门的不是李兴阳,而是教初二的耿老师。
每天进门的时候,他都热情地跟大家打招呼,今天进门的时候,他居然低着头,一言不发。令大家惊讶的是,耿老师的脸,满是伤痕。眼睛里也充满血块儿,他这莫名奇妙的举动,实在令人难以理解。只见他摘下帽子后,露出里面的绷带,面部淤青红肿,脸上还有道道划破的痕迹,好像在战场上打了败仗一样,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让人看了很是心疼。
看到这里,孙晓红有点儿坐不住椅子了,她皱着眉头,心里有些疑惑,马上把目光转移到许老师的脸上。许老师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把脸埋在教案里,装做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也故作镇定地写了起来。这是个人的隐私,人家不愿意说,自己绝对不能过问,免得人家尴尬。
耿老师上午没来上班,下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听说他昨天去外村家访了,这咋还挂彩了呢?大家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谁也没敢过问。
最近一段时间,学校门口经常发生群殴事件。一些受害学生的家长,向校方反映后,那几个带头挑刺儿的学生,立刻被学校警告后,依然屡教不改,全部被勒令退学。这些残渣余孽得了自由后,马上和社会上的一些无良青年混迹在一起,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便到处惹是生非。
那天,耿老师去几个贫困生的家里去家访,回来的时候,可能有点儿晚了。黄昏的夜色中,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只顾低头往前赶路,却没有想到他刚走到半路,就被一伙毛头小子给围住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们不抢东西,不抢钱,他们张牙舞爪地把耿老师从自行车上拽下来,不管脑袋屁股,就是一顿暴打。
他们当时就把耿老师打倒在地上。打完人后,好像还不太过瘾,随后又把他的自行车也踹个稀碎。他们见耿老师的头上流出很多血来,这才慌忙住手,他们谩骂着,狂笑着,像一群发疯的狼狗,在雾色里扬长而去。
耿老师在地上趴了半天,正巧有两个骑摩托车的村民,从他身边路过,他们下车后认出是耿老师被人打成这样,连忙将他扶起,回到村里像治保主任报了案,又将他送到村里的诊所包扎后,折腾到了大半夜,他才安然无恙。还在身边有贵人相助,耿老师总算捡了条性命回来。
村里发生了这么重大的案件,治保主任又及时向乡里的派出所反映了情况,派出所的警察们接到报案后,马上赶到了村里,在层层的排查下,终于抓到了那几个社会混混。
语文组的人得知事情的原委后,手心里都暗暗为耿老师捏了一把汗。整个下午,学校里的老师们都在校长室里开会。大家议论纷纷,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有的气愤。这宗案件,在校园里弄得人心慌慌。看来,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想当的民办教师,也不是那么好干的。
李兴阳失踪了一个下午,眼看就要下班了,他终于露面了。语文组的房门才被他慢悠悠地打开,心怀叵测的李兴阳,像个幽灵似的慢悠悠地从大家的眼皮底下晃了进来。“现在的学生,还真是不好管教啊!管深了学生有意见,管浅了家长有想法,真是让人挠头啊!几天没见,居然惹这么大祸事儿来,真是让家长操心啊!”李兴阳一边哼骂,一边坐到椅子。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他的这句话,倒像句人话。可能自己心里有鬼,保不准这样的事情,哪天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他说这话时,还特意斜着眼睛瞟了耿老师一眼。听他说话的动静,像是在安慰耿老师,又像是给自己敲个警钟。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脸焦虑地坐到自己的椅子上面。
在他的心里,仿佛只有聪明懂事的孩子,才可以到学校读书,而那些不受管教的孩子就应该全都送进少年管教所面壁思过地训练两年,再送到学校里接受教育。孙晓红和许老师听了,顿时面面相觑。看来他还没有坏透顶,这种有学问的话,居然能从他的嗓子里面冒出来,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李兴阳见大家都点头认同,顿时来了精神,只见他大手一挥,刚要大放厥词,抒发自己的观点。不料想,他的手往桌子上使劲一拍,这只手不偏不倚,正好打翻了旁边的一瓶碳素水。顿时,一股黑色的墨水,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顿时将他桌子上的书本全都染得一团糟。
这讨厌的碳素水,从桌子上面滴到地面上,黑乎乎一片,弄得李兴阳手忙脚乱,大声叫了起来:
“我的天哪!我又没说你,你咋还栽了跟头?跟着起什么哄?”李兴阳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就来忙起身,他拎起桌子上面的书本,就开始抖落。他越抖落,墨汁涂抹的面积越大。他见自己抹不干净,就冲大家喊道:“同志们,快点儿过来帮忙,这都是什么事儿呀!我的书,我的教案呀!……”他一边唠叨一边抓起一团废纸,在桌子上面胡乱地擦了起来。他用抹布擦了半天,也没擦掉书本上墨汁,她把手中的抹布发疯地往垃圾桶里一扔,仿佛这样才够解恨。
孙晓红和许老师瞪着眼睛过来一看,也都觉得好笑,她们亲眼看见李兴阳自导自演的这场闹剧,其实也没什么好笑。他这人平时就爱占小便宜,他故意这样做,无非是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换一套新书而已。
这个嘴甜心苦的李兴阳,表面上看不漏,他的那张大嘴巴,跟沾了蜂蜜一样,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啥事儿都能跟自己的利益联系起来。像今天这点儿雕虫小技,他常常是得心应手。即使自觉做得有点儿过分,他也不用担心后果。因为自然会有死党亲自到校长室里去打圆场,然后取长补短,再满意地换回一套新书来。
俗话说:“山场大,什么野兽都有!”孙晓红见他这么嚣张,只能赏个笑脸罢了。
“他这人脸皮真厚,啥事儿都能钻个空子。他一个男老师,这么爱占便宜,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不就是几本书吗,总共也花不了几个钱,用得着犯这么大的周折?他就不怕大家背地里戳他的脊梁骨吗?”孙晓红亲眼目睹李兴阳捧着一摞书本,得意洋洋地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她见屋子里面没人,小声对许老师说:“许姐,你看李兴阳那副德行!谁的便宜他都想占,也不怕人瞧不起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怕人瞧不起,他就不这么干了!这种人,她脑子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这里面的猫腻多着呢。以后时间长了,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你没听说这样一句话吗,流氓并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像他这样的斯文败类,谁都算计。小姑娘,咱们和他一起共事,别的啥都别想,还是多加点儿小心吧!”许老师撇撇嘴说。
“为了几本书,他竟然豁出一张老脸,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孙晓红若不是亲眼所见,她还以为大家背地里埋汰他呢!”孙晓红摇了摇头说,她觉得做人不能这样失德,尤其是一个男老师,他怎么能这样做呢,尊严何在?人设何在?名誉何在?他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打脸吗?不是孙晓红少见多怪。学校里的许多男老师,就跟他不一样。人家都愿意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他却往自己的脸上抹黑,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可真是个奇葩,确实不走寻常路线。
她突然觉得李兴阳这个人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也仅仅是表面风光而已。在大家的眼里,他白天黑夜用心算计别人,活得那么累,确实有些悲哀。
“可能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做多了,也就不觉得脸红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别看他平时争名夺利地往上爬,除了喝酒,就是打顺风旗溜须拍马。以后不管怎么发展,他也做不成什么大事。不过,砖头瓦片也能绊倒人,倒也是句提醒。好像咱们也碍不着他啥事儿,平时锁好自己的抽屉,看好自己的东西就行,别的不用管他,反正咱们也犯不到他的手里!”许老师说得对,这种小人防不胜防,最好还是提防着点儿好。
就在她们小声议论的时候,李兴阳突然虎着脸返回门口,他的身后还跟着校长。幸好孙晓红一边写教案一边和许老师说话的声音不大,不然的话,定会被校长抓个现形。工作时间同事之间说话聊天,若是被校长亲自给抓住了,除了扣一天的工资以外,还要在全体老师的大会上点名批评。这就是李兴阳平时整治老师们的最好办法。他这样背地里捅刀子。一旦有人被点了名,半年之内,不评优,不平模,不长工资。而且还不用仔细打听,就知道一定是他干的,因此,大家对这个害群之马,也都恨之入骨。
当孙晓红和许老师惊异地朝门口看去的时候,李兴阳已经走了进来。她俩不由自主地用眼神交流一下:“怎么个情况?李兴阳刚出去还没多大一会儿,他怎么又回来了?”等校长进屋以后,她俩这才明白了李兴阳的用意。
不过,从长远的利益来看,校长用人的眼光,也是特别的挑剔,全校上上下下的老师们,无论年纪大小,都得对工作负责人,做事稳稳当当,才能得到重用。如果方方面面都做得好,有时还会被特殊重用。李兴阳就属于那种被校长特殊重用的人才。
另外,许老师还趴着耳朵告诉孙晓红:“没事儿地时候多做事,少说话,多长几个心眼,别看语文组里都是男同事,他们要是串通起来整人,都能把一个好人给挤兑出抑郁症来!”许老师说话的时候,眼睛特意瞥了门外一眼,生怕李兴阳突然回来听见。他这个人神出鬼没的,他可不管什么男女,岁数大小,只要是对自己不利的人,他马上铲除障碍,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看来,这语文组里面虽然人不多,说道儿还不少,这些人的脑子还真够复杂的呀!”孙晓红听了这番议论,她没有说话,她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他这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校长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孙晓红想了半天,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李兴阳说话不好听,他心眼多肚量小,他不管和谁共事儿,都用一张笑脸蒙混过关,秦桧还有三个好朋友呢,他的人缘混得也算不错!”
许老师的话,不知道是夸人还是贬人,总之褒贬,她心里有数,孙晓红也不想听懂,就当耳旁风,笑笑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