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天还没等亮,恹恹欲困的孙晓红就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面爬了起来。因为夜里休息不好,她的眼窝又青又肿,脸色明显憔悴了很多,黑眼袋也明显地垂了下来。她无精打采地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拎着洗脸盆,悄悄地走到院子里面打水洗脸,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将她满脸的困意,全都吹到了九霄云外。
她哆哆嗦嗦地站在井边。水是凉的,空气的温度是凉的,她的心也是凉的。抬头看去,忽明忽暗的天空,弥漫着无法驱散的阴霾,漂浮在惨淡的胡同里,如同上个世纪残留的土坯墙一样,板着一张复古的面孔,总是令人难以捉摸。孙晓红抬头看了半天,她无奈地收回了茫然的目光,回到屋子里面,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房间。
孙晓红没有吃早饭就走了,当妈妈起来做饭的时候,她已经出了胡同。她觉得这样避开也挺好的,虽然对自己残忍一些,也省得她在家里一露面,妈妈就看她不顺眼。这些日子,家里的事儿,学校的事儿,还有自己的事儿,已经够她心烦的了。这些闹心的事儿,一件连着一件,叠加起来,就像跟她过不去的克星一样,摁下葫芦瓢起来,摁下瓢葫芦又起来,累得她心力憔悴。她实在是挺不过去,也只能退避三舍,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依她逆来顺受的性格,孙晓红觉得对付这些事儿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因为这些人都跟自己有连带的关系,她谁都得罪不起,自己不说话,也不抗争,总该没有错吧!
孙晓红从胡同里面走出来,正要往北拐,一抬头看见了郭艳梅。只见她骑着一辆红色的四博斯曼,把头抬得老高,傲慢地从眼前一闪而过,因为走得匆忙,她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就过去了,看样子,有她爸爸在学校里给她撑腰,她现在混得一定不错,别看业务不好,照样被校长高看一眼,比起自己来,就显得人单势孤了。人精地薄,瘦货抽条,孙晓红不由得感叹起世态炎凉来。
“学得好,不如混得好。混得好,不如人脉好。人脉好,不如老子好。”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道理太深刻了,它用在郭艳梅身上,还真是恰如其分。她背后有那么多高人捧着助阵,她想不好好发展都难。
孙晓红正在胡思乱想,二姐从后面赶了过来。她见孙晓红无精打采的样子,就用异样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地说:“晓红,怎么天刚亮,你就去上班啊?这也太辛苦了!坎上坎下那么远的路,你一个人敢走吗?”孙晓红上班以后,很少在胡同里再看见二姐,现在看见她,也觉得挺意外的。
“路上有的是人,大白天怕啥?二姐,我还着急上班,我先走了!”以前她在胡同里见到二姐都得绕弯走,就是怕她再跟自己提柳丛新的事情。现在她只字不提,恐怕是她把这件事情早都忘了吧。于是,她朝二姐点了点头,骑上自行车,就从她的眼前走了过去。
二姐见她着急上班,也不追问。她眼见着孙晓红走出了胡同,才转身离去。
孙晓红手握车把,出了山口,顺着山势往下走。眼前顿时一片开阔,自行车一路狂奔,一直冲出二三里路,才慢慢减速。山体投下的硕大阴影,随着自行车的速度,一直延长到很远的地方,才慢慢缩了回来。
雾气渐渐散开,孙晓红越往前走,天空越亮。眼看自己就要进村了,无意瞥见左边的马路边上有一个人仰面朝天地张着嘴,一动不动地横卧在那里。她瞪着眼睛,再往前看时,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儿,迎面扑来,一辆支离破碎的摩托车的油箱里,还在不停地淌着汽油,这浓浓的汽油味和血腥的气味掺杂在一起,在这清冷的空气里,到处弥漫。
孙晓红很是纳闷,骑着自行车,就好奇地走了过去。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一个卧道的醉鬼,走路不小心摔倒了呢。却没想到,等她走到近前,定睛一看,还没等看清是怎么回事儿呢,突然看见树道沟里的斜坡上还趴着两个人,再往两房多深的树道沟里一看,一辆侧翻货车的驾驶室里面还有两个浑身是血的人。令人毛骨悚然,她急忙往后退了几步,不忍再看。
孙晓红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地方夜里出了一场车祸,现场的五个人无一生还。孙晓红哪见过这么惨烈的交通事故啊,她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心脏突突乱跳,她的两条腿一下子软了下来,不知道往哪里走好。她哆嗦着两手左右看看,见马路右侧有条土路,就把手里的车把冷不丁一转,脚下的这辆自行车,不受控制地顺着斜坡就飞了出去。
当她失魂落魄地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学校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她站在学校门口,捂着胸口,急促地喘着粗气,待心情平稳过来时,她又在墙边慢慢地蹲了下来。这一路连吓带怕,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还好自己有沉着力,不然当时就会被吓成精神失常。
人若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她啥事儿都能赶上。一个小时以后,学校的大门才慢慢打开。孙晓红像往常一样,她把自行车支在语文组的窗外。就去给学生们去上早自习了。等她从教室返回语文组时,只见大家都在小声议论早上的那场车祸呢!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场严重的车祸,像爆炸性的新闻一样,传得可真够迅速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屋子里面的人说得正起劲呢,李兴阳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手刚碰到门把,还没等把门推开呢,大家就都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他见大家都低着头不和他说话,就瞪着那双猫头鹰似的眼睛,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看了一遍,见大家都在忙着写教案,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悠然自得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装模作样地背起课来。
不知道他脑子里面还有没有点儿廉耻, 他这个人人品有问题,说话做事从来都没有道德底线,大家就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他也不知自觉。只要他在语文组里一露面,屋子里面的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好在同事们都不跟他斤斤计较,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这么飞扬跋扈,肆意嚣张。
好不容易挨到上课时间,孙晓红放下手中的教案,迅速拿起桌子上面的一沓试卷,抬腿就往外走。许老师随后就跟了出来,两个人并列出了走廊,一起往教室那边走去:“晓红,我看你今天的脸色不大好,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孙晓红知道她有话想要跟自己说,就很不自然地把头转过来,对她笑笑:“没有啊!可能是夜里睡得晚,没有休息好吧?今天早上又起了个大早,一路上又顶着湿漉漉的雾水,可能有点儿着凉了吧!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
“对了,你和任浩轩的事儿怎么说了?这几天家里忙,我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其实,许老师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件事情,毕竟她是中间人,有些该说不该说的话,她或多或少也要问问。
“也没怎么说,那天晚上,他从我家走了以后,就没了动静。至于他那里什么情况,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他那里没有信儿,我又不能主动和他联系,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其实,孙晓红对这件事也不抱任何希望,有妈妈夹在中间横加干涉,他们之间的关系,十成有五成拖泥带水。她不想把矛盾扩大,也只能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静观其变了。
“你们不联系怎么能行?要不我托人捎个信儿过去,让他再过来一趟?”许老师皱了皱眉头,她讨好般地看着孙晓红,没有再盘问下去。
“不用了,兴许人家还有别的想法呢!你这样上赶子追着人家问这问那,好像不太好吧!”孙晓红摇了摇头,一脸冷漠地说。她是这样想啊:人家心里不同意,却不好意思开口明说,就应该知趣儿一点儿,别老缠着人家不放,这样对谁都不太好。至少孙晓红是这样认为,树林那么多,别指望在一棵树上吊死人。彼此之间,如果没有缘份,就算是错过去了,也没什么值得可惜!总不能等人家挑明了,自己落得特别尴尬的时候,扫了面子不说,还怎么面对以后的事情。
“这有什么不好的。他要是不同意的话,最起码应该跟我说一声。他这不声不响地就走了,算什么呀?这不是明摆着没把我放在眼里吗?你等着,这事儿我得好好问问。”许老师异常激动地说着。她说的话句句在理,却又不在理上,孙晓红究竟还是不太明白她的意图,她不想细问,便低头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