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风吟还没伸出手时,闻烁一把将火折子抢了过来,道:“她不会,你让她自己来再把院子给点了,得我教她。”说着他又用头指了指正屋的方向,对李吉道,“李大哥,您去把婆婆叫出来吧,得人到齐了再点。”
李吉这才想起这院子里还住着位婆婆呢,确实是得一起叫过来才对,于是他点了点头,麻利地朝着屋里跑了过去。
李吉一走,闻烁就朝着风吟头上的仙羽笄瞅了过去,他哼了一声,道:“你和义父去逛夜市,竟然不叫上我一起,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风吟看了看他,然后低下了头,“你都知道了?”
这个“都”字,闻烁自然知道指的是什么,也没犹豫,立即点了点头,“嗯,义父已经都跟我说过了。”
风吟又去看他,眼神里带了一丝埋怨,嘟囔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闹了半天竟是这个。”说着她眼中的埋怨又深了几分,继续道,“再怎么是计策,这也是大事儿,你跟小叔说之前,怎么也该先跟我通通气啊!”
闻烁坏笑起来,凑近了道:“哎呦,咱们大小姐是被吓到了啊!”
风吟瞪他一眼,想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你还有脸说,小叔一说出来,可把我吓坏了,不过幸好我反应快,一下子就想到了是你的计策。”
闻烁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你胆子小,所以才没跟你说的。你想啊,就你这胆子,我说了你是不是也不敢同意去做啊?”
风吟咬住了唇,还是有些委屈,“话是这么说……”
闻烁不等她说完,又道:“再说了,义父多精明的人啊,咱俩要是串通好了,等到他跟你商量,一看你的反应就能知道有问题,他要是多个心眼再一盘问,你不全交代了也得说个八分,到时候不止你挨训,我也肯定没有好果子吃。”闻烁说完这一串,又去看风吟,问道,“你说是不是?”
风吟被他堵地完全没有话说,只得勉勉强强地点了个头。
闻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这就对了,你听我的就对了,我一定能帮你搬出去。只要你搬出去了,其他的一切就都好说了。”
“那……”风吟还想问一下小叔具体跟他说了什么,更想问一下他对以后的安排,但身后不远处的房门这时却打开了,李吉跟在婆婆后面,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闻烁轻轻摇了摇头,风吟只得闭上了嘴巴。
见婆婆走了过来,闻烁很规矩地叫了声“婆婆好,”婆婆已经从李吉那里知道了他们过来放爆竹是二爷的意思,于是也不再过问,只点了点头便站到了一边。
李吉将那爆竹扯了过来,把引线那一端递到了风吟手边,道:“大小姐,学会了吗?”
风吟愣了愣,看了看闻烁,接着便点了点头。
闻烁把手中的火折子擦燃,递到了风吟手中,嘱咐道:“引线一燃就把手收回来,捂住耳朵就往后跑,记住了吗?”
风吟看了看那串长长的爆竹,有些心虚地吐出了一口气才点了点头,接过了那只火折子。
她其实是有些怕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将手中的火苗小心地靠近了那引线。引线一点着,嘶嘶啦啦地向外冒出了一串小火苗,快速地向上燃着,风吟立即撤回了手,被闻烁拉着向后退了三大步。
李吉反应也快,引线一着便将那串爆竹扔了,自己迅速回身退到了一边。
“啪啪啪 啪啪啪……”红色的爆竹打着旋地一个个炸在了地上,响声震耳欲聋,红色的碎屑向外飘着、散着,落在了门槛上、雪地上,不一会儿就积了一大片,点点密密的红色十分好看。
风吟有些怕这声音,却又因着新奇而十分兴奋,她虚虚地捂着耳朵,缩着脖子看着那噼里啪啦的爆竹一个劲儿地笑。
闻烁站在她身侧,转头吹熄了她手中的火折子,一把拽到了自己手里,看着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爆竹的响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有不少丫头和家丁都听到了这动静,不由地将眼光转了过来。有些路过的丫头甚至在门口不远处停了下来,十分诧异地朝着这里观望着、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李吉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仰着头一一看回去,一副生冷不忌的样子。心道,咱们大小姐不得将军和夫人喜欢又怎么样,还有二爷疼着呢!小姐以后的腰就挺杆直了,该有的东西什么都不会再少,我看你们平日里谁还敢再放肆!
其实真要论起地位来,风吟不得将军与夫人喜欢、婆婆早就离开了夫人身边、闻烁少爷又不是二爷亲生的,所以在下人们的眼里,还真是李吉这个二爷院里的管家公是最得罪不得的,于是路过的丫头和家丁们也都不敢太放肆,纷纷朝着这边行了礼才过去了。
这一串爆竹放完,李吉心中的恶气总算出了大半,但他觉得还不过瘾,于是又仰起头,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句,“爆竹燃尽,山臊、恶鬼、夕,尽除,预祝大小姐来年顺遂、万事如意!”喊完,他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对着风吟行了个礼。
他这一礼下去,小院近旁能看到这边情景的下人们可都犯了难。这“除夕”之后给主子祝词行礼那是规矩,按照道理来讲他们这些下人给风吟小姐行这个礼,也是应当应分的。但他们心里是不把风吟当做大小姐的,且风吟院子里之前从未除过夕,所以大家也就一直将这礼给混了过去。
但今天可不同了,李吉管家亲自来为小姐除了夕,又带头祝了词行了礼,这不用说肯定是二爷的主意啊,他们就在近旁看着,若是不跟着李管家把这礼行了好像就说不过去了,且说不准就会得罪了二爷。但若要真仔细论起来,一来他们不是风吟院子里的下人,本是可以躲过去的,却偏偏自己跑了过来,这是白找来的麻烦;二来他们中又有很多人确实是不敬风吟的,所以根本不愿意对她卑躬屈膝,所以这突然要白白行个礼心里实在是千万个不愿意。
所以啊,这一时之间,下人们都愣在了原地,谁也没有率先跟着行礼。
这眼看着双方僵持不下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但李吉心里憋着一口气,他们不行礼,自己就绝不起来。
风吟有些为难,想要去扶起李吉,马上结束这场对弈,但闻烁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坚决不让她动一步。
风吟觉得眼前的场面实在是不好看,脸色不由地就黯淡下来,轻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婆婆突然走了出来,她缓缓跨出院门,走到了门前正中央的空地上,甩一甩衣袖,缓慢却又恭恭敬敬地弯腰行了个礼,用她苍老却坚定地独特嗓音重复了一遍李吉的话,道:“爆竹燃尽,山臊、恶鬼、夕,尽除,预祝大小姐来年顺遂、万事如意!”
她这一礼,下人们中有人动摇了。婆婆毕竟年纪在那里,资历是他们比不上的;再者,婆婆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是夫人的奶娘,与夫人极为亲近,自然是夫人那边的,那她这一礼,难不成会是夫人的意思吗?难道,是夫人对大小姐的态度有了变化了吗?
他们拿不准、猜不出,所以就有人动摇了,怕一个做不好,既得罪了二爷,又得罪了夫人。
这一动摇之下,就有人沉不住气了。一个小丫头放下了手中的花盆,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小声附和道:“预祝大小姐来年顺遂、万事……如意!”
接着,她伸出手拉了拉,她身旁的两个小姐妹也放下了手里的花盆,跟着她行了礼,齐声说了那句,“预祝大小姐来年顺遂、万事如意!”
就像是大坝倾颓,撕开了一道口子,那剩下的也便撑不了多久了。于是,陆陆续续的,那些还在观望的下人们也撑不住了,纷纷弯下腰行了礼,稀稀拉拉地说出了祝词,“预祝大小姐来年顺遂、万事如意!”
风吟向外打量了一遍,明明是松了口气的,却不知为何竟然眼角红了起来,她低下头好一会儿才将那水光又藏了起来,抬起头来时想要让他们都起来,却又被闻烁拉住了,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
闻烁向前走了一步,咳嗽了一声,李吉便抬头看了过来。
闻烁看了看他,又用下巴指了指外面的那些下人们,李吉立即便会意了,他对着闻烁笑了笑,又抬头高声喊了一遍:“爆竹燃尽,山臊、恶鬼、夕,尽除,预祝大小姐来年顺遂、万事如意!”
这一次,在他喊完之后,下人们终于齐声喊出了那一句,“预祝大小姐来年顺遂、万事如意!”
闻烁这才松开了拉着风吟胳膊的手,伸手将立即扶了起来。
风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四年来第一次觉得胸中竟可以如此舒爽。
她走出院门,走到婆婆身前弯腰将她扶了起来,才俯视着众人开了口,道:“都起来吧。”
众人一一站起,又向着门边这死人瞄了瞄,才三三两两地转身逃似地走了。
风吟不想说话,扶着婆婆便往院子里走。
闻烁抱着竹筐,拉着李吉跟在她们身后,一脸的欢快,“行了,接下来,咱们就可以好好地贴春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