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期回到王府,已经深夜。陌颜和钟管家正等在门口。吾期沉着脸,脱下披风递给钟管家。他问:“已经接到皇上的圣旨了吗?”
钟管家将披风折叠好放在臂弯,轻声道:“是。”
吾期风风火火地往书房走去,又问:“英宁呢?她听到圣旨有何反应?”
“王爷,英宁姑娘接了旨以后,就漠然回房了,再也未曾出来过。”陌颜在他身后道。
吾期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朝英宁的房间走去。钟管家和陌颜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没有跟上去。
英宁的房间还亮着灯,此时她正抱膝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皎皎月光,心里五味杂陈。神荼果然不会成全他们,竟然用这样的法子来拆散他们。
夜君就站在她身后,一声叹息:“宁宁,你同我回去不好吗?你们之间经历这么多磨难,难道你还不明白,你们根本有缘无份。我劝你不如放手,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境地。你难道要留下来,看他娶了别人吗?”
英宁沉默着也不说话,她在想兴许吾期不会那么听神荼的话,他一直有自己的主见,他还没有回来,说不定会有什么转机。倘若没有,她也要自己去争取。她走到今日这一步,怎么会轻易放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然后听见有人道:“英宁,你开门,是我,我回来了。”
英宁抬头看了一眼夜君,他无奈地摇摇头,转了个身便消失不见了。英宁前去开门,门外吾期深沉地看着她,英宁轻轻地说:“你回来了。”
吾期牵着她的手,进了房里。他皱眉:“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英宁浑不在意,只看着他问:“皇上让你娶苏元若,你是如何想的?”
吾期将她的双手放进怀里,艰难地开口道:“英宁,我尽力了。皇上已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了旨,我没有办法抗旨。”
英宁心里一冷,倏地将手抽了回去,她起身在房里踱步,心里的怨气一点一点蔓延。她咬牙道:“他是故意的,他分明是故意的。他见不得你和我好,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他痛恨我和你在一起。从前是,现在也是。”
吾期皱眉看着她,似乎听不明白她说的话。英宁自知情绪失控说错话,便闭上嘴。她抚着额头道:“夜深了,王爷回去休息吧,此事明日再议,我也有些累了。”
吾期将她抱进怀里,低声道:“英宁,你可愿为我受些委屈?”
英宁听了一愣,随后将他一把推开,冷声质问道:“受些委屈?你要我做什么?是还待在你身边做丫鬟,等到你娶了王妃进门,看着你们举案齐眉,然后还要尽心伺候你们?还是你要我做你的妾?你为何要让我受这样的委屈?”
吾期心如刀绞,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她做妾。他曾经说过今生只娶王妃,绝不纳妾。可如今他的王妃只能另有其人,他若想要留她在身边,只能让她做自己的妾侍。吾期痛苦地道:“英宁,就算做妾,你也是我最钟爱的妾。无论你是什么名份,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只是我不能堂堂正正地给你这个名分,我知道,你无法理解,可这是唯一的办法。”
英宁惨然地笑笑,闭了闭眼睛道:“请你先回去吧,我要歇息了。”
吾期黯然离开,他在书房里一夜未眠,怎么也想不出法子来。若是他强硬着要娶英宁为妻,皇上真动了杀心,他又该如何?难道要与皇上对抗吗?他们是亲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从未因为任何一件事红过脸。英宁在他心里的地位自然是重要的,可皇上在众大臣面前下了圣旨,已经算是明确警告他不能抗旨,否则英宁真的会有性命之忧。他这样喜欢她,更加不可能拿她的生命做赌注。
他思前想去,只能再去求一求皇兄,希望他能回心转意。不过他又有些事情想不通,为何皇兄会对英宁这样有抵触,英宁仿佛也对皇兄有不一样的情绪。很显然他们之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存在,皇兄曾经从母后手里,救过英宁一命,可如今又拿英宁的命来威胁他,这又是为什么?
英宁正在梳妆的时候,有一个侍女前来,说外面有一位美貌姑娘求见。英宁不知会是谁想要见她,若是红绫她应该不会求见,大概会从哪个角落里飞出来。她急匆匆地出去,门口站着一位温柔恭顺的女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模样的人。英宁瞧了又瞧,她并不认识。只是点名是要见她,应该不是认错了人。
那女子对她行了一礼,眉眼弯弯,柔声道:“小女子名唤苏元若,听闻英宁姑娘大名,特来拜见。”
原来这便是那位被赐婚的苏将军之女,苏元若。生的果然不俗,没想到苏将军一介武夫,竟然有这样一位纤细亮丽的女儿。只不过她这样冠冕堂皇地来拜见她,叫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英宁淡漠地道:“苏小姐,我只是一个丫鬟而已,你怎么能来拜见我呢?于情于理都不合,小姐还是请回吧。”
苏元若微微一笑,道:“英宁姑娘上阵杀敌,亲身斩杀了匈奴首领呼顿,是洛阳城里人人敬仰的女英雄。小女子在父亲那里听到你的事迹,敬佩不已,所以才会前来拜见,姑娘值得拜见。”
英宁不想与她多说,她们之间没必要有这样的寒暄。她干脆直截了当地道:“你当真只是来拜见我,不是来看你未来的夫婿的?”
苏元若微微一愣,脸上瞬间挂上了可疑的红晕,她最终的目的确是想要见一见景王,只是怕人说她不够矜持。她又听父亲提起,景王喜欢府里的一个丫鬟,是上了战场回来的,她实在好奇,才转弯抹角地来刺探一番。虽然皇上的旨意已下,她自然十分欢喜,可是景王一向不容易拿捏,不到最后她也不敢掉以轻心。没想到这样快就被英宁戳穿,她一时觉得羞愤不已。
被英宁戳穿,苏元若虽然有些生气,但毕竟是一个大家闺秀,她很快调整自己的情绪,淡淡地开口道:“未来的夫婿何时都能看,以后能看一辈子,也不急于一时,还是英宁姑娘更加让人有兴趣。”
英宁觉得她是在挑衅,方才分明一副温柔谦和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变了。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本来就没有安好心。她何必多此一举,是想要在她面前立威,还是让她知难而退?她不想知道,也无心搭理。她看了看苏元若,她的脸上有一丝转瞬即逝的得意,大概是英宁此刻的脸色并不大好吧。
英宁越过她,轻飘飘地道:“苏小姐不用在我这里浪费时间,王爷此刻应该还在寝殿,你还是去见他比较重要。我身份卑微,不值得苏小姐刻意拜见。”说完就利落地离开。
苏元若转头看着英宁离去的背影,眸间一冷,心里哼道:“还真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呢。”
她身后的丫鬟翻着白眼道:“小姐,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女,身份贵重的小姐,怎么能来拜见这样一个低贱的丫鬟,岂不是轻贱了咱们自己的身份?”
苏元若冷冷笑了一声:“本小姐就是要来拜见她,我要让旁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她对我这样不敬,相信她一定会落人话柄。这样低贱,又目中无人的人,谁会喜欢呢?”
丫鬟撇着嘴哼了一声:“真是便宜了她,小姐咱们快去见王爷吧,都耽误了这样久了。”
苏元若听到王爷,脸上瞬间挂上笑颜,理了理自己衣衫,小声问:“玉儿,我今日的衣着打扮可还得体。”
玉儿笑着道:“得体得体,小姐何时不得体过。”
吾期的眼睛酸涩,只觉得万分头疼。他捏了捏眉心,忽然听到外面的陌颜喊:“王爷,出事了。”
吾期恢复了几分淡然,轻声问:“出了何事?”
陌颜推开房门,急切地道:“英宁姑娘方才骑着一匹马,朝皇宫的方向去了。”
“什么?”吾期惊骇,急忙起身,只是他坐了一夜,精神本就不振,又起得急了,一下子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险些又跌下去。他扶着身前的桌子,缓了一会,才觉得清明了一些。
“你可看清楚,的确是朝皇宫方向去的?”吾期有些无力,他的头更加疼了。
陌颜答:“是,末将看得真切,门口的守卫拦了一下,没有拦住。末将这才立即前来禀报王爷。”
吾期立在那里一会,对陌颜道:“你去备马,本王要即刻进宫。英宁做事莽撞,从来不顾后果,若是惹得了皇兄,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
陌颜即刻去办,吾期便朝府门口走去。刚出书房的门,便瞧见一女子走了过来。他看了看,竟是苏元若。他曾在苏将军府里见过一次,不过那时她年纪尚幼,小小的一个,长得一副娇俏伶俐的样子。没想到几年不见,倒是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更没想到的是,她竟被赐给自己为妻。
苏元若看见王爷,脸上通红一片,她羞涩地几乎不敢抬头看。她几年前只见过王爷一面,还是父亲过寿的时候,王爷亲自送来贺礼。王爷英俊神武,苏元若一见倾心,便常常缠着父亲,讲一些他的英勇事迹给她听,日积月累,她更是心心念念。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嫁给王爷这样的男子,只是对王爷倾心的人,在洛阳城里多如牛毛,身份尊贵的小姐郡主,更是数不胜数。她并不抱多大的期望,可是昨日皇上的圣旨到了府里,她只觉得喜从天降。菩萨一定听到了她的祈愿,才把这样的喜事带给了她。
她昨日也是一夜未眠,今日一大早便梳妆打扮,迫不及待地想要来见王爷。
“苏小姐来本王府里有何事啊?”吾期一心只想着英宁,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苏元若曲膝朝吾期行礼,小声道:“昨夜皇上下旨赐婚,小女子不胜欣喜,前来谢过王爷。”
吾期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不悦:“婚事不是本王定的,你来谢我作甚?况且此事还未有最后定论,苏小姐千万不要太放在心上。”
吾期刚刚说完,便听到门口一声马的嘶鸣,想是陌颜将马准备好了。他便不等苏元若说话,焦急地扔下一句:“苏小姐请回吧,以后无事不要到本王府里来。”
吾期火急火燎地离去,苏元若站在原地,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双手握成拳,胸脯上下起伏,她着实气得不轻。她就不该来,她为何要来此受这样的羞辱?白英宁不将她放进眼里,连王爷也不将她放在眼里。此事没有定论?这是皇上下得旨,她不相信他们还能抗旨不尊不成?这可是死罪,她倒要看看,这事还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玉儿看着苏元若咬牙切齿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咱们怎么办呀?”
苏元若冷哼一声,“王爷都不在了,还能怎么办?回府!来日方长,本小姐有时间与他们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