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允慎没说话。
应翎急了,低声催促道:“薄总,但凡只要有靳珩出现的地方,他手中一定带着大量的投资资金,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尤其是您,马上要去朝圣集团任职,如果能得到靳珩的一臂之力,一定能让薄董和一帮反对你的董事无话可说。”
时初晞也跟着紧张起来,手指拧绞在一起,分不清是替他紧张,还是替自己紧张。
靳珩就在外面,隔了不到几百米的地方。
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她真的很想跟着薄允慎过去见见靳珩。
“薄总!”应翎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时间就是金钱,机会稍纵即逝啊。
“薄总。”许久没出声的时初晞难得说话:“就算你不想去找靳珩,F国旅游公司代表你总要见的吧,这个代表正和靳珩一起,你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
薄允慎转脸看着她,镜片下有暗涌淡淡流动,一闪即过,末了,他开腔道:“你真希望我去见他?”
这个“他”一时教时初晞接不上话,也一时没读懂,这个“他”指的是F旅游公司代表,还是靳珩本人。
她呼吸紧了紧,轻声道:“于薄总你有利不是吗?”
这个回答也是模棱两可,没有正面回应。
男人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瞳眸似乎微缩了一下,但很细微,细微到没什么痕迹。
“走吧,带路。”薄允慎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应翎和时初晞同时松了口气,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三人从侧门出去,疾步穿过走廊。
一时间只听得到脚步声。以及自己的呼吸声。
时初晞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画面,她告诉自己,这次一定不能判断错误,不能像上次一样错把江穆城当成了靳珩。
这次一定要睁大眼睛,看个仔细。
从她的角度看前面的薄允慎,他侧脸线条很淡,也很凉,凉到没什么温度。
想来,这种姿态放低去找人的事情并不是他喜欢的,别说他了。普通人也是如此,说得好听是去见靳珩,说得难听点人家待不待见他们,有没有好脸色还得两说,这种不请自来的见面等于是求人,自然矮人三分。
突然间,她犹豫起来,这次主动去见靳珩会不会是个错误?
但,他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中途退缩好象又很可惜。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小型会客厅,门口有体型壮硕的外国保镖把守。见到他们伸手拦下,应翎忙对时初晞道:“快翻译。”
时初晞迅速上前,用法语说道:“你好,我们是堤雅大酒店的,这是我们薄总,要见F国旅游公司的代表。”
门内有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像是秘书之类的走过来,对保镖低声说了句什么。
保镖瞬间把手放下,给予放行。
薄允慎站在门口没动,应翎提醒:“薄总,可以进去了。”
“叫伯努瓦先生出来一下,我在外面等他。”说完,他径自迈步走到走廊一侧的落地窗前,双手插袋,面朝着窗外。
应翎愣了一下,那门内的女秘书也愣了一下,时初晞赶紧翻译过去,那女秘书点点头,马上进去汇报了。
一分钟之后,一个鼻子又长又尖的外国中年男人从里面出来,眼神中依然闪着见到靳珩之时兴奋的光芒,在见到窗户前的身影后,走了过去,用法语说了起来:“薄先生,很抱歉,我刚才碰到了靳珩,多聊了两句。我和靳珩同在奥比安庄待过,非常喜欢它的葡萄酒,当他听说了我和你合作之后,对你曾在朝圣集团竞争总裁之位时发表的新能源汽车提案表达出了浓厚的兴趣,想……”
旁边女秘书同步翻译。
“伯努瓦先生。”男人缓缓转过身打断对方的话,俊脸温淡沉静,不动声色道:“我是堤雅大酒店的代表,你是道达尔旅游公司的代表,今天你我见面是洽谈关于进一步合作具体的事宜,如果伯努瓦先生觉得堤雅大酒店和靳先生合作更好的话,不如我们的合作中断?”
时初晞马上把这段话翻译了过去。
伯努瓦大惊失色,忙摆手,女秘书在旁边翻译道:“不,不,不,合作不能中断,我本人以及公司对与堤雅大酒店的合作充满了期待,很抱歉,是我越界了,那么现在我们找个地方,重新谈一谈我们的合作?”
薄允慎不置可否,旁边应翎上前道:“既然如此,请跟我来。”
时初晞把话翻译出来,那伯努瓦听了才松了口气,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往应翎事先安排好的休息室走去。
时初晞慢吞吞的走在最后一个,她多希望这会靳珩能出来一下,或是她能进去。
看来,注定只能又一次错过。
十几步后,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棕色头发的外界女秘书跑过来,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道:“你们哪个是薄允慎薄先生,靳先生要见你。”
应翎和时初晞同时面上一喜,那伯努瓦更是连声恭喜,时初晞下意识的在旁边同步翻译:“怎么样,薄先生,我没骗你吧,靳先生对你很感兴趣,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行人个个面露欢喜,只有薄允慎脸色虽没什么变化,但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更深了,薄唇浅浅的勾起,“是吗?”
时初晞刹那间感觉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等她想细看,他已经转开了视线,转而往回走去。
休息室。
两个保镖只给薄允慎三人放行,把伯努瓦先生和秘书拦在外面,伯努瓦先生急了,又不敢大声喧哗,只得眼睁睁的在外面等。
进入休息室,时初晞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眼光看向靳珩,心里精准的在判断眼前的是不是靳珩。
几分钟后,她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应该是靳珩本人。
再来说说他们进来之后遇到的情况,单人沙发里坐着一个年轻混血的俊美男人,他低头正在品茶,对面的沙发上坐着这次同行的高层,脸上都带着轻松笑,显然刚才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
靳珩身后站着一个助理一个秘书,本该是非常休闲自在的时刻,但整个休息室的气氛异常的安静。
靳珩见到他们,不,准确的说是见到薄允慎之后,漫不经心掀了下眼帘。蓝色的瞳眸配上高冷的气质,指了指旁边隔着一个茶几的单人沙发:“请坐。”
他说的是法文,时初晞同步翻译。
休息室里鸦雀无声。
在对方强大的气场面前,只见薄允慎静静的坐下,表情亦是平淡,无声中自有一种气质。
时初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气势,如果说靳珩的气势是完全体现在外的话,那么他的磁场就是那种内敛的,无声无息便能教人屏气凝神。
下一刻靳珩又说了句什么,时初晞没听清,她连忙收起发散的思维,努力根据靳珩的尾音猜测,应该是在吩咐秘书给薄允慎倒茶之类的。
她松了口气,还好,这句话不用她翻译。
女秘书小心谨慎的端了一杯茶过来,茶香四溢,清香扑鼻,是上好的大红袍。
想不到靳珩竟会这么喜欢中国的茶。
薄允慎接过,没喝,搁在茶几上,这个举动无疑是一种不买帐。
在场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靳珩倒是复杂一笑,侧头对身边的秘书和对面的高层说了一句:“你们都出去。”
看这样子,靳珩有话要单独跟薄允慎说。
现场只有靳珩的秘书留下来了,应翎和时初晞也跟着出来。
时初晞回头看了好几眼,希望薄允慎能把她留下来,可靳珩的女秘书好象既会中文又会有法文,他们走到门口时她已经听到那女秘书在用中文给薄允慎翻译。
门在保镖手中关上。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对于时初晞来说今天的这短短的几分钟已经足够了。
“不知道靳珩要跟薄总说什么。”应翎在走廊来回走动,显得格外紧张,嘴里念叨个不停:“也不知道薄总会不会主动提新能源汽车的事情,要是他能提,这事就成了一大半。拉到靳珩的投资,薄总上任后位子就会坐得更稳……”
时初晞木然的低头看着手机,对应翎的担心没什么感觉,只差一个离婚手续她就不再是薄太太,她不过是个小秘书,像这些事情不该是她去关心的。
恐怕这次推介会之后,薄允慎就要真正调到总部了,那以后他们之间的交集只会变少,这样也好,不用再面对面,省得尴尬。
手机里很安静,继宁黎娇发了短信,她回复过去之后。宁黎娇没再发任何信息过来,感觉像是相信了她的话。
其实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她早已不在乎。
在走廊的等待感觉很漫长,其实一共不过才一刻钟左右,薄允慎的身影就已经从里面出来,他脸上波澜不惊,语调有条不紊,看了她一眼,“走了。”
应翎想问谈得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凭着他跟在薄允慎身边这么久的经历来看,老板今天心情很不好,他这时候还是不要往枪口上撞了。
时初晞也感觉薄允慎有点不对劲,感觉他莫名对靳珩有点敌意,不过可能是她多想了,靳珩可是人人供奉的财神爷,被他另眼相看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受宠若惊。薄允慎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光从表面无法看出来他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们回到大厅,几秒之后,靳珩到来的消息才在大厅扩散开来。很多官员和老总都急匆匆的出去见靳珩,热闹的大厅转眼变得冷冷清清。
时初晞腹中的蛋糕似乎早已消化掉了,这会肚子又饿了,直接走到餐桌那儿准备挑些食物填饱肚子。
她挑了五六样自己喜欢吃的,忍不住先咬了一块香喷喷的烤鸡翅。餐会本来就不是以吃为主,这会人走了大半,鸡翅也只剩下最后这一块,幸好她抢得快。
转身之际,差点和身后的身影撞了个正着,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了,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时秘书。我的食物呢?”
晕,她怎么知道,她给他拿过了,是他自己随手乱放的弄丢了,怎么这会儿倒怪起她来了?
时初晞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反正这会儿周围也没什么人,没好气道:“薄总,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最好你自己去取食物比较好。”热点书
“我觉得你这份就比较对我胃口。”男人瞬间把她手中的盘子夺走,用叉子插起她吃了一半的鸡翅送到了唇前。
这男人摆明了就是故意的,可恶!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夺过来,“这是我的,还给我。”
蓦地,一股DIOR香水味飘了过来,接着性感的身影晃到眼前,宁黎娇看了看薄允慎,似笑非笑的看了看时初晞,眼神似乎在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分手?
时初晞尴尬了一下,当着宁黎娇的面不好意思去抢回自己的盘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唯一的一只鸡翅给吃光。
“薄先生。”宁黎娇漂亮的眼睛看向薄允慎,眼神中勾着笑:“刚才我们见过。”
薄允慎的吃相一向斯文。他慢条斯理的解决完鸡翅,眯眸看向宁黎娇,淡淡点头打招呼:“宁小姐。”
宁黎娇今天的妆容称得上美艳绝伦,歪头笑时更加妩媚动人:“薄先生,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薄允慎第一时间看向时初晞,后者一下子扭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时初晞感觉他应该不会答应,毕竟刚才他对靳珩就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更何况宁黎娇不过是靳珩的女人。
然而下一秒,她听到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款款笑着回答:“好。”
什么?
她天灵盖差点没气炸,对待靳珩那个人人想要巴结的财神爷他态度冷淡。对待宁黎娇这个女人他倒和颜悦色起来了,男人果然都好色,他这是看中了宁黎娇长得性感漂亮吗?
时初晞不想看他们,她气呼呼的准备离开,可是脚步像自有意识似的怎么也挪不开步,甚至还转过身去看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两人走到另一个角落,头顶是明亮的水晶吊灯,想必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她屏住呼吸看着他们。
一开始宁黎娇在说话,从面部表情来看,宁黎娇眼神中全是妩媚的笑。他接话接的比较少,宁黎娇说完一句突然不怀好意的往她这边张望了一眼,只这一眼时初晞全身如浇冷水。
手指无意识的插进柔软的掌心,她分析宁黎娇可能是说了她什么坏话,最坏的打算是宁黎娇把她和靳珩的事捅给了他。
接着薄允慎的脸色果然凉了下来,菲薄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直线。
时初晞看到这里突然不想看了,她一直以为既然都决定和他离婚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可这一刻她深深的感觉到自己在害怕。
是的害怕。
害怕他知道。
害怕他对她露出鄙夷的目光。
害怕他对她说:你原来那么肮脏。
害怕他嫌弃她。
她很害怕。
时初晞全身的血液像停止了流动,本能的抬脚往门口走去,一口气出了酒店。
等她晃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
这是哪儿?
她掏出手机查看地图,沿着导航指示回到了停车场。
耳边传来脚步声,应翎的声音:“时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刚才薄总没找到你脸色有点不好。”
“我见他在和别人说话,自己就先过来了。怎么样,他们谈好了吗?”
“早谈好了。”应翎手中拿着车钥匙:“不过薄总出来的时候又碰到了张书记,可能还要再过一会儿。”
她点头。
身为总经理的秘书,自然要等上司过来了再上车,时初晞等了约七八分钟,才见薄允慎的身影。
应翎给薄允慎拉开后车门。
上车前,男人看了应翎一眼,丢下一句命令的话:“让她坐后面。”
应翎领命,把后车门关上,对着已经绕过车身的时初晞道:“时小姐,薄总让你坐后面。”
时初晞没理会,手去拉车门,应翎苦着脸以眼神哀求,姑奶奶求你坐后面,不然我这车开不下去了。
时初晞咬起唇,不想在这件事上让应翎为难,一咬牙,拉开了后车门。
和来时一样。薄允慎坐在后座摆弄平板电脑,她坐进去后他连眼尾都没扫她一眼。
时初晞看他这样,又想起了宁黎娇,胸口闷堵,像被塞了一团棉花。
偌大的车后座,两人各坐一方,车厢里极安静。
时初晞有点昏昏欲睡,昨晚她只睡了几个小时,这会疲倦涌了上来,挡也没挡住,眼皮子不知不觉就合上了。
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和靳珩的关系被闹得人尽皆知,她变成了千夫所指,而宁黎娇在旁边得意的笑……
她着急想替自己辩解,可是光张嘴却发不了声音,这一急之下就惊醒了,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男人肩上,睁眼便是他好看的侧颜。
本能的一下子坐起来,心想这是怎么了,她明明坐进来前离他挺远的,一定是他在她睡着时做了手脚。
然而麻掉的腿让她跌坐下来,大半个背靠进男人怀里。
薄允慎原本手中就拿着平板。这会平板被压着,四目相对,他的手指探了过来,抚过她脸颊上的泪:“哭什么?做噩梦了?”
他的嗓音很轻柔,手也很温暖,她忍不住贪恋着他的温柔,差点想要一头扎进他怀里。
但不行。
宁黎娇和他说了什么暂时无从知晓,她怕等会他质问起来,她没办法面对他,也没办法解释。
她慌忙坐起来,避开他的手。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手上一片湿意,说明她在梦里流了不少泪。
窗外的街景渐渐熟悉,车子已经驶进了临鸿市。
薄允慎盯着她的脸,低声道:“晞晞,我们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她已经坐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扭脸看着窗外,声音僵硬:“结婚前我已经签了婚前财产公证之类的那些文件,所以离婚手续办起来很简单,改天你跟我去民政局签个……啊……”
“字”还没说完,她整个人被拽到了男人怀里,对上男人微变的脸色:“你就这么想跟我离婚?”
“对。”
“理由呢?”
“昨天我说过了。”
“我没听清,你重新说一遍。”
她紧咬起唇。
“怎么不说了?说!”
她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说的话,说明你舍不得我,不想跟我离婚。乖,吵也吵过了,冷战也冷战过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不可能。”
“时初晞!”男人连名带姓的叫她,喉结滑动,喉咙里像滚着千言万语,最后叹息着抚上她两片颤抖的唇瓣:“你不就是纠结我没有处理唐韵伤害你的事么?行,我给你一个交待,朝圣总裁我不做了,堤雅总经理的位子我也可以辞职。只要卸掉这些肩上的责任,我陪你去报警,等审判了唐韵,我带你重新找个地方……”
“不要!”她倒抽一口气,猛的抬头看他:“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值得。”他低下脸,薄唇辗转吮吻着她的唇:“只要你不提离婚,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不值得……我不值得……”她情不自禁的流泪,口中反复呢喃。摇着头想推开他,他抱她更紧。
看到后座的情景,应翎快要痛哭流涕,终于和好了,不容易啊,再不和好每天在低气压下工作他非要得神经衰弱不可。
车子抵达堤雅大酒店。
“傍晚一起下班,跟我回别墅,嗯?”男人吻了吻她的额头。
时初晞看了眼窗外,从他怀里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泪,一声不吭的推开车门下去。
她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和他一刀两断,也做好了被他质问的准备,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百分之八十有可能宁黎娇已经告诉他了。
为什么他没问她?
吸了吸鼻子,时初晞躲进停车场的角落,给宁黎娇发了一条短信:
——你和他说了什么?”
宁黎娇很快回复过来:
——没什么,说出事实而已,怎么,他质问你了?
隔着屏幕都仿佛能看到宁黎娇那满是恶劣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