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岚可算是明白叶铭庭情绪的变动在何处了,只听得兵部侍郎这一句,再加之先前叶铭庭提及的阵前舞,这当是他的从前。
一路上,兵部侍郎都在说着这件事情,而叶铭庭的脸色,却也是变得越来越深,最后在下马车的时候,却是丝毫看不出来神色。
他走在前面,少见的没有在下了马车后,却牵白羽岚下马车。
沉默,而浑身肃穆,带着一股子令人压抑的氛围。
看来,那个查哈瓦,应是叶铭庭痛恨十分的人,听这名字,也当是一个异域人士,而叶铭庭接触,还能痛恨的异域人士,当是在北疆的对手,而这人定然非我族,却突然在皇帝身边谋事?又是安的什么心思?
一时信件错综复杂,白羽岚跟上了叶铭庭,就见他忽然从房中拎出来两坛子酒,又带出来一把长剑,她虽不知何意,但却还是将这御庭轩的大门关闭,免得有下人进来,她能做的,也许仅仅是陪着他。
果然,叶铭庭拿出来长剑之时,便突然冲着白羽岚轻笑了一声,不过,这笑容却显得冰冷十分,丝毫不带温度。
“夫人,先前你不是很喜欢那皇帝的祭祀舞么?”男人嘴角一弯,轻声发出了一笑,眼中却是凌厉着三分剑气,道:“今日,我便跳着这阵前舞,让夫人瞧上一瞧。”
话毕,他服装都未曾换过,仅着一身简单玄衣,持剑而舞,眉眼凌厉,剑花婉转,却没有半分慵懒油腻之味,端的是剑气长虹,纵深飞跃,一招一式,松弛有度,尽是战意。
他手势不曾停过半分,时来,速度减缓,开始显露优雅美观,玉颜墨发,让白羽岚心中震撼,更加能明白古代这男子之舞的美。
不过,叶铭庭显然不是为了这种效果而舞,相反,他不曾停下,那招式开始带着恨意,渐渐划在室外的树干上、石桌上,而腰身一折,一剑掷出,竟直直插进了砖石修建的墙壁之中,立得稳当,半分不曾摇晃。
白羽岚总算是意识到了不对。
而叶铭庭赤手空拳,却拿起一罐酒,一提,往嘴中一倒,酒香四溢,这酒香,沁人心脾,似要醉了人,却掩盖不住男人凛冽的杀气。
看着他还在庭院中会武,白羽岚终于还是一个大步上前,从男人身后一抱,而他力道虽将将收住,却还是不小心伤着白羽岚一点,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男人这才渐渐清醒,连忙问道:“夫人为何要上前?适才我力道难以收住,若是伤了夫人......”
“我不喜欢。”白羽岚突兀道:“不喜欢这舞,带着狠厉的杀意,却沉迷着仇恨与悲痛。”
半晌,她总算憋出了心中那句话,道:“因为,我很心疼。”
“我不想让你沉迷过去,你现在,是靖安侯,你只需要慢慢往前走,就可以翻转从前。”
伯牙为子期绝弦,她想,她虽不是子期,却懂这阵前曲,虽无乐声,却有风声,一人舞,无奏乐,却已看见了白骨枯。
男人平静了心绪,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中那抹深刻的恨意,不知在何时,化作了一抹柔,淡淡笑着道:“虽则如此,夫人贸然而上的做法,却还是不妥当的。”
“罢了,那奸贼,我迟早会将此人从幕后拖出来,诛之。”男人不屑道。
就算查哈瓦没有死在草原,他也迟早能让他死在中原,而先前那股子沉不住气的模样,太像年少时期的他了,这不该是现在的靖安侯的样子。
“叶铭庭,我同你说。”白羽岚被他扯开,从正面抱着,她语气加重道:“你现在要做的,就只有活在活在,期冀未来。”
她一字一句,想着将自己的理念传达到他的思想中。
看着这副模样的白羽岚,叶铭庭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手敲了一下白羽岚的额头,笑道:“夫人是教育多多和囡囡的话说多了么,为夫比你还年长些,自然都能拎得清楚。”
“不过,还是要多谢夫人开导之心。”男人笑了声。
叶铭庭本想哄着白羽岚前去喝些酒,谁曾想,白羽岚十分拒绝,她晓得自己的酒量不好,便也有了分寸,就算是叶铭庭使出了美人计,对于现在态度坚决的白羽岚,都是不好使的。
他便唤来了绿意,让绿意前来服侍一番,白日里因为祭祀,其实众宾客都吃的颇好,故而晚上回来,也是不必用膳的。
“白日里累了一天了,明日里,教导多多和囡囡的先生,也要过来,明天又正好翻年,不如夫人早些睡了?”叶铭庭循循诱导道。
又在他多番保证一同陪白羽岚睡下之后,这才放心入睡。
而男人的眼里却是划过一片暗芒。
那个小人,就算是呆在皇帝身边,有着倚仗了,他也要将那人揪出来。
查哈瓦手中握着最新得到的消息,说是抢夺资源失败,发掘靖安侯私藏兵力及武器一事,也没找到踪迹,反倒是让他损失了一个得力部下。
查哈瓦忍不住将手中信纸攥成一团,狠狠地掷在底下禀告之人头上,道:“没用的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那个禀告之人,顿时心中胆颤,但还是将下一个信息报告道:“我们之中还有一人尚未自尽而死,就被靖安侯的部下活捉了。”
想到那个身手矫健、武功极强的江湖中人,竟然也是靖安侯的部下,他们就汗颜,靖安侯身边的左膀右臂,更为厉害,这一趟任务,本就不易,便是发现了线索,已算不错了,然而他们的主子却是个要求极为严苛的人。
查哈瓦听见这消息后,脸色一滞,随后冷笑一声,道:“被活捉?虽然我自信我的部下不会背主,不过.......”
“看来,已经要和叶铭庭正面对峙了。”
估计,以叶铭庭的实力,不难知道他可能尚在人间。
白羽岚这一睡,便发现睡得比之以往更加沉了些,也舒适许多,空气中飘散着轻微的异香,而床被中,旁边那处,却是冰冷得很,显然,另一个人,已经离开了很久了。
想到这里,白羽岚忍不住皱起了秀眉,看来,叶铭庭还是放不下心,早早离开了。
白羽岚将自己收拾好后,就出了房门,今日里,她还得去见见孩子们的教书先生呢!据说还是叶铭庭引荐的。
白羽岚甫一出门,便瞧见绿意很早就在外边候着了,瞧见她出来,欣喜着上前道:“夫人,您终于起床了,先前侯爷吩咐过不能打扰您睡觉,便没叫您。”
说完,她往大厅一指,道:“那冯先生,却是早早地就来了呢,现在正在大厅里等着夫人呢。”
白羽岚一边懊恼着自己定下的时辰,竟然就给自己错过了,让别人等了好长一阵子,有些自责,她一边走,一边听到绿意说道:“先前因夫人没来,就先让两位小主子去先见见老师了。”
白羽岚松了口气,因为走的匆忙,仓促间用缎带随意将头发绑住,连发髻都懒得弄,她从商间,向来以男子装束扮着,也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来到大厅,她只一身白色月华流光锦袍,那冯先生,倒像是个读书人,又有些不属于读书人的气质,大概是中年模样。
两个孩子显然和这位冯先生十分聊得来,便是在这么一小会儿时间,竟然就让囡囡过去抱冯先生了,怎么瞧着,倒像是比她都要亲几分?
她大步上前,毫无扭捏作态,虽则不如一般大家主母一样森严作态,却显得格外令人舒爽,如沐春风,虽身在商界,却如名士。
冯晋忍不住夸赞一声,道:“侯爷说的果然不错,夫人的确是不拘小节。”
白羽岚见他这般自来熟,又认为是叶铭庭认识的人,便放松了许多,客气地笑了两声,道:“可不敢当名士二字,只怕是会侮辱这二字,不过冯先生确如侯爷所说,当是大家之风。”
“鄙人不过一介山野之人罢了,不足为道,姓冯,名晋,子瑾之。”他简截了当地自报家门,也不要求白羽岚说什么,就告诉白羽岚他的来意:“鄙人所学微薄,但若要教导两个孩子,也并非难事,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白羽岚便很是配合地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鄙人偶尔在民间私塾授学,现在也断然不可能放开自己带着的孩子们,所以,无法常驻侯府,为世子小姐授学,虽然我也很是喜欢两个孩子,但......”冯晋显然表现得十分为难。
不过白羽岚算是明白了些,冯晋作为一个私塾先生,再者,很有可能就是个隐士,大能之人,贸然让他为侯府工作,她心里也不安宁。
还不等白羽岚说话,囡囡倒是先嚷嚷了起来,道:“娘亲,囡囡就想让先生教学。”
望着突然跑过来抱住她小腿肚的宝贝女儿,白羽岚表示很无奈。
多多虽然很是懂事,但也忍不住为了表现得那么理智一点,一本正经道:“娘亲,多多觉得,先生是个很好的老师。”
白羽岚见没了两个孩子束缚,冯晋一人站在那里,有些不妥,便客气道:“先生请坐,先前礼仪有些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担待。”
冯晋倒是丝毫没有介意,也不忸怩,就这般坐在下首位置。
他见白羽岚现在十分为难的样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道:“不过,鄙人倒是有个办法,就是要看夫人愿不愿意接受,鄙人也自认为此法可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