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青田急忙站起来,转身目望前方,果然见几十丈外,一团淡淡的白雾下,水花翻涌,一圈一圈的碧波,向四周轻轻荡漾,好象有人在白雾下面的水中游泳戏水似的。
“这儿是戏龙湖,不应该有人啊?”商青田疑道,“莫非有妖孽?”
金清巧微微一笑,道:“有我们两个正道的武林高手在,还怕什么妖邪之物不成?”
商青田脸上微微一红,道:“也是,你都巾帼不让须眉啦,我还有何惧哉?那我们就靠近看看去!”
两人顺水飘流,飘将过去,渐行渐近,也看得越来越清晰,果然是一个美丽女子,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戏水欢游。一身洁白的纱衣纱裙,裹着一个柔曼美妙的魔鬼般的身材,肌肤隐现,美不胜收。只见她时而俯游,时而仰泳,时而潜水,时而腾跃,玉掌拨水,嫩足击波。修长的身体灵若赤蛇,柔若无骨,跃若金鲤,动若水兔。再加上碧水清波,宛若瑶池,轻雾袅袅,犹如仙境,别说商青田看得眼睛发直,就是金清巧也目不斜视,为这一幅活生生的仙女瑶泳图所吸引了。
水中女子蓦然发现了一只青竹筏不知何时停在了近前,筏上的一男一女,站在哪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地心中大怒,立起身,仰起头,厉声娇问:“何方人士如此无理?为何偷看本姑娘游泳?”
看着那俏立在水中碧波及腰的美女,但见一张圆润的白玉脸盘上,尚有晶莹的水珠在轻轻地滑动;一对乌亮的黑眼球,犹如两枚乌黑晶亮的玉珠,玲珑而不失贞定;一头乌亮的黑发浴水而不见湿,出水即随风飘扬;身上的洁白衣裙,也是出水即干,银光夺目。这分明就是一朵出水芙蓉啊!瑶池仙女,绝非凡品,银晶玉质,素贞圣洁,令人只可远远观赏,而不可亵睹也。
金清巧笑道:“不是偷看,是欣赏啊!”
商青田也蓦然回神,脸色一红,纳纳道:“就是就是,不是偷看,是欣赏,洗澡的那才叫偷看呢,你这是游泳。”
水中的女子顿时愕然:“洗澡和游泳有什么区别吗?”
金清巧笑道:“洗澡者,去污也!去污乃人之所私隐,不可偷窥;游泳者,表演也!表演乃人之所擅长,众可欣赏。只是不知尊下是何方的圣姑仙女?”
水中女子微微一笑,随即又冷艳如初,冷言道:“小姑娘!你肯定我就是仙女?你就不怕我是魔女吗?亦或是妖女呢?”
金清巧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反问,顿时愕然无语,任她舌灵口巧,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商青田正色道:“我看姑娘刚才自由自在地畅泳,如鱼归大海,游子回家,心好水,身就游水,心自由,身便自在,无一丝一毫之妖媚,无一色一相之宣弄,心醉而神驰,情真而行率,神态纯然,情志贞洁,怎么会是魔女妖女呢?”
水中女子也正色道:“少年郎,难得你有如此超然的眼光,看人看物不同凡品,但可惜得很,我绝不是你所想象的高贵的仙女。话到这儿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其实就是一个蛇女,一个在这幽水深潭里生活了千余年的蟒蛇女,一个被世俗视为邪魔鬼怪的女妖精。这几天刚刚远游归来,今天天气晴朗,就从洞里出来透透空气,放松一下心情,恰好被你们两人给撞上了。”
“蟒蛇女!”金清巧惊道。
金清巧紧盯着水中不可方物的女子,不愿意想信她的话。这么美丽圣洁的女子怎么会是蟒蛇女呢?犹疑之间,再定晴一看,水中女子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一丈多长、手臂粗细的蟒蛇,长长地斜卧在湖水中央。但见它白腹银背,身上的细鳞闪着银光,身长体柔,曲线玲珑,却是美若天物;尤其是头顶上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一如刚才俏立水中的女子,玲珑贞定,奕奕生辉。
“白银蟒!”金清巧再次惊喊。
“是的!这是我的原身。我原本就是一条修炼了千年的白银蟒!害怕了吧?哈哈!你们还认为我是一名天仙美女吗?”白银蟒冷冷地笑道。
声音还是那个水中女子的声音,却声若严冬夜半的寒钟,声声冷敲在心上,尤其是那两声冷笑,冷若夜枭,透散出一种千年的沧桑、百年的无奈和莫名的失落。
商青田道:“妖魔与神仙,不是按出身划分的,而是按境界来区分的。蛇也罢,蟒也罢,狐也罢,牛也罢,出生非人,但并非天生就是妖魔邪怪。如果她怀善心,鸣善鸣,行善行,为善为,那她就不是妖魔而是善者。如果她在善者的基础上,一心向道,潜心修真,修成人形,修入人的境界,品行端正,那她就能称的上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人有七情,纯然而不能寂灭,心有六欲,随欲但应有节持。如果她在人的基础,继续修炼,道德入心,功法熔身,心有感悟,境界高深,那她一样可以修入仙界,位列仙品,修入天界,位列天神。反之,一个人,一个异人,再或者一个仙,一个神,如果他胡作非为,烧杀劫掠,净干伤天害理、世人愤慨之事,那他也一样会堕入妖界和魔界的,因为他原有的境界彻底丧失了,妖魔的境界反而入心了。”
“少年郎!讲得好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能讲出这等不同凡响的话,远胜于那些修炼了几十年上百年的牛鼻子老道,个个大言不惭,枉称半仙,开口出身何门,闭口师从何派,只问出身,其实满脑子都是门户成见,愚腐至极!”白银蟒喟然长叹。
商青田道:“我小时候放牛,就天天和牛对话;晚上睡不着时,就常常和星星相语,从那时我就知道,它们都是有一样的灵性的,虽然外相不同,但原始的心性都是相通的,将来成果如何,只看后世如何修行罢了。世间生灵万千类,花草树木,鱼蛇鸟兽,皆可修行修真。任何一个修真者,她的出身是不能选择的,但它的境界却是可以修炼的。所以说,姐姐,纵然你是一条蛇、一条蟒,那你也是一条银晶玉质、素贞洁白的蛇蟒,你现在都已经修炼成人了,而且可能早就是一个功法高深的异人了,总有一天你会修炼成仙、修炼成神的。”
“谢谢你,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是这青阳山上的弟子吗?”
“我叫商青田,是这青阳山凤鸣峰上的修真者。她是西方紫阳派掌门玄阳道长的弟子,名字叫金清巧,衔负师命来我们青阳派办事来的。”
“商青田!金清巧!记住了!没想到啊!今天竟由你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点化了我这条千年不死的老蛇妖。对了,我不是蛇妖,更不是魔怪,从来就不是,我是这世间众生之中平平等等的一员,我将不再自卑,也不会再消沉,更不会再失落忧伤,我要乐观地去过我的生活,还要勇敢地去追寻我的爱人。”
“你的爱人在哪儿呢?”金清巧好奇地问。
“我的爱人啊!他也许就在这山上,也许就在山下的奈何城里。”
白银蟒说着,又幻化成了那个美丽的白衣女子,从水中缓缓升起来,脚踩碧波之上,身映山色湖光,长发潇扬,白裙飘飘,亭亭玉立,宛若仙子。
“少年郎!小姑娘!我就先告辞了!恕不奉陪!”
白衣女子朝着竹筏盈盈一揖,轻展双臂,如展双翼,轻盈飞去。她轻盈的心里想到了什么呢?
看着白银蟒又变化成了白衣女子,轻盈飞去,直到了无踪迹,两人的心也轻盈落回。
“青田师兄,没看出来啊!木木讷讷的,原来都是装的啊!”金清巧说着,微微一笑,口气怪怪的。
“怎么了?清巧师妹。”商青田抬眼望着她问。
“啧啧!看你刚才的样子,淘淘不绝、口若悬河啊!”金清巧说完,又坐到筏尾的竹凳上。
“没有啊!我只是给她讲了点道理。”
“讲了点道理?讲点道理也不用眉飞色舞、双眼放光啊?”
“我双眼放光了吗?”
“哼哼!”她怪笑了两声道,“刚才也不知是谁?看见美女戏水就目不转睛,魂都没了。”
商青田猛吸了两下鼻翼,惊道:“清巧师妹!周围有人!还在埋锅做饭呢!”
金清巧急忙向两岸张望,又站起身来,左右前后环顾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没有啊!”她自言自语道。
商青田正色道:“怎么会没有呢?没有那哪儿飘来的醋味呢?”
“醋味?呸!”
金清巧一声娇喝,怒容满面,顺手抄起竹杆,向着他的下盘就疾扫过来。商青田向上一跃躲过,竹筏跟着上下颠簸。竹杆接着回扫,直奔上臂肩部,商青田迅速向前低头躬身一躲,竹杆“嗖”地一声从背上划过。
商青田直起身来,道:“我都向你躬身谢罪了!还不放过?”
“谁让你调理我了?不好使!”
竹杆当作尖枪,朝他胸口急点而来,犹如金枪银枪,万头攒动,商青田左躲右闪,连连后退,竹筏急剧地左右摇荡。商青田退无可退,立身不稳,“砰”然跌落进湖中。
“现在你看到美男戏水了!心里平衡了吧!”商青田在水中大声高喊。
金清巧微微一笑,坐到筏头的竹凳上,面朝前方不再理他。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感觉呢?她心理暗问自己,不觉得对自己又是好笑又是懊恼。
商青田则完全变成了一个落汤鸡的模样,从竹筏后尾爬了上来。好在正是夏季,烈日炎炎,湖中虽然凉些,但爬上筏来太阳一照,正好不冷不热的,身上清爽得很,就是形象差了点。他拧了拧衣上的浸水,便静静地坐在了筏尾。
两人沉默无声,一任舟筏飘流。
商青田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心想,这背影真算得上是一幅养眼的风景了!就这么一直看下去,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