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看着时初的目光,柔和的像是一滩水。
“天生的……口吃?”
时初怯生生的抬头,跟大太太的目光相继对视,唇红齿白的模样,摇了摇,“因为某、某些原因。”
大太太盯着时初的脸面半晌,轻叹一口气,“可惜了,这样漂亮的人。”
气氛一时凝滞。
时初听见这个问题,敛下眉眼,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面。
没有人出来回答这个问题。
季夫人出来圆场,“呀,今天可是表姐回来的好日子,就不要聊这些丧气的话题了。”
说着,“刚刚母亲还在念叨着,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诚诚呢?”
诚诚是季家的大少爷,圈圈的兄长,常年在跟着大太太在国外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过家,时初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大太太无奈说道,“诚诚他啊,都已经这么大了,还是玩性太重,今天回国之后,又不知道找什么发小玩去了,估摸明天晚上能回家一趟。”
这话一出,最受影响的还是老夫人,想念自己孙子极重,孙子却不愿意回家,她分明是想念的,表面上却还是做出强硬的态势。
“我看他压根就没有季家放在眼里,好不容易有回家的机会,却家门不如,这像什么样子?”
“传出去了,还不知道别的家族如何笑话我季家?”
“跟他打电话,让他回家!”
老夫人的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大太太没法,当场拿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号码,开了公放。
两声之后,电话被挂断。
大太太无奈叹气,“母亲……”
老夫人气的差点撂了筷子,整整一顿饭,气压都格外低,脸色黑着,谁劝也不见好,唯独季凉焰夹了一筷子菜扔进她的碗里,她的面色才缓和了些。
“你们这些年轻一辈,就是没有点家族观念,挽之、念之都是,都好好的管教管教小辈,这样下去,像话么?”
被提到名的两位相互对视,各自低下头去,恭敬的听着,从不多插嘴问一句。
晚饭之后,时初难得没有跟着佣人一同进厨房洗碗,而是说通了其中一名跟在大太太身边的佣人,自己跟在了大太太的身后。
听说大太太晚上有出门遛弯的习惯。
时初低着头,裹紧了自己的衣服,低着头,默默的走着。
昏黄的路灯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沿着墙角往上蔓延,半头钻进别人家的窗棂中,失了昏暗。
走到某个拐角处时,大太太忽而扬声对身边的保镖说道,“你们先回家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好久没有回家了,想随便逛逛。”
保镖有些犹豫,“可是,季先生说,我们今天晚上要……”
大太太的声音依旧温柔,像是冷却的白开水,但是却多了一分毋庸置疑,“放心,凉焰那边,等我回去会亲自跟他说,你们先回去。”
几名保镖面面厮觑,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直到领头人一咬牙,一挥手,“咱们走,大太太,夜晚太暗,您一定要注意安全。”
大太太点了点头,低下头去,光芒照在她的面庞上,露出一张姣好的侧脸曲线,下颌微微上挑,很是精致好看。
退潮之后,裸泳的人仅剩下时初一个人。
她不舍得走,脚步转了半边,迈出去的步迈又收回来,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直到前面身材纤细姣好的女人温和的开口,“时初,没事的话,陪我走走吧。”
时初抬着面颊,灯光钻入她的眼睛中,衬的眼眸格外明亮。
她看着大太太,点了点头。
然后快走几步,走到了大太太的身边,生怕脚步慢了,会被人抛下。
时初第一次跟季家的人这样和谐的走在一起,难免心中紧张,她有很多话想要问大太太,话语堵在她的喉咙口,有些难受,却问不出来,只佯装性的清请嗓子。
大太太好像看出了她的为难,主动接她的话茬,“你今天晚上专门跟着我出来,是想到问,关于你母亲的事情?”
时初抿着唇角,随即点了点头。
看向大太太的眸光中,带着些湿润的光亮,瞳仁圆而黑,几乎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您、知道我妈妈的情、情况吗?”
大太太点了点头。
随即微微皱起,“有些事情,凉焰没有告诉你么?”
时初低头,摇了摇,“季先生他……不肯告诉我。”
忽而头上多了一双手,温和的摸着,探着,时初一怔,抬起头来,只见面这个高个子瘦削的女人,正用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头发。
“看来这么多年,难为你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待在这个家庭中,很痛苦吧?”
时初抿唇不吭声。
“你的母亲,叫做时浅盈,是季家某个佣人的女儿。”
“佣、佣人?”
大太太点了点头,“那个佣人,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距离我离开季家,也没有再见到她。”
“你的母亲,当初在季家的地位,跟你有点像,都是在季家生存,也给季家少爷供血,”大太太忽而声音一顿,“你现在,是不是也在给圈圈供血?”
时初抿着唇角,不吭声。
大太太却好似早已经了然一般,淡淡的叹息一声,“季家人就是这点不好,将自己的命看做大于一切,生怕除了什么闪失,绝了后代。”
“但季家这些家主中,只有凉焰是特殊的。”
“他怜悯你的母亲,本来你母亲需要每个月取血作为库存的,都被他强硬的拒绝了。”
时初一怔,“季、季先生么?”
大太太点头,“后来你的母亲成为了凉焰的家教,你母亲长的很漂亮,擅长唱歌跳舞,钢琴也非常精通,越来教授艺术课程绰绰有余。”
时初静静的听着。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季凉焰那一屋子的照片。
读书时的样子,靠在阳台之上思考的样子,甚至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上学的模样,每张中的他,都被相机捕捉在一张相框里。
忽而一个想法冲出脑海,再说话是,她的声音显然喑哑了些,与夜晚凉风掠过枝桠的动静融为一体。
“我妈妈她是、是不是喜、喜欢季先生?”
大太太脚步一顿。
时初也跟着停步,蓦然一抬头,才发现,她们两个人已经沿着季家庄园通往外面的主干路上走了半途。
一抬头,是一家咖啡厅。
大太太言笑晏晏,“原来这家的咖啡,还在啊,想尝尝么,我请你。”
见时初没有动,她又缓慢开口,“这家咖啡厅,几乎每个季家人都喜欢,你母亲喜欢,凉焰喜欢,我也觉得味道不错。”
时初跟着大太太走进咖啡厅时,视线执拗了些,似乎硬要得到一个答案,“我母亲她……是不是……”
大太太找到了咖啡厅的某个角落中,两人小桌上做好,随手打开菜单,给时初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
“小孩子都喜欢喝这个,我觉得你可能你喜欢。”
时初不吭声,视线炯炯。
那眸光太亮,亮过咖啡厅吧台之上的灯光,看的大太太又是轻轻叹息一声,“小孩子才喜欢追究过往,大人都会看向未来。”
话说的似是而非。
时初却感觉到好像有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脏,那手很大,整个包裹住她胸膛那个温热的东西。
她所有的心情,都提到了自己的嗓子眼处,声音哑过分,“所、所以我母亲她当初真、真的是喜、喜欢过季先生的?”
大太太定定的看着时初,“是啊。”
时初的脑海一片空白。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她的母亲,过去喜欢季凉焰,比她还要小几岁的孩子。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季凉焰的照片,各种角度,各种样子,像是一个偷窥狂,执着的跟在季先生的身后,一张张的拍下他生活的各种样子。
那么季凉焰,又是怎么看待她母亲的?
一个称职的家庭教师?还是一个恶心的偷窥狂?
时初不知道。
但是她明白了一件事,那个乳娘告诉她的没有错,她母亲厌恶她,多次想要打胎,只可惜没有打掉。
她的母亲怎么会喜欢她呢?
明明喜欢的是季凉焰。
时初的心思一沉再沉,似乎再也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口中的咖啡也没有了味道,咬到自己的手指没有了痛感,直到口中传来点点的腥气。
她这才发现,食指面上,已经被她啃掉了一小块皮,连带着一点点血肉。
血液流到了桌面上,有几滴滴到了咖啡中,染上了棕色,没有了影。
“时初!”大太太惊讶的叫着她的名字,连忙起身,从侍者手中拿来了创可贴,“你在干什么?”
“你的手流血了。”
时初垂下眸子,静静的盯着自己的手指,任由大太太给她包扎,忽而想到了什么,抬眼问到。
“念之阿姨,我母亲她,是不是不希、希希望我生下来?”
大太太一顿,有几分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容挂在了她自己的脸面上,“怎么会,哪里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她也是期待你生下来的,只不过当初情势所迫……”
时初听明白了。
命运这东西,真是太搞笑了。
她母亲穷尽一生都没有追到的人,却跟她上了床。
回去的路上,她一个问题都没有再问,全程沉默。
像是一个小影子,跟在大太太的身后,失魂落魄的走上楼去,中间碰到了季凉焰,也好像没有看到一样,转身要走。
季凉焰微微皱眉,捏住了她后领的衣服,扯过来,“你的屋子在那边。”
嘲弄一般,对着时初,“连路都找不到了?”
时初轻轻的嗯了一声,也不反驳,拉下季凉焰抓住她后颈的手,转而往自己房间的走。
“对、对不起,晚安。”
季凉焰盯着她瘦弱的背脊。
一顿一顿的走着,脚下虚浮,像是随手都要倒地,目中无物。
那样子,好像是……
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季凉焰沉了眸子。
失恋了?被某个小子拒绝了?
昨天才刚刚提点完她,今天就这么失落?
那一瞬间,季凉焰甚至在思考,是不是他逼的那小东西太紧了。
时初辗转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时初便再也在季家呆不住了,顶着黑眼圈,早早的起床,求着助理把她送回学校。
“拜、拜托了,今、今天上午我还得上课。”
助理也不能够擅自做主,问过了季凉焰的意思之后,这才将时初带上了车。
三天小长假之后的第一天,学校中的人稀稀拉拉的,有些今天没有课的,都选择下午或者晚上才返校,时初他们专业正是这样。
她回到宿舍时,整个房间中除了一个没有回家的,都没有人。
“时初,”那人看到时初时,甚至有些惊讶,“你不是回家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时初低下头,将自己的情绪掩入眼睑中,低低的应声,“没、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回、回来了。”
说是这样说,她却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架,纤细的手指从每本书的书脊上掠过去,最终停在了其中一本之上。
时初视线一顿。
《播音发声规则》。
这本是程羡推荐给她的,甚至专门从图书馆借出来给她,因为她是新生,借书证还没有下来,书中的签名处,整整齐齐的签着程羡的名字。
她带着程羡的书,整整上了一天自习,甚至晚上最后一节课后,所有教学楼的学生都往外走。
只有她还站在教室的一隅,一遍遍的念绕口令,从最简单的开始。
这是程羡推荐的方法,按照他的说法,若是哪天时初能够流畅的将难度最高的绕口令背下来,那么结巴的问题也能够不治而愈了。
时初真的信了。
守门大爷开始上楼轰人了。
她合上,背上自己的小书包,踩着星光,缓慢的往教室门外走。
走过一个昏暗的转角,脚步一停。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斜靠在墙壁上,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蔓延至台阶二层,憧憧叠叠。
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女生,短头发,挎着一个背包,背影一样硕长。
“学长。”
轻柔的声音,从女生的口中发出,带着些胆怯。
“从我一入学开始,就喜欢你了,你能……考虑一下我么?”
有人在告白?
时初呼吸一顿。
她不想惹事,低下头,加快脚步想要往前走,身后的背包不小心磕碰在了墙角上,发出叮当一声。
这声音惊动了站在墙角的两个人。
女声在她的耳边炸起,“谁在那里?”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背着光,从阴暗的角落中走出来,站在时初的面前。
是程羡,他还在学校中?没有回家?
与寻常的他不同,今天的他面无表情,甚至眉目中带着些不耐烦。
这样的程羡是难得一见的。
见到程羡的表情时,时初却忽而想到了她跟季凉焰在车内时答应季凉焰的话。
她顿时脚步一僵,别过头去,徒劳的张了张口,“我、我不是故意偷、偷听的,我这就走……”
说罢,她一扯肩带,就要往两个人的相反方向走。
才迈了两步,又被一双大手按住肩膀。
程羡早已经恢复了她知道的模样,唇角隐隐上挑,眉眼都是弯着的,“时初,这么晚了,才回去?”
时初倍感尴尬,不动声色的拨开抓住她肩膀的手,扫了一眼被程羡晾在一边的女生,轻轻应声,“嗯,我背、背书来着。”
“背书?”
时初躲开程羡的视线,“绕口令。”
“多背绕口令的话,结、结巴的毛病会,会好。”
她声音一顿。
这是程羡告诉她的原话,如今却被她如数返还,她不知道程羡怎么样,她自己已经感到了有一丝丝的尴尬。
程羡的视线轻轻下瞥,神情中藏着一丝微妙。
他沉声道,“这是我告诉你的。我说,你就信了?”
时初下意识反问,“不应当、相信么?”
问的一向伶牙俐齿的程羡哑口无言。
他凝视着面前的姑娘。
眉眼是格外舒服漂亮的,说话时,仿若千万光芒藏在她的瞳眸里,炯炯发亮。
程羡轻笑,再也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发,唇角上提。
“应该。”
说罢,扳着时初的身体转过身去,面向靠在墙角的女生,“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女生很紧张,咽下一口口水,视线犹疑的在程羡与时初两个人的身上逡巡,“为什么,因为她?”
程羡靠时初很近。
说话时,温热的小风从他唇齿缝隙中溢出,缠上她的耳垂。
耳边他的声音低而醇厚,看似无奈,“谁让我,有些喜欢她呢?”
时初一惊,蓦然回头。
程羡对着她眨了下眼睛。
两人身边的女生受不了。
她错愕的看着程羡,又打量时初,咬了咬牙根,猛然一转身,快速的对着程羡低头,“对不起!”
然后逃之夭夭,连头也不敢回。
时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旋即推开程羡还搭在他肩头上的手,“学长。”
憋了一会儿,她说道,“你这样,过、过分了。”
等到明天,学生们都返校之后,半个学校的人都会知道,大二的男神学长程羡,在夜晚时刻对一个大一新生告白了。
程羡不置可否,送时初回宿舍。
半路上,时初又忍不住说道,“你能用我挡、挡住一个求好者,却挡不住那么多喜、喜欢你的女生。”
“以后不、不要这样了。”
说完,时初又絮叨了些其他,走了两步,骤顿。
身边已经没有了程羡的人影。
她回身,才发现程羡不知道何时停了步迈,站在她的背后。
“学长?”时初疑惑的唤他。
程羡站在昏暗中的树荫下,灯光浑浊的打在他的头发上,看不清他的神情。
许久,程羡回道,“如果说,我刚刚的话是真心实意的呢?”
可惜他的距离远了些,时初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短短几秒之间,程羡跟上她的步迈,嬉戏一笑,“刚刚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说着,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快到门口了,今天早点睡。”
时初点头告别。
宿舍中的人基本都到齐了。
她回去后,她发现气氛不太对劲。
每个人都沉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若是往常,至少宋绵会跟她打招呼。
“嚯,”一声讥讽打破了宿舍中的沉默,“咱们时大小姐约会一天回来了?”
开口说话的人是叶惟语,她倏尔下床,坐在下方的凳子上,掏出来一把修指甲刀,阴阳怪气道,“羡哥他,很吸引人吧。”
时初蹙眉不语,转身要去洗漱,却被按住肩膀。
这一次按住她的,是女性。
叶惟语站在她的背后,凑近她的耳边,“别看羡哥他平时吊儿郎当,其实可是个富家公子哥呢。家里背影之深厚,怕是你连想也不敢想。”
“只不过母亲在国外,他也是大二才从国外交换回来的,所以才这么低调。”
时初肩膀一动,甩下叶惟语按在她肩头上的手,换好拖鞋,兀自往前走,“你说的,跟我有什、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叶惟语的力气还是小了些,抓不住时初,跟在她身后踏进洗漱间的瓷砖地。
“现在整个新生宿舍楼无人不知,羡哥为了你,拒绝了一个女生的告白。”
她从背后抓紧时初的手臂,冷言嘲讽,“呵,时初,恭喜你,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时初闻言,并不动怒,放下手中的刷牙杯。
这些年待在季家,说话更难听的也不是没有过,听见嘲讽便脸红脖子粗,只会让人嗤笑不已。
她转过身来,正对叶惟语,平静询问,“以叶、叶小姐的家、家世,难道不、不算‘凤凰’?”
叶惟语反被质问,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我身家背景远超于你,我不是,难道你是?”
“这、这就奇怪了……”时初敛下眉眼,轻声说道。
“你既、既然自诩‘凤凰’,却看见别人往、上飞,难不成,是你现在的枝头不、不够高?”
叶惟语面色一僵,厉声斥责,“你在胡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时初敛下眉眼,碎发遮挡住了她的半边睫扉,“叶小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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