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凉焰居高临下。
家居拖鞋踩在时初手上的白色纸巾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波纹形状的鞋印,前方深,后方浅,一层灰色,到了时初的手指旁边聊胜于无。
他黝黑的瞳仁浅浅下坠,定睛在始终没有从桌面下面钻出来的时初身上,沉声问她,“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时初抿唇,不吭声,却也不妥协,有时候小脾气上来了,连她自己也拉不住,总想要说一些酸气冲天的话来,可季凉焰真的让她开口,她却又心中有情绪,一声不发,也不起身。
那样子,像是在蜷缩在茶几下的一颗小蘑菇。
还是紧抿了唇角的。
闹起来脾气的。
腿蹲到的酸麻却假装没有的。
季凉焰暗自叹气。
视线淡淡的从时初的身上落到了夏挽之的身上,人却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时初的肩头,强硬且毋庸置疑的拉着时初起来。
时初惊讶,人骤然被高高提起,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她拖着因为酸麻而动弹不得的小腿,一下有以下的去扒季凉焰的手掌。
“季、季先生……腿、腿麻了。”
她轻呼一声,在季凉焰好不容易放开了她之后人踉跄几步,向后跌去,直到腰窝戳到了茶几边缘位置。
又是小小一声哎呦。
季凉焰的眸光隐隐深了。
他转过身去,眯着眼睛,人想往一靠,浅浅靠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
手指一摸,从自己的衣服兜中摸出来一根烟来,点上一根,烟雾缭绕之间,连声音都喑哑了些。
“圈圈那边,我会回去看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夏挽之本身已经平静了。
听见这话,像是被煮沸的了的水,胡乱的四散开花,追着季凉焰就是一连串质问,“季凉焰,你还有没有心?”
“这个丫头是你什么人?圈圈又是你什么人?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够这样不管不顾,你还能够对谁留有情面?”
季凉焰静静的听着,指缝中夹着的烟管很快灼烧的少了半根,烟灰点点洒在了地毯上,与时初刚刚留下的茶渍融合在一起,深色又添深色,像是一团团烟圈散尽了地毯缝隙中。
周围尽是烟呛的味道。
很是难闻。
时初听见季凉焰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冬天里的阵阵滚烟,缥缈又有力。
眉眼中藏着些似笑非笑的嘲弄,“亲生儿子?”
夏挽之一怔。
她听明白了季凉焰的话中话。
人上前两步,高跟鞋跺在地毯上,一步一个深印,将烟灰和时初刚刚的纸巾均踩在脚下,人贴在季凉焰的面前。
“你在怀疑圈圈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季凉焰,你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种程度?虎毒尚且不识子,你为了那个女人的女儿,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相认了,是么?”
“好,你今天有怀疑,我就让你打消这个怀疑。”
这般说着,夏挽之忽而翻出来了自己的手提包,从里面一件件的翻着,知道翻出来一截头发。
“这是圈圈今天剪下来的头发,我装进了这个袋子里,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就去医院,做一趟亲子鉴定。”
说罢,就要去拉季凉焰的手腕。
季凉焰人形不动。
眸光依旧冷淡的落在夏挽之的脸面上,随即又转到时初的身上,随口道,“那可真是亲生儿子。”
夏挽之没明白季凉焰的意思,人看向季凉焰,眯着眼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思索了片刻,忽而脸色便的难看了一些,伸出手指来,颤颤巍巍的指向时初,“难不成,你还想让时初帮你再生下一个孩子?季凉焰?你疯了么?”
“你知道世人将会如何看你们?资助了一个女孩,却搞大了她的肚子?”
刺耳的话语,如阵阵尖锐的凸刺,一下下的往时初的心口上剜,她蓦然按住了自己的手腕,转过因为夏挽之的话语稍显苍白的脸,偷偷摸摸的后退两步。
随即听见夏挽之继续说道。
“可是季凉焰,时浅盈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你就算是让时初怀了孕,又能够怎么样?那毕竟不是你和时浅盈的孩子!”
季凉焰骤然打断了夏挽之的话,眸光捎带深意的看向夏挽之。,唇梢勾起,似是在笑,扫也不扫时初一眼,“我不会让她怀孕。”
语气淡淡的。
时初一怔,夏挽之也哑口无言。
明明昨天晚上才刚刚在她耳中想过一遍的话,这一次,又一次重新回到了时初的耳边。
此刻她不知道应当作何表情,索性什么不做,低头,视线游移的扫在了自己的鞋面上。
随即听见季凉焰的声音,对夏挽之说的。
“你可以走了,夫妻一场,不要让我赶你。”
说罢,人径自转身,往楼梯上方而去,踩在了楼梯上,没有什么声音。
走了几步,似乎是发现身边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时初。
冲着时初招手。
“你跟上来。”
语气是风轻云淡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两个女人之间扔下了什么重磅炸弹。
时初咬着自己的下唇。
在床上听到季凉焰说话时,她松了一口气,现在听到,却有难堪,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脚底下的拖鞋摩挲在地毯上。
脚步缓慢,缓慢又小心翼翼的,跟上了季凉焰的步迈。
偶尔回头,看到夏挽之就站在楼梯之下,神色复杂,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夏挽之身形没有动,人看着时初和季凉焰的背影,看着他们脊梁消失在视野中,蓦然沉下了眸光。
今天不对。
她原本想要让季凉焰去看圈圈,今天看来,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季凉焰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去看圈圈,但是却也向她保证不会让时初怀孕。
但这样不够。
远远不够。
她才是季凉焰的正牌妻子,圈圈才是季凉焰的亲生儿子,哪里有让自己的原配离开而让外人跟进跟出的道理?
想到这里,夏挽之沉了嗓子,声音拉大,响在整个空间中。
“季凉焰!”
她的声音严肃,可惜季凉焰听不也挺,兀自往上走,攥紧了时初的手腕。
夏挽之眼看着季凉焰和时初两个人即将从自己的视野中消失,忽而脑海中微微空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径自对着季凉焰快要消失在楼梯间的衣角喊道。
“季凉焰,这么多年,你恨我怨我当年没能及时通知你们把时浅盈救出来。”
“你不就想知道,当年lun女干时浅盈的人,到底有谁么?”
那抹黑色的衣角停了,站在楼梯间,脚步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