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太子营帐中。
该谁的人都已经睡下了,此刻还留在帐中议事的,就都是这一场战争的主要任务。
最后一战在即,事无巨细便皆要过一遍,力求万无一失。
不过行军打仗攻城略地之类,以秦丰的学识,想要插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故而从开始到结束,他也只是个旁听的而已。
等到万事收尾,诸众告辞后,营帐中则只留下芈正贤、张宗仪与秦丰三人。
倒是开始显得有些冷清了。
“终于要结束了。”
芈正贤的一声感叹,打破了这持续了片刻的寂静。
秦丰与张宗仪听言,也皆露出了松下一口气的表情,不过张宗仪却明白,明天的最后一战才是至关重要的。
如今义军停在楚王戢,距离楚王都仅有不到五里的地方。
即便已经提前封锁了整个楚王戢的官道,但也不能够保证就一定能够留住曹径。
如果留不住曹径,一切就还没有结束。
所以,接下来就是秦丰的任务。
“明天的战事一旦展开,楚王都内必定是要大乱的,所以秦丰你的任务,就是去一趟曹府,尽可能留住曹径。”张宗仪如此说道。
秦丰听罢,略一点头。
而芈正贤则补充道:“不过曹径并不一定会选择坐以待毙,如果你明日前往曹府没有找到曹径的话,需要立刻回来向我汇报,明白了么?”
“明白。”
秦丰立刻回答。
芈正贤又道:“只是曹府毕竟是他曹径的地方,其内想必是危机重重。如果他没有离开,你孤身一人前往太过危险,所以姑且带上二十名禁卫与你同往吧。”
秦丰听言,却是摇头说道:“二十一人会不会太惹眼了,我怕会打草惊蛇。”
“那就十人,至少也要带十个人,否贼曹径身边的那些旁侍你都对付不了。”芈正贤说道,“那天我们与王叔,也就是陶长武交涉的时候,那个青年旁侍的实力你也已经见识过了,据探子所说,曹径但是平日带在身边的旁侍就有八人,加上没有抛头露面的,可能不在少数。”
秦丰听言,也是能够明白芈正贤的担忧,而带上一些人傍身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他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此时,张宗仪便是说道:“那好,秦丰小兄弟你现在便先去休息,明日一早,最好破晓时分就能够出发。等破晓之后半个小时,陶长武会在楚王都的城墙东北角等你,那里的防线最为薄弱,并且距离曹府也最近。”
当他把话说完之后,秦丰便起身应诺一声,动身便离开了营帐。
至于营帐中的张宗仪却是轻叹了一声。
“太子殿下,这么做真的妥当么?”张宗仪突然问道。
芈正贤看着灯火,言道:“不必多说了,事已至此,即便天下人口诛笔伐,我也势必要将此事完成。”
之后,一夜无话。
直至第二日破晓时分,充分休息过后的秦丰,便是借着还没有完全亮堂起来的天色离开了军营。
等到他走出军营的时候,那十名禁卫也才是纷纷现身,就跟在了秦丰的身后。
一路步行,他便朝着昨日张宗仪所说的王城东北角赶去。
在差不多将要到达的时候,他便看到了一道稍微熟悉的身影,此刻正在城墙边上踱步。
秦丰走近的时候,陶长武还稍微一愣。
“没有想到,太子竟然会派你出来。”
陶长武说道,“不过你来也好,相比于其他人,曹径对于你的了解最是浅薄。”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与秦丰同行的十名禁卫之后。
说罢,他便是从纳戒之中,取出了两副勾爪,而将其中一副递给了秦丰。
但当秦丰接过勾爪的时候,看着仅仅只是连接着一个木柄的铁爪,却不知如何使用。
陶长武没有多说,手指间刚流露出一丝灵力,便迅速被勾爪的木柄所吸收。
随即只听一声轻微而清脆的声音响起,他手中的勾爪则立刻脱离了木柄,朝着上方迅速飞了出去,最终是牢牢地吸附在了城墙的顶端。
秦丰细细看去,才勉强看到了那连接在木柄与勾爪之间的一根仅有头发粗细的丝线。
“走吧。”
留下了一句话后,陶长武便是直接借着勾爪,飞身朝着十几米高的城墙上端飞身而去。
秦丰见状,也是不再过多犹豫。
依照刚才所看见的那样,他也是调动灵力触动了勾爪之内的机关,随后则是赶在陶长武之后来到了城墙之上。
两人刚一上了城墙,便是立刻被一名巡逻的士卒发现。
不过那名士卒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直接被随后赶到城墙上的禁卫给敲晕了过去。
这毕竟也是楚国的士卒,所以芈正贤也是对这十名禁卫下过命令,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滥杀一人。
嘟嘟!
悠扬的号角声从远方传来,毫无疑问是将近五里开外的楚军,已经开始集结了。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陶长武如此一句之后,便是动身跃下了城墙。
而秦丰也是紧随其后。
……
莫约六点半的清早,曹府之内是一片狼藉,还在打扫收拾的也都只是一些无处可去的老奴。
而此时,曹家正堂内。
“老爷,您还是快走吧!”
一名老管家劝说道。
但曹径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而那名管家立刻说道:“车马已经给老爷备好了,根据几位大人传来的消息,太子的军队用不了一个小时便能够兵临城下,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走不了了,老爷,您还是趁现在快走吧。”
可即便老管家一再劝说,曹径却依旧还是摇着头。
“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我就是想要看看,像我这样的人,最后能落到个什么下场。”曹径如此说道。
“老爷!”
“老崔,算算时间,你跟着我也有快四十个年头了吧。”曹径说道,“你这一家老小,这些年来可没有少给我惹事儿,呵呵。”
“老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您……”
“老崔,还记得你当年卖身葬父的时候,还差点被人贩子骗走的事儿么?”
“记得,记得,当时还是老爷救了我,老爷的大恩大德,崔富贵记了一辈子了。”
“你岁数比我小些,也不要张口闭口就一辈子一辈子的,你往后的日子可还长着呢。”曹径说道,“既然你还记得,就惜着你这条命,趁现在走吧。”
“老爷,既然您不打算走了,我也不走了。”
“那你的家眷呢,他们怎么办?”
“我早已安排妥当,而我自己的命是老爷给的,今天便在这儿陪老爷了。”
“呵呵,我这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倒是你老崔家的香火还得以延续,可见老崔你的命比我好啊。”
说到这里,曹径便是拿起了身旁的茶壶,分别倒了两杯茶。
他一指身旁的那张椅子,便是说道:“老崔,今日你我平起平坐,陪我喝杯茶吧。”
老崔此时也不推脱,拱手领命,便是坐了下来。
两人同时端起茶杯,相视而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言语。
崔富贵看着手中的这杯茶,便是吨吨喝下了肚子。
“这四十年来,府内的大小事务都要你来操持,可真是辛苦你了。”曹径端着茶杯,如此说道,“不止是府内,还有大网的诸多事宜,可没有让你少操心。”
“既然跟随了老爷,这些就是崔富贵应该做的。”崔富贵如此说道。
不过话音刚落,他便是将手中的茶杯,而后往后一靠。
“老爷,富贵这一辈子跟了老爷,遇了很多人很多事儿,倒也是把这人世间的冷暖看了个通透。”崔富贵说道,“实话实说,老崔这辈子做过太多的坏事,以至于时常会想着自己的死法,是被仇家找上门后砍死,亦或是吊死。只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临了了,我竟然是被老爷毒死的。”
说完,他便是笑了。
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这条命是曹径给的,所以当他发现茶里有毒的时候,也还是毫无怨言地喝下去了。
“老崔,为了新楚的意志得以延续,我也只能委屈你了。”曹径如此说道。
而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也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并且当他起身的时候,崔富贵已经死了。
可见,这是剧毒。
至于曹径自己,事先服下了解药,不过仅有半剂量,毒发身亡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因为他是站在楚国大网,也就是新楚最顶峰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也在劫难逃。
自尽是他唯一的选择。
不过在死之前,他还有些话要说,有些事情要做。
当他走到正堂门外的时候,秦丰与陶长武,也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别来无恙啊,曹径。”
陶长武说道。
而曹径看着陶长武,却闷笑一声:“我不曾想到,到最后背叛了我的人,竟然会是我托付了整个楚国西境的陶长武。”
“从未效忠,谈何背叛。”陶长武轻笑一声,“什么楚国大网什么新楚,我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只是你曹径太轻易就相信别人了,一个一辈子就见过两次面的人,却能够得到你如此器重。”
“你入仕那年,新楚可还未没落,这般的权力巅峰你敢说你未曾心动过?”曹径说道,“只要你不背叛,死守半年时间,新楚便可替代旧楚。我死了,你便是权力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