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起兮,大雪漂泊。
九九想不到,陈长箫和其它人亦想不到,原本以为那悟忘是要回了东海地域继续做他的和尚,没想到他竟然独自一人前往纵横山脉。
他去那里的目的想来只有一个,那就是通往冥族之地跪求那三皇之首阎罗为他开一次轮回之眼。
当悟忘离开舢州站在山巅之上望着西的尽头时,心中只是茫然若山海虚渺,他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堂堂三皇阎罗就连鬼王都要敬重三分,他一个普通和尚又岂能让他大废神魂开一次轮回之眼?显然答案是不太可能的。
只是,或许在没见到九九之前,悟忘不会那样会相信这世间有八百年轮回之事。
五年前,三岁开始入佛门的悟忘已经修佛十余载,十五岁的他,在东海地域佛音寺千名弟子中已经成为德高望众者,十二年习得的经书佛论乃千人弟子中第一,与那佛音寺三十二岁的大弟子辩论五个时辰,整整一个白昼,那大弟子以半句经文未对上败给悟忘,从此闻名于东海地域。
不管是望名玄门还是一方世家,无一不知佛音寺有一天才弟子一人胜过千人,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不过,除了佛门自己,其余玄门世家和江湖散人都为做出如何的惊讶。
就算佛门经书道理胜过天大,它终究只是一个道理,世人想要存在于世,若是靠几个大道理就能逍遥自在,那这个世界就不会是一个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的世界了。
悟忘那时的年轻气盛无疑让他对这些个佛门道理起了怀疑之心,自己引以为傲的天才名号在寺中是收众弟子仰慕,甚至被所有寺中长老和方丈万分器重。
可是,当十二年为踏出佛门半步的他开始带着这身本事去天地间游荡时,来自路上的一切险恶和危险令他总会认为所谓的经书道德在真正的世界面前,不过是一种虚伪的东西。
悟忘从三千米高的佛音山下山,第一次便是见证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被一群山间土匪带进了山洞。
见到这一幕,悟忘毫不犹豫上前拦下几名壮汉土匪,报上自己姓名和佛音寺的出生地。
听完他的自述,几名土匪相视一眼,那久有文明的佛音寺第一天才想不到竟让自己给碰见了,也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悟忘看到土匪对他的身份有些敬佩之感,顿时便要说出大道理论说服他们放了小女孩。
悟忘说了半晌,以一抹微笑结束,本以为几名土匪会听了他的话,从此不再作恶,因为他说的话,若是让同门弟子听了,就会躬身做礼,毫无反驳直言,但是就在悟忘没有注意到的片刻,土匪的眼中闪过一丝狞笑,悟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虽然觉得有些不好受,但还是未去想太多。
“佛音寺第一天才弟子悟忘小师傅想来是一个人下山游历来的吧?”
扛着少女的土匪不怀好意的试探问道,悟忘不知其意,听到前半句话是夸赞,顿时心生
满意,淡淡回道:“施主正是。”
“这山中除了你便没有了其他同门?”土匪嘴角勾起一丝可怕的笑容,手中的拳头握紧起来。
“施主请放心,这里除了小僧,便无同门,施主若是听信小僧,放了姑娘,放下屠刀,我佛乃慈悲,天地看人,今后定会眷顾施主,或是父母,或是儿孙,理因享成大道。”
悟忘微微躬身一礼,仍是面带微笑。
几名土匪哈哈大笑起来,大步往前走去,悟忘以为他们会将少女托付给自己,欲抬头道声阿弥陀佛。
然而,就在这一刻,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那日本无风,可当土匪站前来时,便是有风袭来,不是清风亦不是微风,是凛冽的刺骨之风!
“臭和尚,跟老子扯个狗屁佛门道理,敢拦下老子我,怕不是想挨老子拳头?!”
话语间,为首土匪一拳挥去,虽然他的修为只有灵真境,但对于体内只有修灵境三层灵的悟忘来说,便是死神降临到他的面前。
为首土匪一拳轰出,直直打在他的右脸上,没有任何征兆,亦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在那少女的瞳孔之下,悟忘脸上扭曲成一团,整个人如肉球一般飞了出去。
他足足在半空中飞出近百米才落下了地面,口中雪如柱喷出,在半空之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落在地面的他全身失力,眼中朦胧。
这世间的人,除了那些只会说不会做的佛门弟子外还会有谁会听毫无屁用的人间大道理?世间总会存在美好,天下想来还是大部分是崇尚真善美的话不过是弱者自欺欺人罢了。
天下所有佛门总是处在清净之地,总是要与外面的一切基本隔开,只念自己的经,悟自己的道。可那样的完全唯心除了能让自己在脚下寺庙这块小土地上获得一点自我安慰以外,拿去浩浩荡荡的人海苍天下,终只是天上浮云,一阵风来就能将之挥散而去。这样的一切,归根到底是元灵大陆上佛门的自我堕落,不与世,不和群,不看透这天下,只看完自己的脚下,这是无用,亦是毫无所用。
悟忘躺在地上起不来身,眼皮艰难的撑着,口中的鲜血不止往外流,耳中嗡嗡作响,但依旧清晰的是几名土匪们的狞笑声。
他们说着“什么狗屁大道理”往悟忘身体上跨过去,大笑,狂笑。
悟忘伸出手臂张开手掌扯住最后一名跨过他身体的土匪。
“放……放开她……,我佛……我佛……我要救她,我要杀……杀了你!”
悟忘吞吞吐吐说出,此时此刻,他在脑中一片混乱的思绪下说出了“杀”这个字!
此乃佛门禁词,然而他现在忍不住要说,甚至忍不住要做,十五年来,他第一次说出“杀”这个字,那一刻,他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违背世间道义的话,而是真正的世间道义!杀了他,就能救出姑娘,杀了他,就能让以后被他伤害
的人避免那个时候的到来,杀了他,为天地间除害,比起整天坐在黄墙庙堂中说些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话来得更加真实。
“杀了我?”
那土匪冷笑,小腿用力,便是一脚将他踢飞出去,悟忘的身体狠狠撞击在一颗大树身上,十米高的树上青葱绿叶哗哗作响,掉落一大片覆盖在他的身上,颤抖不已。
“哼!”
土匪有冷哼一声,扛着不敢接着看下去的少女扬长而去,后者紧闭双眼,眼缝中挤出更粘的泪水,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谢谢,悟忘模糊的看见,念过十几年佛经的他自然能看出少女说的什么,他只淡淡一笑,便晕了过去。
待到他醒来时,自己已经回到了佛音寺。
躺在床上,睁开如同被数根针猛扎之后疼痛的眼睛,熟悉的房间木香传进他的口鼻,窗外的阳光如履,映射在床上和他的身上,他转过头,床外坐着自己的师父。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你临走前,为师刻意在你身上留了印记,所以一旦你发生危险,为师能够即使知道,可惜为师还是来得太晚,不过那土匪并未起杀心,想必这就是大祸之中存在大富,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师父轻声说道,手掌竖前。
悟忘起身看着师父,若在以前,悟忘定回认为师父说的是大道理,需要牢牢记住,可是现在,他低下头,脑中思绪复杂,陷入了沉思。
那一天,悟忘没有与师父多说几句话,只是出门而去,看庭前花开花落,闻山间细水长流。往后的半月,他也总是这样,以前不论是早朝还是晚诵,他无疑是最积极的那个弟子,只是现在,每天除了睡觉和站在寺外一整天,一句话不与谁说,一本经书不曾翻过,在寺中所有人看来,他似乎此刻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半月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悟忘从床上惊醒而起,他点亮烛火,脸上虽是满汗,但眼中却是即刻平静,显然那梦是常在夜晚出现,他自己也是见怪不怪了。
他闭上眼睛回想,那梦便是半月前自己在山下被土匪袭击的事,梦中最后的画面是哪少女的眼睛,绝望的眼睛,不敢睁开的眼睛。
……
除此之外,在悟忘这十五年来,还一直有一个怪梦出现,这个梦不是噩梦,从未惊醒过他,相反,那梦反而令他更加的熟睡。
悟忘扶助眉心,仔细回想,以前不觉得那梦有什么,但现在,他开始真正的在意起来,不是他对那个梦有什么问题,而是,他从一个被佛门思想灌输失去七情六欲自我解剖的顽固弟子开始慢慢从满了对那些未知事物的好奇,甚至是**,有的,他想知道,想触摸,有的,他想抓住,想占有,更有的,他想憎恨,想打破!
想到这些,他猛地摇摇头,终于在万千复杂思绪中找到那个梦,那个在熟睡中清晰至极,一旦醒来就可能被完全忘记的梦。
一个女子,和她的背影,和三条毛茸茸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