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玥,今日之事,你不要向外面大嘴巴,明白了么?”
“奴婢明白,奴婢不会向别人说王妃今日来这家医馆的事!不过……奴婢不明白,王妃好好的,究竟为何突然要来这家医馆?这些药……?难道王妃你的身子……?”
秦沐瑶苦笑一下,将某种情绪暗藏在眼底,“开医馆的,当然是为了赚银子挣钱,就算没病的人来就诊,他都能给你找出一大堆毛病来!今日咱们来了这医馆,还能逃得了消费么?”
映玥似乎恍然,想说什么却还未来及开口。
秦沐瑶的话又至,“这药不能浪费了!”
心中却暗苦。
她是相信那位大夫的!!!
而且……这么长时间了!从楚国到北漠用了三个月时间。又从北漠回到禹城,又用了两个月时间。而回到禹城,是自离开禹城将近一年的时间。从回来的那一日到现在,又是半年过去了,这期间渡过了一个晚秋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还有……次年春暖花开,从阳春三月,再到现在的丽春五月……
这么长时间了……
是啊!这么长时间了……
若是身子完好的女子,又怎会在这么长时间内,几乎与夫君每日朝夕相伴,都未有所动静呢?
所以,怎能不让她怀疑自己的身子,是否出了问题……
而今日之行,也恰恰证实了这一点!
证实了她心中所隐隐猜测和担忧的!若非如此,她又为何要来这医馆一趟?尽管她很不愿意去接受这个被证实的现实,但是,这就是现实,她不愿意接受,也必须得接受!
秦沐瑶醉眼惺忪抬手一指,惨笑一声,“老天,你愚弄我,很开心,很好玩儿对么?”
“你为什么要夺走我在乎的东西?让我这么痛苦?你干脆也将我的命夺走算了!”
“你为什么偏偏留下我的命,让我一次次尝受着痛苦的滋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啪”一声,手中的酒坛被狠狠摔下,落地四裂,剩下的酒哗啦啦洒在瓦片之上,细微的流水之声,清晰可见。
一道墨影闪过,“本王何时允许你再酗酒?”
秦沐瑶闻声,转身望去,身子却在酒意之下,一个踉跄,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托扶住她。
她笑,双眼迷离。
“程连津……”
她抬手轻拂过他的颊。
“你还记得当初,我刚嫁给你时,对你曾说过的话么?……”
“你喝醉了,本王抱你回去休息!”
“我不要!”她歇斯底里一吼,有泪洒出眼眶。
他顿住动作,就这么托扶着她,看着她。
她凄然一笑,双目迷离,却又噙着水光,继续轻拂他的颊,“我当初对你说,我一出生,便天降异兆,还对你说方士为我卜卦,说我命硬,将来嫁夫克夫……”
“呵呵呵……我本以为这些都是我胡编滥造的戏言,是我本以为!但现在看来,非我胡编滥造,而是确有其事!”
“本王不准你再胡言!”
她摇头,“程连津,自我嫁给你之后,何曾像其他夫妻般,过着夫妻本该过的日子?”
“呵呵呵……现在回头想想,我果真是如我当初所言,命该死的硬,还嫁夫克夫……”
“……对不起……”
“够了!本王不想再听你胡言下去!”
“程连津,难道我说的是错的么?你若当初娶的不是我,而是其她任何一个女人,你现在,小世子小郡主大概都有好几个了!”
“而我,又给了你什么?”
“呵呵呵呵……可这些都还不算是最糟的!”
“更糟的是,我以前给不了你,以后,也依然给不了你!”
她退离他的臂膀,踉跄转身。
仰头,眸中滢着水光,迷离而又波荡,“程连津,我们和离吧!”
“我收回以前对你的承诺,什么不离不弃,生死相随……在现实面前,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痴人幻梦!”
“你也可以去寻找其她女人,你想要多少女人,让她们为你生多少孩子,……都是你的自由!也是在这个世界,像你们男人本应有的..”
程连津眸底暗光闪过,抬手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打横抱起。
如暗夜星子的眸,隐含怒意,“本王对你说了几遍,不准你胡言!”
语落,从屋脊之上,飞身跃下。
屋内,烛火摇曳。
秦沐瑶被平放于榻上,身覆锦被。
或许是在酒意之下,即便是被解去了穴道,也还是抵不过强烈的酒意而溃不成军,昏睡过去。
整间屋室内,充斥着一种压抑的氛围。
压抑到几乎令人窒息。
“说,王妃今日去了哪儿,都与什么人有过接触?为何王妃会突然受刺激?”
映玥跪在地上,被这种压抑的氛围压到浑身颤粟。
“回,回王爷,王妃今日去了一家医馆……”
后面的话,将她随行所知所看都合盘供出,也包括在诊台前王妃与那位大夫的片刻冲突。
最后,还将所抓来的药也都一并呈上。
次日。
陌篱将药送回禀告自己所查,一切如映玥所言属实,只不过,王妃也向映玥瞒了些事,映玥并不知事委真实实情。
程连津浑身阴霾骤然升起,袖口下的拳,握的嘎吱作响,指节泛白。
难怪,难怪她昨夜会突然酗酒,会突然对他说出那番话。
锦绣阁中。
秦沐瑶酗酒昏睡了一夜,终于在次日中午醒来。
醒来之际,头疼到几欲裂开。
映玥端了青淡的午膳过来,“王妃,你醒了?”
“映玥,我昨夜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脑子好乱……”
秦沐瑶晃了晃脑袋,直觉有许多纷杂混乱的画面在脑中闪过,她却拼凑不起来。
“还说呢!王妃你昨夜上了屋顶喝酒,奴婢怎么劝王妃都不下来!最后还是王爷将王妃送了下来……”
秦沐瑶心中一悸,喝酒她当然记得,她心中郁结无法排解,所以才上了屋顶大肆饮酒。
却不知…是他将她从屋顶送回的么?
混乱的画面闪过,没错,是了!似乎的确是他将他送回……
似乎,她还对他说了很多话,都说了些什么,她无法记清。
但是心中痛的一抽一抽的……
映玥过来扶她,“王妃,先进些食吧!这里有一碗醒酒汤,是王爷特意命人准备的,只待王妃醒来将它喝下!然后再进些清淡的食!”
“哦……好!……”
秦沐瑶套在脚上一双丝履,也未更衣,只是在肩上披了一层外罩轻衫。
来到食桌旁,坐下。
映玥将那碗醒酒汤双手捧过,递给她,“王妃,先喝了这碗汤!”
“好……”
秦沐瑶出奇的温顺,双手接捧过那碗汤,也未用勺慢饮,而是仰头,“咕咚,咕咚”将其灌入喉中。
眼角,却在无意间瞥到屋角摆放的一只木制摇马,和一只小小的婴儿榻……
心中瞬时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楚……
“本王妃头痛的厉害,不想身旁闹腾,带它去吧!”
“……是,王妃!”
映玥只好领命,抱着怀中并不安分的小雪球,转身踏出了房门。
目送着映玥离开锦绣阁的院门,秦沐瑶眸中染上黯然,将房门一左一右关了起来,并上了栓。
转身,背靠门板,身子,缓缓下滑……
无声的泪痕,从眼角溢出……
模糊的视线,转望角落摆放的木摇马,抬步,行去……
那一日,她将自己关在屋内,一步未曾踏出,跪坐在木摇马和婴儿榻之侧,无声,轻拂……
而却不知何时,另一个身影在门外矗立了良久,良久……
那个身影一身墨衣,修长,挺拔……
她现在,无疑是为自己判了死刑,她给不了他想要的。
而她,也将永远无法走出心中那段阴影。
还让她如何与他…安心共度余生?
她不是个容忍大度的人,更是个眼中揉不进一粒沙子的人!
她爱他,她便要独霸他!
但她独霸了他,她却又能给他什么?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己日益渐增的愧疚之心。
呵……
“希望渺茫”,不正是,“基本无望”么?
现在就连她自己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都成了奢望……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便是一生毁灭性的打击!
或许,她若不曾体验过身为准母亲的那份欣喜那份情感,她便也不会心灵如此灰暗。
毕竟,她也曾认为,没有拖累的潇洒,无可媲拟!
可问题是,她经历过,经历过了那种情感!那种神奇的,神圣的……
一个小生命在自己身体中,生根发芽,慢慢成长……
可是,他却只是才生了根,才抽了芽,还未及慢慢长大,她,便弄丢了他……
那种连心撕痛,也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的他,还未来的及让她见一面的他,便成了一缕亡魂。
呵……
或许是上天在惩罚她吧!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没有守护好她的孩子,让她的第一个孩子变成一缕亡魂,她没有资格再拥有第二个孩子。
没有资格!
可是,这又是她的错么?她痛苦的撕心裂肺之时,她又该向谁讨要这份债……
到最后,错的只是她,受到上天惩罚的,也是她!
这份惩罚,又岂是只在惩罚她一个人?
全世界,她只剩下了他,她的夫君,她的丈夫。
她所受的惩罚,也必是牵累于他!
凭什么?她一个人的惩罚,要两个人来受?
只有她一个人来受,便够了!
那一日,她在屋内,他在屋外。
她身侧守着木摇马,婴儿榻,心中想的全是他和她未曾见过面的孩儿。
而他,则在屋外守着她。
高挂的太阳西去又落下,夜幕降临,又到次日的黎明光辉洒下。
那紧闭的门,依然紧闭着。
他终于,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