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慕容子青,慕容府的世子。
他做所有事都是一丝不苟的,无论是穿衣,行步,说话亦或是脸上的每一个神态。
他永远挂着波澜不惊的微笑,说话永远有条不紊。
他是武道天才中的极品天才,也是治国智囊里的绝顶智囊。
外表上他精致而高雅,平静而淡然,但心中却隐藏着浓厚的烦躁,但这烦躁无法左右他的思绪和行为,反而成了他的助力。
天下里的很多人,都被情绪和欲望左右了,该收时不收,该放时没得放,结果一生将尽,才发现都没靠自己本心在活,后悔又有何用,抬头已是末路,回头只剩无助。
而修法之人,会选择至少一种情绪或者欲望去修炼,去加以克制或者积累,让身体充盈这种东西,以此作为法力的根本。
所以他修习烦躁,所以他的火术那么强大,所以他对敌的姿态不再是那个翩翩公子,而是一把凌厉的剑,一出手,便要锋芒无限。
但没有人知道他的金术更厉害,自然也没人知道他其实更会用剑,也没有人知道他纳物玉里的一物,可以与他的剑术相得益彰,可以一念之间,毁去他想要毁灭的一切。
但恶人可以毁,恶地可以毁,但恶念该怎么毁去?
人的善与恶仿佛冥冥中已定的东西,任凭他慕容子青惊才艳艳,天下无敌,却也无法左右善恶的灭生了。
他为云放送行后,有几拨来追捕云放的人马被他一一拦住,这些且都不提。
言儿和夏前辈都已经离开了落雨城,他让思雪就留在了慕容府,思雪并未拒绝,夏前辈和言儿就更别说了。
寒来暑往,已是一年。北部叛乱,烟云漠的王——夏灵修,举兵南下,桃花镇是他们要踏平的第一个地方。
对于飞行,他——慕容子青,在十三岁时,便无需依靠风术,只要念到之地,便可以身至。
他的神识现在又已大涨,可以覆盖方圆百万里,足以包括整个烟云漠。
所以他念头一动,身体已经到了烟云漠的帐营。
“思邪王,别来无恙啊!”他对帐营中的男子微笑道。
场上是烟云漠雅南族的一众高官,看到他,各自都是沉默的,生出一种压抑。
“慕容世子,你不必说什么了。老子不服万花城的那个娘们,若是世子你做皇,老子服,就算你现在要杀进皇宫,自己当皇,老子也甘愿辅佐你。”夏灵修说。
“夏兄,你想南下,子青不干涉,子青来这里只是想拜托一件事。”他说道。
“世子请说。”夏灵修说。
“桃花镇皆是无辜的民众,希望夏兄不要伤害,你来我落雨城,我也在城中送你。”他微笑道。
“好,我答应你。”夏灵修说道。
以他——慕容子青,之能,他要是不想让叛军南下,只需拿出纳物玉的东西,片刻,整个烟云漠都可以再无一人。
可那样对吗,也许对,但还不够对,所以他选择了允许,允许叛军南下,叩问万花城中的那个女人。
或许,他也可以直接将万花城中的赵姓女子以及姬姓皇族杀掉,然后取而代之。
或许,他也可以在落雨城的天空振臂一呼,整个天下的王和百姓都会响应他,这个天下也是他的了。
但他觉得不必,他知道那样或许是最方便最一劳永逸的,但那样会让他渐渐失去了判断。
因为身在局中反而会不知局,也许他可以保持清醒,永远做一个明君,可万一不呢。
何况,君王也不过是一种职务罢了,他可以帮天下老百姓看着帝座上的那位,这个君王若是励精图治,造福百姓,他就放任他。
这个君王若是昏庸无道,他便找人替了他。
所以万花城中的那个女人这些年当皇帝当得不错,他就让她继续当。
可不错,不代表这个女人就没有错,她也犯了不少罪行,但他无需亲自来教化她,烟云漠的叛军已经够了。
烟云漠的众人不服她的做法,那就让烟云漠的王带着他的铁骑去问一问她,无需长篇大论,也无需血泪控诉,只要这铁骑声声。
当北方的铁骑踏入桃花镇时,军队遵循王的指示,不伤害人。
可桃花镇的人对军队的反应却很激烈,这些百姓也是的有趣的,当烟云漠的铁骑没有来时,大多数人讨论起他们的女皇从来是不用好字眼的。
比如女皇对赵姓之人过分恩宠,导致即便是桃花镇一个和女皇的赵家毫无关系的赵姓之人竟也敢飞扬跋扈,然而当地的地方官却还百般包庇。
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于是有人就嚷道,真不如让烟云漠那边的人来一趟万花城,把咱们的女皇抓回沙漠当王妃。当然这些话都是私下讨论的,不然以女皇的脾气,还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民怨沸腾的事来。
但真当北方的人来了,而且是来势汹汹,好像要和咱们的女皇干起来的时候,所有的桃花镇人都对北方铁骑怒目而视。
其实夏灵修的人如果进镇的第一件事是杀人立威,那桃花镇的人肯定是桃之夭夭,谁也不顾谁的死活了。
但人有的时候就是不知好歹的,别人放过自己一命,于是就开始得寸进尺。
于是有人拿着鸡蛋黄瓜砸向军队,还有人拿着镰刀和斧头要和军官拼命。
一个雅南族的兵在王的不许扰民,不许伤人的命令下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被桃花镇的人如此侮辱,还拿斧头砍伤了一个兄弟,他含着憋屈的泪水拔刀就宰了那个拿斧头的人。
全体雅南族的官兵一致叫好,把拔刀杀人的兵视为英雄。
“杀人了!”眼见异族人果然凶残至极,行凶杀了人,所有的普通民众开始逃亡,谁还管自己刚才口中所道出的民族大义。
“来人!”夏灵修笑眯眯的开口,“把这个违反军令的家伙砍了。”
夏灵修虽然笑意浓烈,但语气却透着淡漠。
坐王,就该有王的威严,该表示宽容的时候王可以很宽容,但此刻,王必须处理了这个违抗了命令的人,不管这个人的理由是什么。
所以,那个兵死了。
“王,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此行不知要经过多少城镇,难道一路上就这么忍受屈辱?”一个军官愤懑地说。
“稍等,他要来了。”夏灵修笑着说道。
一个紫影忽然落在所有人视野中央。
雅南族的人对这个身穿紫衣的人怨恨无比,都用怨毒的目光盯着他,要不是这个慕容家的世子,他们也不会死一个兄弟,尽管人们称慕容家是天下的慕容家,但慕容家本来就属于凤栖国人,连服饰也是凤栖国的服饰。
“夏兄,是子青考虑不周,让兄痛失了一位子民,实在是罪过。”慕容子青淡淡说道。
“哪里话,是夏某不守诺言在先,怪不得你。”夏灵修笑道。
“这条路线是该改改了,天下,还是太小了。”慕容子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王说的,从纳物玉里拈出一物,却是个浑身血红的剑。
此剑“亦邪”,却是远古一个杀人如魔的剑修所用配剑,被封印在极南的冰山之巅,被子青十一岁所得,此后便一直放在纳物玉中。
这剑中本来就有一个狂躁的剑灵,当“亦邪”从纳物玉中拿出来后,剑灵一下子闻到那么多血肉之气,就要从子青手里挣脱出去,宰了所有人,饱食一场。
但剑灵却发现他根本无法操控“亦邪”了,甚至连将“亦邪”弄得晃动的能力都没有,因为,拿他的是子青。
子青握着剑,向西划了一剑,然后剑收回玉中,而西边连绵的山脉也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土地,是比烟云漠还要好的土地了,而且面积基本上有四个凤栖国那么大了。
这一剑之威,不仅是烟云漠的一整族人看到了,慕容府也看到了,万花城的女人也看到了,极南的诸葛皇族也看到了。
这一剑之威,立马传遍了整个天下,让所有人知道了那把叫“亦邪”的剑。
“夏兄,你就从新开辟出来的地方走吧!现在也没有名字,不知兄死去的那个子民叫什么名字,不如就以他的名字命名吧!”子青淡淡笑道。
尽管心里的震惊是无以复加的,夏灵修依然是笑眯眯的脸,他们这群修行者,喜怒哀乐早已不在脸上,也不在举止间,所有的情绪与欲望都深深锁进了身体里,但当他们需要强大时,它们就化作了力量。
夏灵修笑着说道:“多谢世子了,我死去的那个族人叫云涛,看这块地方虽然还没居民,但面积却比整个凤栖国和忘忧国加起来还大几倍,就叫‘云涛国’吧!”
此后,这支铁骑开始从云涛国开始进发,至于途中遇到来自譬如凤栖阁、君子楼以及各大书院的阻拦,姑且莫提。
还有几个书院却被烟云漠的王劝服了,一起要去万花城“问候”那个女人。
慕容子青又以一剑之威,在东方的海域划出一道不知多大的深渊,海水全部涌进深渊里,裸露成片的陆地。
万花城无辜的民众便向东迁移了。
漠北的王,书院的君子,一起去万花城“拜会”他们的皇,至于之后是皇反省她的不足,还是王一怒之下斩了皇取而代之,亦或是书院君子临阵倒戈,慕容子青都不再去理会了。
王有王的路要走,君有君的路要走,他慕容子青,也有他的路要走。
这一日,在极南的冰山之巅,升起巨大的紫幕,复姓慕容的男人化作一片紫光飘散在整个天下。
这一日,天下的所有人都知道,这片天下,原本没有天道,此后便有了,这片天下,原本没有天意,此后也有了,他的名字就叫慕容子青,或者叫‘青天’。
这一日,慕容府里叫陈思雪的少女哭了,当天晚上,少女梦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慕容公子对她使了他的成名技“紫龙催焰”、“凤凰归雪”,然后一对紫色的龙凤飞入了她怀中。
第二日,她怀孕了,于是她成了天母。
第三日,极南的冰雪之地走出一个*的男子。
然后,他的身体上覆起一套由情绪法则凝聚的白衣。
他有一个纳物玉,是一个白色的玉佩,名叫“白羽”,里面有一把剑,名叫“亦邪”。
他就是慕容子青在化为天意后留在天下的一缕分神。
他的本体已化为天道,监察天下,而分神则留下来在芸芸众生中体悟。
只是,慕容子青已经化作青天了,那他的分神也不再是慕容子青。
子青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凤栖阁死去的年轻君子纪甫贤,既然自己不再是慕容子青,而且这具分神的实力也在二流高手左右,那就让干脆以纪甫贤的名头行走天下吧!
只是子青的火术太出名,所以“紫龙催焰”、“凤凰归雪”这种太有标志性的法术都不能用了。
他决定以后就用自己的金术来御剑,以无敌剑意斩妖除魔。
而子青在化天之时,怕分神控制不了“亦邪”,于是对“亦邪”施加了封印,使得“亦邪”成了原本的白色。
加上“亦邪”太出名了,现在的颜色也恰好掩人耳目。
而且这具分神除了本身的气质已经腰间那枚“白羽”之外,打扮、身形和容貌都与子青不同。
总之,化天之后,天下再无“慕容子青”,只有重生后的纪甫贤。
慕容子青的法力跌落到只有二流高手左右,只能使用风术飞行,而他擅长金术,也可以操纵“亦邪”御剑飞行。
不过他决定用这双脚走遍天下,体悟人间的种种。
他一直从极南雪山往北走,天大地大,走到哪里就体悟哪里,他早已修成长生,连带着这具分神也是长生的。
而与本体之间,虽然思维和之前的记忆是相同的,但以后他们却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他与主体有各自的思想,而且分神的记忆会共享给本体,而本体的记忆却不会回馈给分神。
慕容子青是没有挑选方位的,只是随着心意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穿越了多少无人的荒原。
终于来到了一个小镇。
只是小镇异常的冷清,不过刚入夜,却一丝灯火也没有。
从冰雪之地走出时,慕容子青就关闭了强大的神识,既然是体悟,那何必作弊呢。
他也无法清楚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镇子有很大的蹊跷。
除了街上了无一人,街上一盏灯都没点之外,还有若有若无的凄厉惨叫。
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这叫声仿佛就发生在目光所视的前方,可前方却根本就空荡荡的。
这种诡异搅动得他心头的烦躁更加剧烈,而他的眼神则越淡然。
再走两步,忽然出现一个面色惨白的小女孩,衣衫褴褛,手里捧着一个血红的东西,走进一看,原来是馒头,上面全是干涸的血。
“公子,我请你吃饭。”女孩子从阴森的脸上咧开怨毒的笑。
她激动地走近慕容子青,叫道:“我请你吃饭啊,你怎么不吃?”
这馒头是实物,小女孩作为死去的鬼,本来触碰不到,但她现在怨念极重,故可以控制馒头的运动,所以她现在好像是宗手捧着馒头,实际却是用念头在控制了。
鬼杀人,通常只用三种方式,一种是让人产生幻觉所以造成意外,一种是趁人惊惧控制人的心神直接自杀。
最后一种则是御物杀人。
修炼之人也可以用强大的神识御物,但威力反而不如法术,所以强大的法师即便可以用神识御剑,如果不擅长金术,也绝不会成为剑修。
那女孩见慕容子青只是淡然地看着他,不惧怕也不逃走,忽然厌恶地说:“你也是他们请来的臭法师吗?”
女孩说完就挥起手,身边有几块巨石就扑向慕容子青。
只是慕容子青都不愿花费神识去挡住巨石。
他也没有发动体术躲避,任由巨石砸在身体上,作为二流高手,这些物体攻击已经对他无效。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慕容子青轻轻走近小女孩,依然淡笑地问道。
小女孩像见了“鬼”似的嚎叫着逃跑,慕容子青也不管他,就坐在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上的椅子上,遥望星辰。
天慢慢亮了,直到太阳照得老高了,才有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和门,然后庆幸一晚上什么鬼物也没遇见。
早餐店的老板看见慕容子青坐在自己的摊位上,看衣着打扮,像是有钱人。
只是他们天水镇极少有外地人过来,老板于是十分礼貌地问道:“公子,来天水镇这里,是找亲戚?”
慕容子青想着昨晚遇见的小女孩,望着这会儿才开始忙起来的芸芸众生,觉得这世间受苦之人不都是自己要寻找的人吗,说道:“是啊,我在找亲戚。”
老板又笑着问道:“公子,那我先端碗本店的特色让您尝尝,您再跟我说说您亲戚住在那条街,姓甚名谁,没准我能帮上忙。”
慕容子青微笑道:“多谢大哥了。”
慕容子青虽说不用饮食,但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吃饭喝水,也能加深他对天下的体悟。
老板令伙计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老板在伙计后面跟随着,说道:“公子,您先尝尝本店的手艺,那绝对是咱们天水镇最好的味道之一。”
慕容子青优雅地处理着眼前的大碗面,但动作优雅,且每一口都咬得很精致,却不代表他吃面的速度不快。
慕容子青一边微笑地吃着阳春面,一边伸出左手朝老板比了个大拇指。
吃完,老板名伙计收拾碗筷,慕容子青自己拿出手绢来擦拭桌子。
老板精明地发现慕容子青的玉佩居然是法师们常用的纳物玉,一惊之下不由暗喜。
只是想起前几个法师的下场,老板又不敢往下想,而且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不如先解决了这个年轻人的问题,不然他一高兴,没准就答应了。
慕容子青从“白羽”里拿出几个铜板,这些本来还是他当慕容子青时收集到的,“白羽”里面还有很多这种铜板,都是每个时期发行的不同版本的钱币,这种爱好只是为了让自己和老百姓距离更近点。
而他的纳物玉里还有很多当地小镇可以使用的铜板。
老板对慕容子青能拿出铜板是很意外的,他本来就有求于他,并不打算要面钱,而且法师的纳物玉哪里会有铜板,最少都是银子,而更高阶的法师甚至连俗银都没有。
镇上之前请来的几个法师随随便便都能拿出许多银子来,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连铜板都拿的出来,说不定法力实在微薄。
慕容子青哪里不知道老板的心思,却依然不缓不急地问道:“请问镇上有没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眼角有一枚痣?”
老板听闻此话,脸上不由阴晴不定,问道:“公子和这位小女孩是什么关系?”
慕容子青微笑道:“她是我失散的妹妹,我找一位先生帮我算过,她现在就在这个镇子里。”
老板听完,脸色一下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