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人丁稀少的惊雷崖早早归于了平静,古承风一人坐于问心阁的卧榻之上,沉吟不已,面前摆放着一个棋盘,上面稀疏错落的摆放着几个棋子。
“叩叩……”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
“是普文吗,进来吧。”
“师父的耳力还是一如当年啊。”话语间推门而入一位中年人,起手抬足举重若轻,一看便知是仙法高深之人。“师父,今日仙缘阁内见师父多有咳嗽,可是身体抱恙?”
“不碍的。”古承风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棋盘。
“额,还有,今日周易八卦之事弟子们多有微词,弟子知道师父是从不看这类书的,为何今日……”
古承风突然叹了一口气,神色间似乎又苍老了几分,回过头来看着普文,语音间透漏着沧桑,“百二十年了啊。”
普文身子一震。
神火峰,寻仙堂,上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年,玄远一个劲的在盘算,资质这么差的弟子分配给谁呢,这些年来自己一直负责神火峰弟子门生的调度,遇上资质好的弟子,几位长老师兄能抢到脸红脖粗,但是看现在的情形……
几位长老翘着二郎腿,喝喝茶,聊几句有的没得的话,没一个人问及遂沐生的事。
遂沐生低着头,他自己反倒紧张不已,不知在座的哪一位会是他的师父,这自然是关乎命运的大事,拜了师,定要好好修行!遂沐生暗自攥着拳头,殊不知根本没有人想当他的师父。
“这狗日的老段!”玄远暗暗的骂道,“不知从哪搞来这么个破弟子,让老子为难。”
“咳咳,这个,这位啊是咱们神火峰的新进弟子遂沐生,天赋异品,不知哪位师兄弟愿意将其收为徒弟?”
一阵沉默,几位长老有的假装思考,有的是真的走神,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玄远心中暗骂了几句,不知这尴尬的局面如何破解,不过这多年的办事经验还是让他急中生智,贼溜溜的眼珠一转。
“木致师兄今日未到,多半是手边事忙抽不开身,他那边已经多年未进弟子了,且木致师兄年事已高,身边多一个人手帮忙也好,大家觉得如何?”
“嗯嗯嗯,玄师兄的提议好。”“嗯,还是玄师弟考虑的周到。”这尴尬的氛围一解,众长老立马七嘴八舌起来,如演戏一般。
玄远又暗地里把这帮师兄弟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方回引着遂沐生向木致的住所走去,路上遂沐生问道,“方师兄,木致师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嗯,这个啊,木师叔自然是仙法……嗯,总之很厉害的人啦,神火峰几乎半数的仙器法宝都是木师叔打造的,木师叔的住所就在前面了,咱们进去吧。”
向前几步,见到的是一座简陋的小竹屋,里面不时传来金属敲击的声音。方回敲了几下门,“木师叔,弟子方回求见。”“哦,进来吧。”
开门而入,只见屋内有一位耄耋老者正在打铁,身体魁梧,年纪虽长但极为壮实。
“木师叔,有礼了,这位是咱神火峰的新进弟子遂沐生,玄远师叔吩咐说让他跟着您修习仙法。”
“额,好,我知道了。”这位老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局促起来。
“好,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木师叔。”方回施一礼,便退了出去。
“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遂沐生木木讷讷的,突然想起了什么,方回一走便马上跪下就要给这位老人磕头行大礼。
“额哎,不必不必。”木致连忙扶起遂沐生, “说实话,我也算不上你的师父,我资质鲁钝,四象仙法我修习了十年有余,但仍未过得第一象的石试,还比不上入门仅一个月的新进弟子,你跟着我修习仙法,叫我一声师父,当真是惭愧之极啊。” 老人局促的说。
“没事没事,我愿意跟着木师父您修习,便是帮着您打打下手也好。”遂沐生傻傻的说。
“那便也好,修习仙法我是不行,但是要说打铁啊,我还是有点心得的,这神火峰上将近半数的法器都是我打制的,呵呵……”木致一改刚才的局促,得意起来。
“那我就先跟着师父学习打铁吧。”遂沐生微微有点崇拜的说。
“好啊,这么多年一个人打铁制器,能有个说说话的人,也挺好,打铁既讲究技术,又讲究体力,像你这样的小体格是做不好的。”木致爽朗的笑着,站起身来,对着遂沐生一招手,“跟我来,先去给你安排个住处。”
从木屋出来,木致掌着灯在前面带路,遂沐生在后面紧跟着,“师父,您刚才说的石试是怎么回事?”
“石试啊,据说这是仙缘阁开山祖师风少真人想出的一种测试弟子仙法修为的方法。”木致顿了顿,“具体方法就是要求弟子手持木剑,仅凭自身修为,在三丈之外的石板上镌刻自己的名字,刻成者即传授下一象的四象仙法。”
“第一象进第二象需在萤石石板上刻字,第二象进第三象需在玉髓石石板上刻字,而第三象进第四象啊,却是需要在金刚石石板上刻字。”
“仙缘阁石试一年一次,重在提拔新近精英弟子,每次石试之后,镌刻有佼佼者名字的石板将被请回仙缘阁内永久保存,借此激励各派弟子努力修习,毕竟自己的名字能永留仙缘阁内,却也算得上是一件荣耀的事。”
“自有石试以来,百年之间仅三位掌门外加普文师弟在金刚石石板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除此四人,再无其他。”
“那这四位长老应该是功德圆满了吧。”遂沐生眼中满是崇拜。
“嗯,怎么说呢,这四人虽然通过了石试,获得了第四象的心法,但是人终究是人,不是仙,据说若要修习最终的第四象仙法,修习者必须历经天劫历练,超脱肉体凡胎羽化成仙,方可修习。”
“据说天劫凶险无比,一个不小心便灰飞烟灭,天语峰一战之后,风少真人无故失踪,这四个人也无一人有十足把握,故第四象心法暂无人修习。”
“啊,你看,说着说着就到了。”木致伸手一指,“前面这个屋子好久没人住了,你稍微收拾一下,暂时住在那里吧。”
开门而入,屋内陈设简单,多由实心竹打制,简单中透漏着些许机巧,室内的器物上多有浮灰,看来已经有些时日无人打理了,木致帮着遂沐生稍微打扫了下,暂时可以住了。
“早些休息,明早见啊。”
是夜,遂沐生激动地半宿没睡着,虽是疲倦,但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之时便和衣起床。
“嘿!哈!”不远的地方,一个老者手持木剑,好似正在修习仙法。
走进一看,原来是木致,距他三丈开外的石板上歪歪扭扭的刻满了“木致”二字,笔画极为生硬。
看到遂沐生来了,木致放下了手中的木剑,微笑着说,“起来了啊。”遂沐生奇道,“师父你一宿没睡么?”
“啊,不是,只是我每天都早起练功,天赋不好的人只能靠后天的努力啊。”木致笑着说,“平日里打铁制器任务繁重,便只好每晚晚睡,每早早起,挤出时间练功。”
“师父你不累么。”
“自然是累,只是当别人睡觉的时候,你在练功,这不是很有成就感么?”木致扬着下巴笑着说,“虽然依旧不如别人,但是每天醒来的时候面对的都是更强的自己,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是只要努力,就有希望。”木致诚恳的笑着,一如一条丑陋的毛毛虫星光下破茧瞬间的灿烂。
“好的,师父,我也会努力,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也决不放弃希望。”遂沐生握紧双拳,心生震颤,决不放弃,只为当日的泔水箭伤!
“时间不早了,走,先去把水缸内的水挑满。”木致说着,便向木屋的方向走去。
二人挑着扁担木桶顶着朝阳,往山下走。“这泉水啊在山下,得走几里山路才到,打铁做饭都需要水,所以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事便是打水。”
“师父,我看你在石板上已经刻出了自己的名字了啊,为何不去参加石试?”
“额,那些名字啊,都是我刻了好久才刻上去的,每刻一笔我都需要挥剑上百次才行,石试时别人都是一次挥剑,刻字一气呵成,我却需要挥剑上千,耗时几日,这等修为怎好意思去参加石试啊。”
“……”
“师父,咱们整日都在打制什么器具啊?”
“神火峰或者缥缈谷的仙剑法器居多,我派弟子通过第一象石试之后便可下山寻找集有天地灵气的法物打造仙剑,修习第二象仙法时需与仙剑法器配合方可修习。”
“打铁打了数十载,自觉还有点手艺,神火峰和缥缈谷的人收集到仙宝之后也多有委托我打制仙剑的,说到这里啊……”木致压低了声音,“有些事我得和你说说,仙缘三派表面上和气,实际明争暗斗的厉害,一直以来,都是惊雷崖略占上风,古掌门门下弟子虽仅有六十四人,但个个都是古掌门亲自选拔并精心教导的,个顶个的出类拔萃以一当十。”
“正邪大战之后,风少真人不知所踪,诸位同门为了这仙缘阁阁主的人选争的可谓是头破血流……”
“若论人心向背,段掌门生性豪爽,派内的追随者最多,但是若论道法,却是古掌门占得绝对上风……”
“大家争执不下,最终不欢而散,各自寻找仙境创立了惊雷崖和神火峰两派,并暗中较劲……”
“对立多年,咱神火峰实在抵敌不过,后又恰逢天下大旱,民生凋敝,在咱们段掌门的力邀下,此前一直隐居的容掌门毅然出山,开宗立派,创立缥缈谷,与我神火峰一道制衡惊雷崖。”
“所以啊,平日里若有委托,缥缈谷的仙器我们也会帮忙打制的。啊,前方就是挑水的泉眼了。”
遂沐生频频点头,放眼望去,前方不远处有一水池,绿植环绕,泉水甘冽,泉水漫石而过以成溪流,拍石之声不绝于耳,可谓仙境。
一桶水足足有几十斤沉,两桶水在肩,遂沐生有些不自觉的摇晃,木致随手往遂沐生的桶里放了一些草杆,说是这样不容易把水洒出来。
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回到了住所,遂沐生累的汗流浃背,即使桶内放了草杆,水也洒了不少。木致哈哈大笑,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去饭斋吃早饭吧,昨日缥缈谷委托的法器我打制好了,吃完早饭后你帮我送过去吧。”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