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今天不能出发去郊外的庄子之后,几个丫头都变得有点儿蔫蔫的,尤其是之前闹腾得最为欢实的阳春姑娘,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提不起半点儿精神来。
“你们说,为什么皇上早不叫王爷进宫、晚不叫王爷进宫,偏偏要在今天把王爷叫进宫里去呢?”在叹了不知道第几口气之后,阳春用双手捧着脸问道。
白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人家可是皇上,还不是什么时候相见咱们王爷了,就什么时候让咱们王爷进宫吗?难道还要提前来问问你呀?”
“就是,就是!”一旁的金玉和良缘也点头附和着她的话,“今天去不成,那就明天再出发好了,你至于失落成这个样子吗?”
听到她们三个人的话,阳春扁扁嘴巴不再说话了。
几个丫头在外面的议论声,透过敞开的窗子传到了曲无容的耳朵里,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沈无岸被沈端朗叫进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曲无容却知道,沈端朗突然叫沈无岸在今天这种日子进宫见他,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前段时间发生的几件事情,虽然表面上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但也算是跟沈端朗正面交锋过了,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早已是波涛汹涌,只不过明面儿上还要维持君友臣恭的表象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等会儿沈无岸回来了,还是要嘱咐他小心些应付才是。
正这么想着,曲无容就看到令自己担心不已的人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她急忙迎了出去,“跟老管家谈过了?”
“嗯。”沈无岸点点头,见她仍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他轻轻地将人拥进自己的怀里安慰道:“没事的,别担心!”
曲无容在他胸前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就算是再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抬起头嘱咐道:“那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小心些!”
“我会的!”沈无岸认真地答应道,“他以前也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无非是想要借着今天这个对我来说特殊的日子,试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痴傻了,只要我像以往那样不露出什么破绽,他抓不到什么把柄的!”
这些话当然只是在安抚曲无容,事实上他差不多已经猜到了沈端朗的用意,自从上次有人出现试探他的武功开始,他就知道沈端朗迟早有一天会查出他的真实身份,即使是查不出来,光是自己会功夫这件事,也足够他对自己产生猜忌了。
所以,前些日子公孙倚樊才会提议他先下手为强,只是他顾虑到有了身孕的曲无容,宁愿自己涉险也不愿意她跟着自己颠沛流离。
他以为,即使沈端朗对他起了疑心,让人追查他的身份也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日,却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
只不过这话他不能如实地告知曲无容,更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今晚进宫之后,也许就有可能再也不会活着走出来了,所以他只能尽量把事情说得轻描淡写一点儿,用以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真的起了安抚作用,曲无容脸上担忧的神情淡了一些,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是夜。
虽然沈端朗约的时间是戌时,不过沈无岸总不能让他一个做皇上的等着自己这个臣子,所以他在酉时二刻便出了睿王府,乘坐着马车朝皇宫的方向驶去。
马车行驶得并不快,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正好过了一刻钟,沈无岸从马车里下来,吩咐车夫不必等着自己,然后便整了整衣冠朝着宫门走去。
尽管他不经常进宫,但是守卫宫门的侍卫们还是认得他的,二话没说就放他进去了,沈无岸步入宫门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小太监迎了上来,走到他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王爷,皇上在御花园里,请随奴才来吧。”
沈无岸点点头,跟着他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御花园在皇宫的东南方向,而沈无岸则是从北面的宫门进来的,几乎要穿过半个皇宫才能到达,虽然刚才从小太监的口中得知沈端朗已经在等着他了,不过沈无岸却一点儿也不急着去见他,跟在小太监身后溜溜达达地走着,还时不时地停下来看一下两边,好似他今天进宫来是观光的一样。
见他这样,小太监催促了几次无果之后,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脚下是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两边是高高的红色宫墙,沈无岸不由得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每次跟着父王进宫也像现在这样,总是会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两边,好像这两堵高高的宫墙上会突然冒出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一样。
而每当这个时候,父王就会牵起他的小手,一边轻声嘱咐着他走路不要东张西望,一边却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让他能足够的时间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如今再走在这条路上,沈无岸的心情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平静,父王的冤和仇还没来得及找那个人讨还,他今日却也步上了这条不归路,尽管他心中尚有许多的不甘,可这条路既然是他自己选的,除了面对之外他别无选择。
现在他只希望,在得知了他的噩耗之后,曲无容不要太伤心难过,伤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才好!
尽管沈无岸刻意拖延,但他们最终还是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很大,若是单凭着沈无岸一个人,就算找到天亮也不一定能找到沈端朗在哪儿,不过有了小太监的带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凉亭前面,沈端朗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亭子里。
小太监示意他在亭子外面稍等片刻,自己则是走上前对着亭子里的人回禀道:“启禀皇上,睿王爷来了。”
“让他进来吧。”沈端朗没有回头,只是扬了下手吩咐道。
小太监应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对着沈无岸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
沈无岸低下头抖了抖自己的衣裳,这才抬脚朝着亭子里走去,先给沈端朗行了个君臣大礼,口中朗声道:“无岸参见皇叔!”
由于他就跪在沈端朗脚边,刻意扬起的声音让沈端朗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他倒是没有出言呵斥,只是冲着沈无岸摆了摆手,“起来吧。”
“谢皇叔!”沈无岸音调不变地谢过恩之后,这才站起身来问道:“不知道皇叔今天叫无岸前来是为了何事?”
这句话本身是很正常的,但是从一个在外人看来痴傻的人嘴里说出来,就莫名地有了一种喜感,站在沈端朗身边伺候的宫女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起来,但是下一刻就被沈端朗狠狠瞪了一眼,那小宫女被他瞪得浑身一哆嗦,双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你们都退下吧。”沈端朗朝着几个宫女挥了挥手,等她们鱼贯而出地退出了亭子之后,他这才对着沈无岸说道:“无岸,坐!”
沈无岸依言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看着刚才给他带路的小太监,率领其他几个太监给他们送上了精致的膳食,他这才恍然大悟地看向沈端朗,“原来皇叔今天叫无岸进宫里来,是要请无岸吃饭啊!”
对于他的话,沈端朗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中,然后沉下声说道:“今日是你父王的寿辰,朕今日偶然忆起昔时与你父王一起长大时候的情景,便想着叫你进宫来聚上一聚。”
他这话说得言辞恳切,好似他跟沈端彦真的有多么兄弟情深一样,沈无岸闻言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狠戾,不过脸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脸不在乎地问道:“父王的寿辰?那有寿包吃吗?”
听到他这么问,沈端朗盯着他的脸好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朕忘了叫御膳房做,无岸若是想吃的话,朕明日叫人做好了给你送到睿王府去。”
“那皇叔千万要记得哦!”沈无岸认真地嘱咐道,说完他便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自己爱吃的菜往自己嘴里送,可是送到一半的时候却又突然停下来,连手中的筷子也重新放回了原处。
“怎么不吃?”沈端朗奇怪地问道。
沈无岸看了一眼面前精致的饭菜,又抬起眼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委屈,“皇叔都还没有动筷子,无岸先吃的话就太没有规矩了!”
听到这话,沈端朗忍不住笑了起来,冲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不用管我,饿了就先吃吧。”
“我真的可以先吃?”沈无岸又确认了一遍。
沈端朗点点头,“可以,吃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沈无岸便也不再顾及什么君臣礼仪,拿起筷子开始祭拜自己的五脏庙,他倒不怕沈端朗在这饭菜里面下毒,反正他今天既然来了,也就没打算能活着回去。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沈端朗似乎也被吊起了胃口,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菜慢慢吃掉,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看朕真是糊涂了,俗话说有菜无酒不成席,咱们叔侄两个理应对饮几杯才是。”说完也不等沈无岸回应便扬声道,“来人!”
在亭子外面等候差遣的小太监走上前几步,恭敬地问道:“皇上有什么吩咐?”
“去把番邦进贡的葡萄美酒呈上来!”
小太监答应着便离开了,没一会儿便送了一壶酒过来,只见那盛酒的玉壶是半透明的,里面的酒液呈深红色,远远看着就跟装了一壶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血液似的。
被一同送来的还有两只碧色的夜光杯,小太监给两个人把酒斟上,沈端朗将其中的一杯推到沈无岸面前,“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