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见到沈端朗的时候情绪波动太大,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曲无容便觉得自己的腹部传来一阵阵坠痛,像是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感受到了她糟糕的心情,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幸好曲遗珠不放心她,在听说皇上已经离开之后,便匆匆忙忙地前来寻她,正好看见她捂着肚子神色痛苦的模样,连忙走上前扶住她,“姐姐你怎么了?”
“肚子突然间好疼!”曲无容觉得浑身无力,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才勉强没有跌倒,“大概是我刚才情绪起伏太大,小家伙感到不舒服了吧。”
“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刚才曲无容一直把沈端朗送到大门外面才往回折返,这会儿离最近的屋子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曲遗珠只好先扶着她在走廊边儿上坐下来,“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这几天大夫往睿王府跑的次数可谓不少,所以这回来得也比较快,在仔细地把过了曲无容的脉之后,他捋着自己的胡须说道:“应该是王妃这几天伤心过度,不能好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腹中的孩子有些许滑胎的征兆。”
滑胎?听到他的话,屋子里的众人都大吃了一惊,金玉紧张地拽住大夫的衣袖问道:“大夫,孩子还在吗?”这个问题也是其他几个人都想问的。
“别紧张,只是有这个征兆罢了。”大夫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上回我给王妃开的安胎药,你们再抓几副回来熬给她喝,不过最重要的是,”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看向床上的曲无容,“王妃你千万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切忌大起大落,否则就算是我医术再高明,只怕也没有能力留住你腹中的孩子。”
他说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虽然曲无容现在滑胎的迹象还不是十分明显,但是一旦出现了这种征兆,腹中的孩子跟母体的连接就会变得很脆弱,如果不多加注意的话,滑胎是早晚的事情。
曲无容点点头,“我会的。”
有了大夫的这番交代,其他人对曲无容的照顾越发认真细致起来,尤其是几个丫头,从大夫走了之后便轮流监督着她卧床静养,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即使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传不到她的耳朵里面来,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不要再跟前几天一样起伏波动,以至于伤害到了腹中的孩子。
曲无容觉得他们有点儿紧张过头了,但是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怎么也拗不过这么多人的坚持,只好让他们把自己“隔离”起来安心地调养身体。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只持续了两天,因为第三天就是沈无岸下葬的日子,这么重要的时刻必然是不能让曲无容缺席的,不过在放她出门之前,几个丫头再加上曲遗珠还是轮番向她嘱咐了一遍千万要控制好自己情绪的话。
“好啦,我都记住了。”曲无容无奈地看着众人,“这是我的孩子,我比你们更加紧张他,所以我一定会控制好自己的,你们就放心吧。”
听到她这么说,其他几个人也不好再继续叮嘱,只好陪着她一起出了门,阳春走在最后面,轻轻地拽了拽白雪的袖子,“我怎么总觉得这么不安呢?”
“呸呸呸,别胡说!”白雪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这可是咱们王爷留下来的唯一血脉,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
沈无岸身为皇亲国戚,又没有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死后自然是要葬入皇家墓园的,虽然沈端朗心里对此极其不情愿,但是他却没有可以拿来反对的理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葬礼仪式隆重而且繁琐,不过曲无容由于身体不适,许多事情都交由了其他人代她去做,于是她便成为了送葬人群中最为清闲的一个,就连几个丫头都比她忙碌,因为她们要忙着看紧她。
好在下葬仪式举行得十分顺利,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能引起曲无容情绪波动的事情,这让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从皇家墓园回睿王府的路上,曲无容始终都一言不发,大家都能体会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便也识趣地不去打扰她。
曲无容靠在车厢壁上,眼睛盯着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她跟沈无岸相识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从在观州曲常德府上第一次遇见,到后来他跟着自己回到天都城,却只能每天守在学士府外面不得见她一面,再到后来他们相交相知……这一幕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她心里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跟沈无岸相守到老,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先离自己而去,可是命运就是这样的残酷,相爱的人偏偏不能相守,他们说好要一起找沈端朗报仇,说好报完仇之后携手游遍天下名山大川,也说好等他们老了以后便隐居山林、不问世事。
只可惜,这一切都无法再实现了。
正出着神的时候,曲无容觉得自己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却不料摸到了一手的湿意,是眼泪吗?
自从沈无岸死了之后,曲无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别人都以为她是太伤心才哭不出来,只有她自己知道,沈无岸不喜欢她流眼泪,更不喜欢她为了自己流眼泪,所以她一直都极力地隐忍着。
现在那个人被长埋在了地上,再也不会在为她拭去眼泪之后,温柔而强势地对她说“不许哭”,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儿之后,曲无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由于她是背对着车厢,因此车里的其他几个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这也让她有机会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等马车停在睿王府的门前时,她这些天来压抑在心中的悲痛也已经宣泄得差不多了。
去的时候,曲无容并没有注意到送葬的队伍里都有些什么人,这会儿回到了睿王府,她才发现原来公孙倚樊也来了!
她正想上前询问公孙倚樊是否查到沈无岸遇害的真相,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就看到公孙倚樊先一步被老管家拉走了,他们以为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却不想曲无容将这一幕全部看在了眼里。
“小姐,你在看什么啊?”见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良缘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曲无容回过神,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这两天被你们强制压在床上静养,都快闷坏了,今天难得有机会出来,我想在府里到处走走、散散心,你一个人跟着我就行,让她们几个先回去吧。”
听到她说想散心,良缘也没有拦着她,把她的话转告给了其他几个人之后,便跟着她继续朝前面走去。
曲无容选择的,正是刚才老管家和公孙倚樊消失的方向,她觉得这两个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而且这件事肯定与沈无岸的死有着密切关系,所以她才会拿散心当做借口,想去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远远地跟着那两个人来到老管家的住处附近,曲无容便随意找了个理由打发走良缘,自己则悄悄地跟上去,想听听看他们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虽然曲无容也知道,老管家和公孙倚樊瞒着她是为了她好,可她若是没有看见也就算了,既然看见了又事关沈无岸,那她就没有办法做到无动于衷了,况且她也真的是很想弄清楚沈无岸中毒的真相。
屋子里。
直到进了屋关上房门,公孙倚樊才问出了憋在自己心里一路的疑问,“武叔,这件事你不打算告诉王妃吗?”
“暂时先不告诉她。”老管家摇摇头,“前两天沈端朗来,王妃受了不小的刺激,大夫说她有滑胎的迹象,我们还是先不要刺激她了。”
听完他的解释,公孙倚樊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我就说你怎么还遮遮掩掩的,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你都查到了什么?”老管家不接他的话,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不只是曲无容想要知道沈无岸中毒的真相,他也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呢!
公孙倚樊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开口道:“主子是中了一种名叫‘情缠’的剧毒,这种毒无色无味,刚中的时候会发作一次,但是通常时间并不长,第二次发作是在半个月之后,如果能在这半个月里服下解药就会没事,但若是一直拖到第二次发作,别说是解药,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他这番话传达出来的信息很多,老管家稍微消化了一下,很快便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你是说,主子中的毒其实是有解药的?”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有跟没有是一样的。”公孙倚樊嗤笑一声,“解药就是中毒者至亲至爱之人的心头血,主子怎么会愿意为了自己苟活,而牺牲他最为看重的那两个人呢?”
他们都知道,曲无容和她腹中的孩子是沈无岸最为看重的人,用她们两个人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命,沈无岸会愿意去做才怪!
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曲无容已经听不见了,她满心满脑子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沈无岸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只要用她跟孩子的心头血就能换回他的命,可是他却连提都没有提起过,宁愿自己就这样痛苦地中毒身亡,也不愿意伤害到她跟孩子半分!
他真的好傻!曲无容心疼地想着,为什么要做出这么傻的事情呢?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曲无容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等她终于感受到自腹部传来的那种几乎被撕裂一般的痛楚时,她甚至来不及呼救,眼前的景象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感觉到似乎有一股温热的东西缓缓地流出了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