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
沈端朗端坐在御案后面,面前是摊开的一本奏章,只是这本奏章在半盏茶之前就已经放在他面前了,这会儿却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模样,而本该认真批阅奏章的人,眼睛虽然盯着面前的奏章,可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里完全没有焦点,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在他身边的服侍的刘公公见状,朝着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立刻会意地端起沈端朗手边早已经凉透的茶水,小跑着到殿后换了一杯热的过来。
见他换茶的动静都没能惊动到沈端朗,刘公公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这几日似乎总见到皇上在批阅奏折的时候走神,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却不会主动询问沈端朗到底有什么心事,只是轻声提醒道:“皇上若是累了,便休息一会儿吧。”
沈端朗回过神,放下手中的朱笔舒展了一下双臂,“的确是有些乏了。”
“那老奴为皇上捏捏?”刘公公提议道。
“好!”沈端朗点点头,以前他觉得疲乏的时候,刘公公也会为他揉捏肩膀以缓解疲劳,所以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沈端朗便没有拒绝,“朕记得你的手艺倒是好得很!”
“多谢皇上夸赞!”刘公公一边谢恩,一边走到他身后开始为他揉捏肩膀,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准度、力道都拿捏得很好,不一会儿沈端朗就舒服得昏昏欲睡了。
就在刘公公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沈端朗却突然开口了:“你说,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人如此相似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刘公公愣了一下,这才回道:“老奴倒是没有见过,不过老奴觉得一家人在一起生活得久了,父母子女以及兄弟姊妹之间,多少应该是会有些相似之处的吧?”
“若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呢?”沈端朗又问道。
刘公公想了想,摇头,“那老奴就不知道了。”
听到他这么说,沈端朗也没有在意,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
自从那日偶然发现曲无容有些习惯与寇韶华相似之后,沈端朗就开始刻意地观察起她的一举一动来,然后发现不只是吃东西的习惯上,还有其他的一些言行举止,两个人都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而且有的时候连他都分不出来在自己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了。
这个发现让沈端朗觉得心惊的同时,心中却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类似于那种空虚了许久的地方被突然充实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心中这么多年来无论多少女人都填不满的空洞,就这样被曲无容一个人治愈了。
当年寇韶华死了之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梦,倒不是梦见她来找自己寻仇,而是反复地梦到他们成亲以来的种种过往,而这些梦中的过往无时无刻地不提醒着他,他早已经离不开寇韶华了!
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沈端朗对寇韶华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虽然当初他的确是看上了寇韶华身为神秘老人寇博韬玄孙女的身份,但是在后来的朝夕相处之中,这个单纯善良并且全心全意为他付出的女子,早就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她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沈端朗并不觉得她对自己有多重要,顶多也就算得上是一颗用得很顺手的棋子罢了,所以在成功地登上皇位之后,他才会生出那样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心思,以为除掉了寇韶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动摇他好不容易到手的皇位了。
可是就在寇韶华死后,沈端朗却发现自己开始疯狂地思念着她,那个聪明睿智、总是在他迷茫无措时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女子,在失去了之后,他才发现她的珍贵之处,并且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怀念当中。
只可惜伊人已逝,沈端朗就算再后悔也于事无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能够代替寇韶华的人,可是十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无法如愿以偿,本来他都已经打算放弃了,却不想老天爷在这个时候给他送来了曲无容,并且让他发现了曲无容与寇韶华许多地方都很相似,这个发现几乎令他欣喜若狂!
怪不得当初他在学士府第一次见到曲无容的时候,心中便对她生出好感,不过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贪新鲜,并没有想到她会给自己带来这样的惊喜,否则也不会因为顾虑而放弃了她,更不会便宜了沈无岸!
如今兜兜转转 ,曲无容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想到这里,沈端朗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躁动,猛地坐直身体,把在后面为他揉捏肩膀的刘公公吓了一跳,“皇上,怎么了?”
“帮朕磨墨,朕要拟一道册封圣旨。”沈端朗一边说着,一边把面前没有看完的奏折推到一遍,手中的朱笔也换成了上好的狼毫。
刘公公依言拿起御案上的墨锭,开始为他磨墨,同时不动声色地说道:“说起来,后宫的娘娘们也许久没有晋封了,还是皇上心中念着娘娘们。”
“朕不是要晋封她们。”沈端朗说着,手中已经飞快地拟好了一道圣旨,抖了抖上面未干的墨迹,然后递给他道:“叫内务府按照这个拟成圣旨,然后择日去香雪殿宣旨吧。”
刘公公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睿王妃曲无容品行端正、温婉聪慧,今睿王爷沈无岸既已殁,朕念其膝下无子、孤苦无依,特召其入宫中伴驾,并册封为容妃,钦赐”。
看到这样一道圣旨,刘公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诧异,因为他此后了沈端朗这么多年,对沈端朗的为人再了解不过了,反是沈端朗看上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里来,不管是皇位还是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是他儿子的爱妾都照抢不误,更何况沈无岸不过是他向来看不上的侄子,而且现在说不定早已经转世投胎了,把他的遗孀召进宫中伴驾,即使别人对此事感到不满,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老奴这就去办!”
这道圣旨是在两日后传到香雪殿的,在听到宣旨太监用他尖细响亮的声音,将圣旨上的内容读出来的时候,香雪殿里除了曲无容之外,其他的人都惊呆了。
金玉和良缘虽然满腹疑惑,不过却碍于宣旨的太监还没有离开,她们不好开口询问曲无容,只好强忍着;小郑子和小祁子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惊诧了一瞬间,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而其他几个宫女太监则是忍不住在心中暗喜,原本以为被派来服侍睿王妃不是什么好差事,就连在其他宫女和太监面前也低了一等,却没想到皇上竟是如此地看重睿王妃,还封她做了地位仅次于皇贵妃和端妃的容妃娘娘,那她们以后在宫里其他人面前也能抬起头来做人了。
宣读完手中的圣旨,宣旨太监将手中明黄色的布帛合起来,用双手托着恭敬地递给曲无容,口中还不忘说道:“恭喜容妃娘娘!贺喜容妃娘娘!”
“多谢公公!”曲无容接过来递给一旁的金玉,“良缘!”
良缘会意地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走上前塞到宣旨公公手里,“公公跑这一趟辛苦了,这是我家小姐请公公喝茶的,还请公公笑纳!”
“多谢容妃娘娘赏赐!”看到眼前分量不轻的银锭子,宣旨太监的眼睛都快笑没了,话也多说了几句,“今日奴才只是前来宣旨,随后还有皇上的赏赐会陆续送过来,而且册封典礼内务府也已经在筹备了,请容妃娘娘稍安勿躁。”
曲无容点点头,“有劳公公费心了!”
“哪里,哪里!”宣旨太监连连摆手,“能为容妃娘娘办事,那是奴才的福分!既然圣旨已经传到,奴才就不打扰娘娘了。”说完,他朝着曲无容行了一礼,便退出了香雪殿。
金玉和良缘在自家小姐的眼神示意下,一直将他送到了香雪殿外面才折返回来,刚进门就听到曲无容说自己要休息,遣散了殿中的众人。
跟着她走近寝殿里,金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不是说好了只在宫中暂住一段日子的吗?怎幺小姐突然变成皇上的妃子了?
曲无容这会儿懒得说话,便没有回答她。
见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良缘拉了拉金玉的袖子,示意她先不要问了,自己则是走上前为曲无容拉开床上的锦被,“小姐累了就睡一会儿吧,等下用午膳的时候我再来叫醒你。”
“嗯。”曲无容点点头,在床上躺下来,让她把被子给自己盖好。
做完这一切之后,良缘便拉着金玉离开了寝殿,金玉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无处求答,气呼呼地问道:“你把我拉出来做什么?我还有话要问小姐呢!”
“你小声一点儿!”怕她的大嗓门会惊动到曲无容,良缘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说道,“你没看出来小姐心情不好吗?我不管你有什么疑问,现在都给我憋在肚子里面,否则小姐生气了有你的好果子吃!”
她说话向来温柔,这会儿难得严厉起来倒是很有一股慑人的气势,金玉闻言愣了一愣,把她的手从自己嘴上扒下来,不过声音却是小了许多,“可我就是觉得奇怪嘛,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事实上,良缘心中的疑问并不比她少,“不过,小姐既然没有拒绝皇上的册封,想必是有她的打算吧,我们还是别管这么多了!”
听到她这么说,金玉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对,曲无容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她如果不愿意的话,刚才就直接驳回了那道圣旨,没有回绝应该就是有别的想法吧,只不过这个想法她们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