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岸和曲无容并没有在睿王府里待太久,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他们便动身回宫了,连安乐侯跟曲遗珠想留他们一起用晚膳都没有答应。
此时刚刚到亥时,天都城里还亮着万家灯火,曲无容坐在御辇里,透过飘动的纱帘望着御辇外的街景,沈无岸则是躺在她身边,头枕着她的腿闭目养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曲无容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沈无岸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姐妹两个刚才在打什么哑谜呢?”
曲无容收回目光,低头看着他的侧脸,“没什么,就是遗珠在成亲之前给学士府送了帖子,结果那家人一点儿都不顾念所谓的亲情罢了。”
出嫁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一个娘家人在场,虽然曲遗珠嘴里不说什么,但心中还是会感到难过的吧?毕竟,她曾经是那么渴望得到曲孝良的父爱,即使在学士府里生活得跟个下人无异,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
沈无岸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冷冷地开口道:“早在发生当初那件事的时候,她就应该对那家人绝了所有的念想!”
“是啊!”曲无容赞成地点点头,“谁能想得到,有哪个做父亲的真能绝情到连自己女儿的婚礼都不参加呢?”
如果是曲无容自己,她或许连喜帖都不会给曲孝良送一张,毕竟她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曲无容了,曲孝良对她也没有那所谓的“养育之恩”;可是曲遗珠却不一样,不管她在学士府里受到了怎样的委屈,曲孝良到底是把她养大了,他们之间这种血缘的羁绊并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御辇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又过了好一会儿,沈无岸才想起什么似的忿忿地说道:“当初你爹为了攀上欧阳序,便要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如果不是后来沈端朗赐婚,恐怕我就真的娶不到你了!”
曲无容闻言却是微微一笑,“难道你真能看着我嫁给欧阳序不成?”
“当然不会!”沈无岸连想都没想便回答道,“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那些事情,你爹真的把你嫁给了欧阳序,那我就是抢也要把你抢回来!”
听到他如此霸道的“抢亲”宣言,曲无容既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却又像划过了一阵暖流,她用手轻抚过沈无岸的脸庞,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所以说我们的姻缘是上天早就注定的,不管曾经走了多少弯路,最后我都一定会嫁给你!”
一个月后。
进入十二月之后,天都城的天气便越来越冷了,幸亏金玉和良缘早早地把几个人过冬的衣服都准备好了,而且前几天内务府里还专门给曲无容送来了两件水貂皮的披风,软软的皮毛挡去了严寒的侵袭,让她这个冬天不会过得太难熬。
“呀,下雪了!”正站在院子里指挥着小宫女们打扫的阳春,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那感觉冰冰凉凉的,起先她还以为是落雨了,结果伸出手一接,却发现落在自己掌心的是一片洁白无瑕的雪花儿。
她这一喊动静不小,其他几个丫头听到了都纷纷地跑到院子里,迎接这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连坐在暖炉边上看书的曲无容,也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从殿中走出来,抬起头望着飘雪的天空,“还真的是下雪了!”
“小姐,你怎么不围披风就出来了?”回头看见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服,金玉连忙跑进殿中,将厚厚的披风拿出来给她围在肩上,“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曲无容没有辩驳,只是抬起手将披风拉得更紧了一些,复又望向渐落渐密的雪花儿,“前几日我还跟皇上说呢,怎么这都已经十二月了还没有下雪?不想才刚说过没几天,这第一场雪便落下来了。”
“它们呀,肯定是听见了小姐你的抱怨,不忍心让你失望,所以才会在今天落下来的。”听完她的话,金玉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贫嘴!”曲无容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地上就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白色,这样的景象让曲无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前世住在无量山时的情景,那时候无量山上终年都是积雪不化,她站在自家门口,什么时候抬起头,都能看到一片白雪皑皑。
下了山之后,倒是不再常常看见那般的景色了,天都城里虽然每年也会下雪,但是无论下了多么大的雪,每次下完之后没几天,那些落雪便已经溶化得无影无踪了,想要再看到无量山上的景象,却是不能如愿了。
“娘娘!”阳春的声音乍然在耳畔响起,打断了曲无容的回忆。
曲无容回过头,看向已经从院子里跑回到屋檐下的阳春,那丫头身上和头上都落了一层白色,这会儿正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边跟自己说道:“今天的这么冷,不如咱们晚上吃暖锅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她刚说出口便得到了其他几个丫头的赞成,不过最后拿主意的人还是曲无容,于是几个人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被她们几个这般热情地注视着,曲无容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她们的话,那对她们来说肯定会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想着这种天气也确实适合一堆人围在一起边吃暖锅边聊天,便点点头答应了。
得到了她的首肯,几个丫头都开心地欢呼起来,迫不及待地去准备晚上吃暖锅需要的东西了,完全忘记了此时才刚刚用过午膳没多久,离用晚膳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呢!
不过曲无容也没有阻止她们,难得大家都这么开心,她就不打击她们了,又赏了一会儿落雪,她便转身走进殿中,继续看书打发时间去了。
沈无岸回来的时候,听到晚上要吃暖锅,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致,这让曲无容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拒绝阳春的提议是正确的。
吃暖锅讲究的人多热闹,所以当天晚上沈无岸特别恩准香雪殿里的所有宫女太监可以一起用膳,尽管如此,那些人却不敢真的跟皇帝在一个桌上吃饭,所以阳春和白雪就指挥着人做了好几个暖锅出来,即使这样也能吃得热热闹闹。
几个丫头自然是跟沈无岸和曲无容在同一个桌上用膳,反正以前在睿王府的时候,她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而且如果连她们都恪守着规矩不肯跟他们一起的话,那这张桌子上就只剩下沈无岸和曲无容两个人了,原本热闹的气氛也会荡然无存。
窗外的雪花仍在不知疲倦地落着,地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从门口往外看去,整个香雪殿都像是被裹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将夜色都衬得明亮了起来。
曲无容从热气腾腾的暖锅中,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沈无岸的碗中,貌似不经意地问道:“这几天,那些大臣们没有再提起让你选妃的事情吗?”
听到她的问话,沈无岸正要夹菜的手微微一顿,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冷声道:“不必理会他们!”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你总是这般压着或是不理不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曲无容一边说一边为他夹菜,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碗里也空了,“我听说最近几天宫里的那些人也有点儿不太安分,你是怎么想的?”
沈无岸拦住她用自己夹菜的手,端起自己面前的碗拨了一半到她碗中,这才回道:“后宫的事情不必问我,你说了算。”
“嗯。”曲无容应了一声,倒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们两个人说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同桌的几个丫头也听得清清楚楚,阳春把自己嘴巴里的食物咽下,不满地开口道:“那些人怎么那么讨厌?皇上心里明明只有娘娘一个人,他们这个不同意那个反对的,结果却又要逼着皇上娶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其他几个丫头纷纷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沈无岸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也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讨厌了!”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被曲无容瞪了一眼,真是的,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是皇上啊?什么话都能随便说的吗?
瞪完那一眼之后,曲无容又举起筷子敲了一下阳春的脑袋,轻斥道:“这么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巴!你是不是又忘记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了?”
阳春扁着嘴摸了摸自己被敲疼的额头,却也不敢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去了,那架势恨不得把一张小脸儿都埋到碗里面去。
教训完了口无遮拦的丫头,曲无容又把目光移向了身边的人,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沈无岸就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她碗中,顺便堵住她的嘴巴,“小容儿,这个菜好吃,你快尝尝看!”
曲无容见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却也真的没有再说什么。
这顿暖锅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结束的时候每个人都抱着肚子喊撑,看到几个丫头撑着都快站不起来了,沈无岸大手一挥,决定带着众人出去散步消食。
“我们去拿伞!”听到他说要出门,几个丫头也不再抱着肚子“挺尸”了,纷纷站起身离开了膳厅,没一会儿便每人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回来了。
曲无容看了一眼外面,见落雪的势头一点儿都没有减弱,她怕沈无岸沾了寒气会着凉,便提议道:“都这么晚了,还是别出去了,就在香雪殿里走走吧。”
听到她的话,沈无岸略微沉思了一下,觉得这么大半夜的劳师动众也确实有些不妥,于是便点了点头,“也好。”说完,便牵起她的手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