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的曲无忧似乎转变了策略,不再像白日里那样一个劲儿地往沈端朗身边凑,企图吸引他的注意力,而是就那样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开口说两句话,把自己的心思表现得恰到好处。
不过沈端朗的反应依旧很平淡,他一边用膳一边欣赏舞蹈,不时地跟旁边的人低语几句,并没有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曲无忧身上。
海棠居虽然不如宫里用膳的地方那么大,但其实面积还是不小的,否则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一起用膳的时候,还有空地方给舞娘里跳舞助兴。
本来以沈端朗和曲无容之间的距离,他是不可能会注意坐在角落里的曲无容的,但事实就是那么巧,他只是不经意地那么一抬眼,视线便越过众位舞娘,与远处那道目光对上了。
那一刹那,沈端朗只觉得自己的目光像是被什么黏住一般,怎么也无法移开。
“皇上,怎么了?”见他突然望着一个方向不动了,身为主人的曲孝良连忙起身询问道,难道是什么不该出现的人混了进来,被皇上发现了?
沈端朗回过神,伸出手指了指曲无容,“那是什么人?”
他只是随手那么一指,曲孝良并没有看清楚他具体问的是谁,不过今天晚上陪着出席晚宴的都是他的家人,于是他便回答道:“是臣的女儿。”
“曲爱卿的女儿倒是不少呢!”沈端朗打趣了他一句,突然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不顾身边人的阻拦,穿过众位舞娘朝着曲无容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曲无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仿佛下一刻就要穿透胸膛而出。
沈端朗离她越来越近,那张硬朗俊俏的脸庞也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曲无容必须攥紧双手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冲上去的冲动,看似平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靠近。
“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这是沈端朗跟曲无容说的第一句话。
还没等曲无容回答,跟随着沈端朗来到她身边的曲无忧就抢先回道:“皇上说笑了,臣女这位姐姐自小就被寄养在观州的亲戚家里,前不久才刚刚被爹爹接回天都,皇上怎么可能见过她呢?”
话里话外都是对曲无容的嘲讽和轻视,沈端朗微微皱了下眉,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曲孝良厉声训斥道:“放肆!皇上在问容儿话,你胡乱插什么嘴?”
被父亲教训的曲无忧满腹委屈,却又不敢当着沈端朗的面发作,只能咬着牙把这委屈吞进肚子里。
沈端朗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父女身上,而是盯着面前的曲无容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又开口道:“朕总觉得你的眼神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曲无容在心里冷笑,他还记得吗?记得那个不惜一切帮助他登上皇位,结果却被他猜忌陷害最后命丧黄泉的寇韶华?她真想问问他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问问他每天晚上会不会做噩梦,梦到她跟两个皇儿向他索命?
可是,不管心里是怎么样的汹涌澎湃,曲无容脸上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朝他盈盈施了一礼后,这才回答他的话:“刚才无忧妹妹说的没错,臣女的确是前不久才刚刚回到天都的,今日是第一次瞻仰到皇上圣颜。”
沈端朗很明显对这个回答感到很失望,不过他的失望也只是那么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是吗?那许是朕看错了。”
听到他的话,他身后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沈端朗下一刻做出的举动,却让身边的人都大吃一惊。
只见他走上前牵起曲无容的手,转身朝着主位的方向走去,“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不过今天也算是见到了,来,陪朕一起用膳。”
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曲无忧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都没能让沈端朗对她多看一眼,而那个曲无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她想要的,这怎么不让她恨得牙根儿痒?
身后的视线如烧如灼,曲无容自然能够感觉得到,不过她现在分不出过多的心神关注这些,她低下头看着沈端朗牵住她的手,心中一瞬间转换了无数个念头。
当年,就是这只手将她带下了无量山,也是这只手牵着她走进了那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皇宫,更是这只手将她皇儿的手指扔到她的面前,告诉她,他亲手勒死了她们的孩子……
心中的恨意汹涌而至,曲无容下意识地就要抽出自己的手,可她这个动作却被沈端朗误以为是紧张,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无声地安抚着她。
沈端朗把曲无容安置在自己身边,与他共同一张桌子用膳,这一举动自然是又为她引来了无数人嫉妒的目光,不过曲无容这会儿对别人的眼光已经无暇顾及了,她必须得绷紧全身才能让自己不要失态,神态自若地继续与沈端朗周旋。
接下来的这场晚宴,除了沈端朗之外,其他人用得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曲无容是面对着仇人食不下咽,曲无忧则是眼看着自己的风头被她抢走,气都气饱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而沈端朗带来的那些嫔妃们,也为沈端朗的态度感到奇怪,她们虽然入宫的时间不算长,但服侍沈端朗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如此上心,这让她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在场众人里,唯一保持平静的大概只有曲孝良了。
他刚开始的目的是借着观赏一品牡丹的机会,把曲无忧举荐给皇上,现在虽然事情出现了些许偏差,皇上看中的人变成了曲无容,不过对于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她的女儿,无论哪一个被皇上看中,给他带来的荣耀和好处都是一样的。
一场晚宴在众人各怀心思中结束了,沈端朗又拉着曲无容说了会儿话,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这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众位嫔妃回宫去了。
“贱人!”在沈端朗的御辇离开之后,终于忍无可忍的曲无忧,转过身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了曲无容脸上,“你明明都要嫁给抚远大将军了,居然还在这里不知廉耻地勾引皇上!”
曲无容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不客气地回了她一个耳光,“到底是谁应该嫁给抚远大将军?又是谁不知廉耻地勾引皇上?”
“你敢打我?”曲无忧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挨打,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顿时气得失去了理智,扑上去就要跟她拼命,不过被她身后的众人给拦住了。
“够了!”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曲孝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训斥道,“在大门口拉拉扯扯的像个什么样子?都给我进去!”
一家之主发话,其他人只有乖乖地遵从。回到了学士府之后,没等曲无忧继续找曲无容的麻烦,曲孝良就先对曲无容道:“容儿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曲无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曲无忧显然是还没有放弃要找她的麻烦,眼见着她离开了,正要追上去却被曲孝良一把抓住了胳膊,“不要再闹了!”
“爹!”看着向来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这会儿却偏帮起自己的“敌人”来,曲无忧是又气又急,抓着他的手央求道:“您刚才也都看到了,皇上看中的人明明是我,可结果却被她给抢去了,您一定要给女儿做主啊!”
听到她故意混淆是非,曲孝良皱了下眉头,拨开她的手,“行了,天色不早了,先跟你娘回去吧。”说完,他用眼神示意花氏把女儿带走。
花氏此时也是对曲无容一肚子的不满,不过既然曲孝良都发话了,她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能低声劝慰着自己的女儿,连拖带拽地把她带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曲无忧再也忍不住地爆发出来,把屋子里她能搬动的东西通通都摔在了地上,还不解气地跺了几脚,仿佛被她踩在脚下的正是在今天晚上抢了她风头的曲无容。
花氏看在一边瞧着,也不劝阻,任由她摔东西发泄心中的怨愤。
直到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摔得差不多了,花氏才走上前拉住盛怒的女儿,“行了行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发再大的脾气还能有什么用?”
“那我怎么办?”曲无忧心中的气还未消,胸膛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现在连爹他都不帮我了!”
“别胡说!”花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爹自然是帮你的。”
“可是她……”
没等曲无忧把话说完,花氏就又开口了,这次她的语气严厉了许多:“娘从小按照嫡女的要求培养你,是想让你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不是让你遇到事情就失去理智变成疯子,你今天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发疯,你爹怎么帮你?连我都不愿意帮你!”
被母亲训斥了一番,曲无忧的理智总算是回到了脑海里。
不过这也难怪她气得失去了理智,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培育出那一株一品牡丹,就是为了今天能够一朝入了沈端朗的眼,从此成为人人艳羡的皇帝宠妃。可谁能想到,她精心准备的一切都被那个刚回来没多久的曲无容给毁掉了,叫她怎么能够甘心咽下这口气?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见她终于恢复了平常冷静优雅的模样,花氏幽幽叹了口气,“虽然这次没能让皇上选中你进宫,好在再过几个月就该甄选秀女了,到时候让你爹托下熟人,一样能够让你进宫伴驾。”
“那曲无容呢?”曲无忧又问,“皇上可是看上她了!”
花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看来,只有让抚远大将军提前来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