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无容在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愣神,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没有错吧?为什么他会如此的装扮?况且,他不是素来都不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吗?
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曲无忌转过头来看着她,微笑着跟她解释道:“今天你出嫁,我去送你一程。”
送亲,也是大梁嫁女儿的习俗之一,在新娘子出嫁的时候,由她的兄长或者弟弟一路护送到夫家,曲无容亲生的哥哥已经在小时候染上天花早夭了,她跟家里其他几个兄弟的关系几乎是形同陌路,于是送亲的人选也只剩下曲无忌了。
“谢谢无忌哥哥!”曲无容看着他,真诚地向他道歉。
曲无忌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朝她伸出手,“走吧。”
“等一下,还没盖上盖头呢!”见他们这就要走,花氏连忙出声喊住他们,从身边丫鬟的手中取过红色的手巾帕,走到曲无容的身边,“这本来应该是由你娘亲手给你盖上的,不过你娘不愿意出来见人,只能由我来代替了,你不介意吧?”
听到她的话,曲无容微微抿了下嘴,心想若不是因为你,我娘怎么可能十几年都待在那个小院子里吃斋念佛、闭门谢客?
不过,在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里,她不想给大家添堵,所以这话也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表面上一点儿也没有表现出来,“那就劳烦二夫人了。”
她称呼曲孝良的几位妾室,从来都是直接称呼“夫人”,花氏早就已经听习惯了,这时候也不在意,把手中的手巾帕盖在她的头顶,“好了,走吧。”
金玉和良缘走上前,分别搀住曲无容的胳膊,又最后朝曲孝良和花氏施了一礼,然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学士府门外,沈无岸带着迎亲的队伍,焦急地等着新娘子的出现。
沈无岸今天穿了一身喜红色绣有金丝图案的新郎服,胸前还戴着一朵大红色的绸花,他平常就喜爱穿着鲜艳的颜色,又加上今天是他小登科的喜庆日子,自然是衬得他更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
“怎么还不出来呀?”等了一会儿,沈无岸开始按捺不住了。
“王爷别着急。”站在他身边的,是穿红戴绿、打扮得十分喜庆的喜婆子,听到他问连忙笑着安抚道,“您把人家的女儿娶走了,怎么着也要让人家跟父母话别吧,别着急,再等等啊!”
听到她这么说,沈无岸就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他本来就没什么耐心,今天能等这么久已经很好了,就在他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就听到身边的喜婆子突然开口道:“出来了,新娘子出来了!”
沈无岸依言朝学士府里望去,就看见曲无忌当先走了出来,新娘装扮的曲无容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紧随其后,沈无岸脸上一喜,正要上去牵曲无容的手,却被身边的喜婆子给拦住了,“哎哟,王爷您可不能过去!”
“为什么?”沈无岸一脸不满地看着她。
“不吉利呀,在拜完天地之前,您都不能碰新娘子,会触霉头!”喜婆子一边说着,一边推了推他的胳膊,“王爷快上马,这里交给奴家就好了。”
再三被阻拦的沈无岸,脸色一沉就要发脾气,可是又想起出门之前老管家曾经嘱咐过他,要他一切都听从喜婆子的安排,以免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里闹了笑话,他只好不情不愿地收回手,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在劝阻了他之后,喜婆子上前接过新娘子,嘴里说着一些讨吉利的话,等到吉利话说完之后,这才扶着曲无容上了花轿。
看着花轿的帘子被放下来,沈无岸这才转过身,在侍卫的搀扶下登上了最前面的那匹高头大马,率领着迎亲的队伍朝睿王府的方向缓缓而去。
睿王府离学士府只隔了两条街,不过喜婆子的建议下,迎亲的队伍还是在天都城的各个主要街道转了一圈,这才折回到睿王府。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不过从巷口到王府门口,两边都挂上了贴着金色喜字的大红灯笼,照在地上连成了一片旖旎的光亮。迎亲队伍在睿王府门前停下来,沈无岸从马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花轿前面,在喜婆子的指挥下踹了轿门,把他的新娘子从轿子里迎了出来。
“哎,王爷等一下!”见他上手就要去牵新娘子,喜婆子连忙拦住他,接过旁边丫鬟递过来的喜绸,将其中一端递给他,“要用这个才行。”
“真是麻烦!”沈无岸不悦地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耐着性子照做了。
王府里的喜堂,早就在老管家的监督下布置好了,他这会儿亲自在喜堂里守着,看到一对儿手牵红绸的新人走进来,他心里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总算是顺利地把人给接回来了!
接下来就是拜天地了,按照大梁成亲的习俗,拜天地并不只是单纯地磕几个头就完事了,这是个繁琐而且复杂的过程,刚开始老管家还担心,怕沈无岸忍受不了这个冗长的过程,拜到一半就会闹起小孩子脾气。
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沈无岸居然在整个过程中都乖乖地照着傧相的指挥去做,一点儿也没有闹腾,不由让老管家感慨自家王爷真是长大了!
不过到最后一项“送入洞房”的时候,老管家才意识到自己放心得有点儿太早了,只见沈无岸怒目瞪视着拦在他面前的人,“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
“王爷,这些事情让下人们去做就行了,你还得随老奴一起去前面招呼客人呢!”老管家见状连忙上前劝道,“先让丫环们带着王妃回去休息,好不好?”
“不好!”沈无岸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要跟小容儿在一起。”
别以为他不知道,今天晚上前来参加他的婚宴的那些大臣们,平常都是在背地里叫他“傻子”、看不起他的人,他才不要浪费时间去招呼他们,有那功夫他还不如陪着小容儿说说话呢,他都好几天没有见到她了!
老管家胡子抖了一抖,正要接着劝,就听见一道温柔的嗓音响起:“王爷。”
听到这个声音,沈无岸原本还气呼呼的脸上,立刻就换上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颠颠地走到曲无容身边,“小容儿,什么事?”
曲无容朝他招了招手,等他俯下身来时,她轻轻地掀起盖头一角,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看见沈无岸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然后极其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先回房,我等会儿再去找你。”
“嗯。”曲无容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等着你。”
此言一出,沈无岸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伸出手指着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吩咐道:“你们几个,先送王妃回房。”
“是!”丫鬟们答应着,搀扶起曲无容走出了喜堂。
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老管家忍不住摇了摇头,他从沈端彦还在的时候就在府里伺候了,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沈无岸这么听一个人的话,要知道这些年他可是为这个主子操碎了心啊!
虽说以后有了能让沈无岸听话的人,他也不用再操那么多心了,理应觉得高兴才对,但是他心里怎么突然有了一种,类似于“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的沧桑感呢?
曲无容被王府的丫鬟们簇拥着送回了她跟沈无岸的新房,然后丫鬟们就退了出去,只留下金玉和良缘两个人陪着她。
“小姐,你饿不饿?”看到不远处的圆桌上摆着几盘点心,金玉突然想起来自家主子还没有吃晚饭,于是走上前问道。
曲无容摇摇头,把头上遮盖的红巾盖头掀开了一些,好让自己能够看到屋子里的景象。
这是跟她在观州和学士府里截然不同的房间,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曲无容可是曾经在皇宫里生活了将近十年,吃穿用度都是最为上乘的,自然一眼就看出屋子里的摆设虽然简单,但从考究的家具上,还是可以看出沈端朗为了他的仁义之名,确实没有亏待了沈无岸。
想起沈端朗,曲无容便想起了自己身上背负着的血海深仇,她以为自己回到天都城之后,可以很快地就找到沈端朗报仇,但事情却在她即将成功接进沈端朗的时候急转直下,让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还是她太自信了吧,她想利用沈端朗对寇韶华的感情,却忘记了他对寇韶华同样有着猜忌,以及深深的恐惧,在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面前,他的感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不过,她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报仇,只是整个复仇计划要从长计议了。
曲无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就连沈无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没有察觉到,直到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王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容儿你在想什么?”沈无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眯眯地反问道,“是不是在想我?”
曲无容哭笑不得,“是啊,在想你。”
“我就知道,小容儿是喜欢我的。”沈无岸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身边坐下来,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似乎是嫌弃她头上的盖头太碍事,便抬起手一把就把它扯了下来,正好被进来的金玉和良缘看见。
刚才见自家小姐在想事情,她们两个就出去了一下,这会儿看到沈无岸已经回来了,而且还把她家小姐的盖头扯了下来,原本想提醒他要按照喜婆子交代的步骤来做的两人,一下子就傻眼了。
“王爷,你怎么用手呀?喜婆子说要用这个秤杆儿才吉利!”金玉说着,从不远处的桌子上拿了一杆系着喜绸的秤杆儿举到沈无岸面前。
沈无岸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曲无容见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算了,都已经扯下来了。”
“那交杯酒总要喝的吧?”良缘说着,把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酒杯端过来,看着两个人饮下之后,把之前喜婆子教的吉祥话说了一遍,又跟两个人道了晚安,这才跟金玉一起退了出去。